“当初我只是说自己与齐王不和，你都百般不想听，你现在若是也有那时的定力……”
“你不用一直提醒我当初自己有多愚蠢，咱们直入主题吧。”
靳云止静静地看着程青澜，她努力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好像再如何激动也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但微红的鼻尖和微微抽搐的嘴角却出卖了她。
靳云止无奈地点点头：“你跟我来。”
他们一路走到了那片假山，进入山洞后，靳云止对着牌位上了三柱香，而后才看着程青澜说起了那段久远的往事。
“毒蘑是我父亲去东郡建立的细作组织。我父亲由当今太后养大，和如今的皇上感情深厚，虽有贤名在外，但他深知太后和皇上的野心，所以并不想去争皇位。加上当初的太子和其他的皇子昏庸，所以我父亲只想全心全意地做个纯臣，扶持靳募泊上位，却没想到他上位后第一件事便是将我父亲发往东郡。那时东郡还是几国交战之地，皇上说只有派我父亲去他才安心，我父亲也知道这是名升实贬，但为了陈国百姓和边境安宁，他什么都没说便去了。”
这部分倒是和赖二父亲推断的一样。
“但令我父亲没想到的是，他全心扶持的这位皇帝却一心只想巩固自己的势力，钻研权力，罔顾百姓死活。朝上敢于直言进谏的忠臣悉数被他找了莫须有的罪名处死了，名望高的也会突然得了怪病去世。毒蘑组织最初的成员，大多是这些忠臣的遗孤和部下，他们辗转逃到东郡找到我父亲，希望他能夺回帝王之位，还陈国百姓一个安乐盛世。清姨是镇国侯养女，知道她的人虽少，但她却是所有细作中最有谋略之人，毒蘑几次大行动都是在她的指挥下完成的，论及其对人心的琢磨和谋略、应急的能力，比之我父亲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我父亲将朱雀令，也就是你手里那块令牌交给了她，有毒蘑成员见朱雀令如见清姨，所有命令都必须服从。但我们的这位皇上既然能骗我父亲那么久，又岂会是等闲之辈？毒蘑组织潜入京中不到两年，便被他剿杀得不剩几个了。我父亲知道毒蘑走到这一步必定会很快引火烧身，但大业未成，百姓尚且生火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不甘心！但剩余的人难成气候，这样的组织也不是谁都堪用，所以最后清姨向我父亲提出了破釜沉舟的建议。”
程青澜几乎是颤抖着说出自己的猜想：“引诱皇帝，留下火种。”
靳云止安静了片刻：“留下火种不假，但却不是引诱皇帝。”
他缓缓走到程青澜面前，问：“你知道你父亲程志尚是怎么上位的吗？”
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深究过。
“当年，程志尚的父亲不过是青州一家叫莫则广的武将家的侍卫。程志尚在莫泽广府上长大，与府上的大小姐情投意合。”
“莫素兰，涟涟的生母。”
“没错，莫素兰的生母是位医女，她受其母影响，也从小习医。程志尚出身卑微却想出人头地，在莫府时便时常偷偷躲在暗中观察其他武将练武，而后便去与他们打斗，但莫泽广看不上他，即便他受了伤也不派人医治，全是莫素兰私底下偷偷带药治他。两人青梅竹马，许下终生之约，为了让莫泽广答应两人的婚事，他独自远赴京城考取了武状元，入了官场后第一件事便是娶莫素兰进门，很快莫素兰便有了身孕。”
“所以莫素兰的自杀确有蹊跷？”
靳云止冷笑道：“你总觉得你父亲冷血，实则不然，他只是把自己所有的情义都给了莫素兰。进京为官后，程志尚在几次危急时刻救下了靳募泊，靳募泊对他很是赏识，官位连升几级，但程志尚自诩清高从不与人结党，渐渐地便成了许多有权有势官员的眼中钉肉中刺，初入官场，程志尚还不懂该怎么躲避其中的暗箭，几次身陷囹圄之时，是宰相秦正威救了他，但那个老狐狸，又怎么会是只施恩不求回报之人呢？”
程青澜点点头：“结亲。”
“没错。程志尚越不与人结党，皇帝就越喜欢他。秦正威看中他未来必定前途无量，所以希望把自己的嫡女秦霜佩嫁给他。但堂堂宰相嫡女怎可过去做妾？所以秦正威暗中设计，让自己手下的官员揭露出莫泽广贪污赈灾银两之事。程志尚虽并不待见自己的岳父，但经不住爱妻苦苦哀求，还是淌了这趟浑水，希望通过打点关系让莫泽广躲过牢狱之灾。”
程青澜冷笑道：“咱们的皇帝只要朝中局势稳固，应当不会去纠察官员贪污之事吧？”
“若事情还没闹大，他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际上在程志尚去疏通关系之时他便是这么做的。但秦正威那个老狐狸却把这件事散播了出去，当然，这件事恐怕你父亲到现在还不知道，都是当初毒蘑组织的成员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听到的消息。总之，皇帝再有权有势，也经不住几十万的民意，程志尚入狱了。入狱之后，秦双佩便去找了独自带着三岁女儿的莫素兰，与她达成一个交易。”
程青澜脑海中猛地闪过当初第一次见程涟涟时她说过的话，当初她问程涟涟大夫人是一家主母，怎么会忌惮她？
程涟涟说：“因为莫素兰的死与她有关，而我知道一切。”
现在一切便解释得通了：如果莫素兰是秦双佩逼死的，而程志尚现在还被蒙在鼓里，那这确实是秦双佩最大的把柄！
“总之，后来莫素兰上吊自杀，程志尚出狱后看到的只是一具尸体。秦正威告诉他，现在他触犯了龙颜，若是不找个靠山，恐怕程府和莫府所有的人都会被株连。”
“他根本不在乎莫府，我甚至没听他提起过，他全是为了涟涟……”
“是，为了程涟涟，他同意和秦府结亲，而后他确实重新在朝中获得了威望。皇帝原本就没想处置他，看他即便和秦府结了亲却也并不与其亲近，所以对他信任更甚，封了他忠孝侯，还将刑部尚书之女赐给他做妾。”
总算搞清楚了忠孝侯府是怎么回事了，但程青澜却更是一头雾水了。
“可这和毒蘑有什么关系？”
“组织的大部分成员被剿杀之后，我父亲和清姨都知道朝廷很快就会对东郡有所行动。把火种留在靳募泊身边太多危险，通过前期收集的消息，清姨判定程志尚虽然对他人无情，对皇帝却是个忠厚迂直之人，且是皇帝的心腹，将毒蘑未来的希望留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全且可以打听到最多消息的。于是我们召集毒蘑在京城中功夫最好的成员，在皇帝一次出宫祭神的路上对其进行了暗杀，这次暗杀行动几乎是注定失败的，所以成员们只是按照计划，在死之前将靳募泊和皇帝逼到了清姨等待的地方，让她救了重伤的两人。靳募泊自视甚高，原本对她就有戒备，但看清姨满心显然在程志尚身上，反倒对她生了情。”
程青澜讽刺道：“高位呆久了，遇上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反倒产生了兴趣，原来这位皇帝还是个抖M体质。”
“抖M？什么意思？”
“没事，你接着说。”
“后来皇帝不得不回宫，让程志尚说服清姨进宫，清姨把握时机对他下了药，等确认自己怀孕后便离开了，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程青澜点点头，当知道上一代所有的事后，她一时却迷茫起来——程志尚对自己再不好，这么听下来竟然也不算个彻底的坏人？她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眼光来看待自己这位父亲了，毕竟就算只说血源自己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程青澜还在走神，却见靳云止缓缓走到她身边，淡笑道：“青澜，你已经知道了所有事，那么我现在想正式问你，你愿意加入毒蘑，和我并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