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她没想到的是洞里居然有光,这个洞很深,但顶上还有一个洞,看着像是山体坍塌后落石无意间搭起来的。
狼孩领她走到里面,对她指了指石壁,程青澜转头一看,原来是他画的一些画,画得很拙劣,就像刚会用笔的小孩随意画的一样。不过却能看出他画的是他的生活场景。
最边上是一只简笔狼叼着一个小孩,当然这是程青澜自己猜出来的,因为那两个三角形组成耳朵、四条线就是四肢的狼看起来和猫也差不多。
第二幅是小孩坐在地上,狼嘴里叼了个不知是鸡还是鸟的东西给他。
前面几幅每一副小孩的身体就要常一些,应该是他每一年画了一副自己的成长路程?
想到此处,程青澜也不再细看,只数了数一列有多少副画,数完是二十六副。
“所以你今年二十六岁了?”程青澜看着狼孩,但他似乎不太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头迟疑地扬起许久,试探性地点了点头,但程青澜却觉得他这个点头并不是肯定自己的问题,而只是表示自己听到了这个声音。
程青澜无奈地耸耸肩再转回身,这才发现了一点不同——第十副画的下面还画着几幅画!
“这是?”
她也不指望他能回答,凑近了一看,便看到又长高了一点的简笔小孩在三角形的山下抱起了一个更小的小孩,下面一副是高小孩将小小孩放到河边的一个木桩旁,自己去河里打水,再下面是高小孩躲在石头后面,看到两个大人抱起了小小孩再给他喂东西,接下来是高小孩看着大人将小孩抱走了。
是他救过什么小孩吗?
最后一幅画快杵到地上了,程青澜跪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看到,是一个没有眼睛的小小孩,应该是指背上吧。她需着眼睛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门道,却听那狼孩发出一些“喔喔”声。
她疑惑第转过头看向他,便看到他冲出了洞,不一会儿手里便拿着一只粉红色的野花,他将花在手指间捏烂,花浆将他的指甲也染红了。
他蹲下身,将花在最后那幅画上磨了磨,程青澜等他弄完再趴下去,才看到那小孩右肩的位子上竟然有一片花瓣!
程青澜惊讶地倒吸一口凉气,她明白了!
云天朗说过他们原本是北方一个小村庄的人,养父母将她从树桩捡回来才起名桩儿,在东郡王府养伤时霓儿和巧思还说过她肩后有花瓣形胎记!只是她自己看不到便把此事忘了!
“所以……当年是你先捡到我,再让桩儿的父母把我抱走的!”
狼孩依旧听不懂她的话,但似乎也理解到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又咧开嘴露出了那个灿烂的笑。
“所以……”虽然知道他并不是救的自己,而是那个已经死掉的桩儿,但不知为何心里却突然涌上来一阵感动。
或许是在京城经历的人和事都太复杂,此事看到这样一个被动物养大的孩子,十五年前凭着本能救下了一个婴儿,还一直没忘记她,这种来自原生态的善良竟让她眼含热泪起来。
“所以你是看到他们扯下我的衣服,看到了我肩上的胎记才来救我的吗?”
她说着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下来,为自己而流,也为原本的桩儿而流。
狼孩看她哭了,着急地从喉咙里发出两声低吼,像只小狗缩着手原地转了两圈,而后突然跑到洞角,拿起他放在叶子上的半只鸡塞到了程青澜手里。
对一只野兽来说,愿意将自己的食物分给其他动物便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和忠贞。程青澜笑着抹掉眼泪,也不顾那鸡肉还干不干净,狠狠啃了一口做出好吃的样子。
狼孩看到她满足的模样,开心地笑开了。
程青澜轻松地呼了口气——她,终于安全了。
从盛京一路来到这不知在何处的深山里,程青澜只觉得周身的疲惫感都席卷开了,踏踏实实地睡了一天一夜,又找了个水池将自己洗干净后,她跟着狼孩去到了最后落脚的那间驿站,但那里只留下了一片废墟。
王、常两个差役当时急着追她,应该来不及烧毁驿站,如此看来更可能是靳云止的人安排将此处烧了毁灭证据,如果是这样他们应该会沿着周边寻找自己吧?不知道那个老板怎么样了。
程青澜长长地叹了口气,转头一看却发现狼孩的表情比自己的更悲痛些。他紧紧咬着嘴唇,眼里还包着一些泪花,也不知道是不舍那个老板还是他的烤鸡。两人下山在周边的空屋子里找了些能用的工具回去。
她原本想即刻出发去东郡,但转念一想若是她在此处丢了的消息传回盛京,恐怕皇帝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靳云止,自己现在去找他反倒给他添麻烦,不如等风声过了再改头换姓再下山也不迟。
如此决定之后她便跟着狼孩安心地在他的山洞里住了下来。一个野人一个闲人的时光总是很长,白天狼孩会出去找些野果野鸡,程青澜在洞外升起火等他将食物带回来,有一天他刚抓了鱼回来,却看程青澜拿着从农户家拿的匕首朝他冲过来,狼孩对她一向温柔,躲避不及之下便被她剃了胡子和头发,一看竟还是个棱角分明的精神小伙。
虽然模样看着正常了,但与他交流始终是个麻烦,于是程青澜便从拼音开始教他说话。如此过了三个月,他已经会发一些简单的音节。
这天程青澜在洞口用树枝写着字,他走过来坐在旁边,看到中间那个字,牙齿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许久后才笨拙地读了一个“心”字。
程青澜看着他笑着夸道:“没错,这个字就读‘心’。”
狼孩愣愣地看着她,侧目想了想,缓慢地说:“心-情-好。”
“对,你开心的时候。”程青澜做出吃东西时欢呼雀跃地样子:“就叫心情好。难过的时候。”程青澜瘪着嘴做出哭泣的样子:“就说心情差。”
狼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程青澜用树枝敲打着地上的字:“这是我的名字,谢心蝶。”
狼孩的嘴唇不停张合,显然没明白她的意思。
程青澜想了想,在地上画了一只鱼,用树枝指着看着他,狼孩笑道:“鱼。”
程青澜点点头,又画了一只鸡,听他笑得更开心:“鸡。”
“没错,这就是它们的名字,这是我的名字,谢心蝶。”
“名……字。”
“对。”
从今天开始,她不再是程青澜,她要做回自己,做回谢心蝶。
谢心蝶撑着腮帮子想了想,眉毛一挑看着狼孩道:“不如我也给你起个名字吧!”
狼孩踟蹰地看着她,谢心蝶便当他是默认了:“嗯……你就跟我一个姓吧,当然我绝不是想占你便宜,只不过以后我们要是下山一个姓可以说是兄妹,省了许多麻烦。叫谢什么好呢~”
谢心蝶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名字,偏着头问他:“你喜欢什么?”
他听得懂这句话,笑着指着她的画:“鸡。”
“鸡不行。”谢心蝶摆摆手:“再说一个。”
狼孩疑惑地挠了挠头发,指着身后:“洞。”
“谢洞……奇奇怪怪的。”她将树枝夹在两指间一下一下地击打这地面,想了许久后拍手笑道:“我知道了!你就叫谢壁吧!”
狼孩显然还没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开心,谢心蝶便扶着他的肩,以往这时候她的意思就是要他认真看自己的嘴型。
“谢-壁,读一下。”
“谢-壁。”
“对,谢壁,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了,我们以后就是兄妹!”
“兄-妹。”
程青澜点点头,指着他:“哥哥。”又指着自己:“妹妹。”
“哥哥,妹妹。”
“没错,以后我们就是兄妹,要互相扶持,互相信任,明白了吗?”
她这句话说得太长了,他还不太能明白,但却出于对她的信任,下意识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