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朱管家便来传话,说侯爷晚间要来洛水居用膳,彼时程青澜正与程涟涟一同做着雪花鸭蛋,听闻这消息时盛着雪的碗一抖,碎雪便全洒在了鞋上。
“该来的总会来。”她淡笑站起身对巧思吩咐道:“既然如此,厨房今日便好好准备着。”
巧思自然不知道程青澜在说些什么,只乖巧地应了下来。
程涟涟站起身拍了拍手里残落的雪花,清淡地说了声:“我乏了,先回去休息了。”
程青澜淡淡应了一声便回了屋子。
事情发展到现在,程志尚突然要来洛水居吃饭,大概率是想解决她最近惹出来的问题了,他会杀了自己吗?
当程青澜在心里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便有了答案.
是啊,自己在他心里就是个麻烦,他有什么不好下手的呢?以往事情都没触犯他的底线,若只是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怨倒还好说,程青澜还能通过在百姓中造势来自保,但如今自己所做的事已经牵涉到党争,那是他最不能容忍的红线,程青澜不觉得他还会留着自己这个麻烦。
“要是真的有很多穿越者,我应该是活得最怂的一个吧?”
她也曾想过要不要趁程志尚不在京中出逃,但后来又想到她一个人走容易,但洛水居和仙若居的人势必要遭殃,几番算计之后始终狠不下这个心。
“反正早就该死了,捡了一条命活了一年多也算赚了。”
她拿起笔想给自己写封遗书,但要落笔时却发现没什么好交代的,待他日太子东山再起,若是她有人寻着遗书里的名字去寻事,她倒是又给别人找麻烦了。
想到这里,她便又放下了笔,在床上睡了一整天。
待巧思叫她起床后,她找出了靳云止送给她的那件粉色长袍,又化了个浓艳的妆容,想着这样死的时候不至于太难看。
她静静地坐在餐桌前,一直等到程志尚端着酒盅过来了。
程青澜看着那酒盅,略带嘲讽地淡笑道:“父亲人来就行,怎么还自己带酒了?”
“哦。”程志尚坐到桌前道:“在涿州时喝到此酒甚好,便想带回来给你尝尝,特地温了一下,如今正合适。”
“既然此酒甚好,父亲为何不将它与其他夫人分享?”
“你是我所有女儿里最特别的一个,自然值得拥有最特别的东西。”程志尚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倒扣的酒杯斟满了一杯酒,递给了她。
程青澜看着自己眼前的酒,迟迟不动,对程志尚笑道:“父亲也喝,女儿给你满上。”
她手刚伸向酒杯,却被程志尚推了回来:“我近日身体不好,不饮酒了。”
“哦,好。”
程青澜端起酒杯面无表情地看着其中清澈的佳酿,送到鼻间闻了闻,赞道:“真是香。”
“既然香,便赶紧喝了吧,酒凉了便不是那个味道了。”
“不急。”程青澜幽幽地放下酒杯笑道:“女儿酒量不好,怕待会儿喝醉了怠慢了父亲,有一些话我一直想问问父亲。”
程志尚今日对她是从没有过的有耐心,也不催促,双手撑在膝上:“你问。”
“当年我娘将我送来侯府时,您想将我接进来吗?”
“不想,你原本就是你娘设计害我才出生的,若不是亲眼看到了她的尸体,我不会留你在侯府。”
程青澜淡然地点点头:“那我进侯府的这几年,父亲当真一直很厌恶我吗?”
“最初几年确实觉得你很麻烦,但却有小孩子的天真。自从你中毒醒来后人倒是聪明了很多,但却总让我担心。”
他说的担心自然不是担心自己,程青澜淡笑出声:“谢过父亲夸奖。那您以后……可以不针对所有除我以外的其他人吗?”
程志尚静静地看了她许久,点头道:“我可以不为难他们,只要你把这杯酒喝了。”
程青澜点点头,缓缓端起酒杯。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当初害我中毒的人到底是谁?”
前面几个问题,即便已经暗示了程志尚她知道这杯中酒有毒,他还是据实回答了自己所有的问题,唯独再次问到这个问题时他又犹豫了。
程青澜发出一声嗤笑:“父亲的喜欢不喜欢都坦坦荡荡,唯独每次我问到这个问题时您便不愿再说,放眼整个陈国,只有一个人会让你这么忌惮,皇上。”
程志尚看了她一眼:“你既然已经猜到了,又何苦非要再从我这里得到一次答案。”
“我只是不明白,当年的我虽然喜欢在府里闹事,却并未作出任何威胁到您和他的事,他为何非要杀我不可。”
“你娘是婉清,陛下怀疑她是东郡细作,你的身份自然也就可疑。陛下不允许任何变数。”
“所以即便我从始至终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找事不闹事,你们还是会让我死是吗?”
程志尚看着酒杯,道:“酒要凉透了,快喝了吧。”
程青澜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滴泪沿着下眼睑缓缓落下,这一生她活得热血又窝囊,比起前世倒是精彩了许多,就像做了一个醒来会头痛欲裂的杂乱的梦。
不知道这杯酒喝下去,梦醒了她又会在什么地方呢?
她缓缓闭上眼睛仰起头,感觉到冰冷的杯壁和温热的酒同时沾上了自己的双唇,就在她微微张嘴要将酒一饮而尽时,一阵推门声猛然响起,下一秒她的酒杯被人夺了过去,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程涟涟便仰起头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
“涟涟!”
程志尚失态又疯狂地喊了一声,但程涟涟却恍若未闻地走到程青澜身边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背后,护着她对程志尚吼道:“父亲!在你眼中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名声,权位都比孩子重要吗?”
“你啊!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啊!”程志尚想走过来扶住她,但程涟涟又退后了一步:“是,因为我对你重要,你整日担心别人会加害我所以对整个府上所有爱你的人冷眼相对,要她们知道就算我死了她们也不配得到你的半点柔情。为了平息圣怒,你不惜杀了自己的孩子!”
“那又怎么样呢!从小到大我可曾对你说过半句重话?可曾有你提出想要的东西我没给?既然如此你何必去管她们死活!”
程涟涟冷笑道:“你哪里是心里有我?你这么做全是因为对我母亲的愧疚和不甘,若你心里当真有我,就不会想杀了与我关系最亲的妹妹!”
程涟涟说完这句话便猛烈地咳嗽起来,程青澜惊慌地拉着她,但她还是支撑不住地倒在了地上。
“涟涟!不要!”程青澜坐在地上让她枕在自己腿上,豆大的眼泪不停滴在程涟涟的身上。
程志尚已经跑出了门口,对下人吼道:“快!快去宫里传御医!”
话罢他又冲回了房里,瘫坐在程涟涟面前拉着她的手道:“没事的,没事的,爹去请御医了!”
程涟涟无神地看着他,抓住他的衣袖道:“父亲,您要是真的不喜欢青澜便放她走吧,以后她不再属于侯府,生死都与你不相干了。父亲你答应我!”
“好!好!我答应你,你别说话,太医马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