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陶阿婆睡下,陶昕来走出院外,独自站在夜下,抬头看看天,一时有些发呆。
夜静风停,她院外的白雪已经被清扫得干干净净,灵植田中却仍覆盖着雪花。雪花也是有灵气的,因为有雪,夜便不是那么黑。陶昕来意念一动,阿图和红毛便欢快地跳了出来。红毛看到灵植田前面的灵兽山林便眼馋,它眯着眼远远欣赏着那些树枝上堆积的雪块,想着再冷一些,树枝上还能倒挂下冰溜子,它可是最喜欢那些晶莹透亮又蕴含着天地间水灵素的东西了。
大约是红毛的目光太过期待和向往,被济元药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惹得心中燥乱的陶昕来一时放下诸般心思,语气轻松地提议道:“要不要去转一转?”
红毛高兴地道:“可以吗?我想玩雪!”
陶昕来笑了。真是像个孩子一样。
但结果是,当陶昕来带着红毛和阿图进了灵兽山林之后,原本想在一边看着红毛和阿图玩的打算很快被她丢到了脑后。
阿图显然没玩过雪,它走两步就动动脚半转过笨重的身体看看身后凹下去的脚印,然后又走两步又转身去看,似乎对那些脚印十分感兴趣。陶昕来哈哈笑了一会儿,觉得如果阿图不是行动不便的话,一定会把自己的脚爪子搬起来看的。
阿图见陶昕来对它笑,瞬间受到了鼓舞,以为陶昕来在跟它玩,于是兴奋地发出类似“麻麻”的音奔向陶昕来。红毛在雪地里欢快地打了几个滚,见阿图跑得吃力,便用四只脚在雪地里扒了扒,迅速堆了一个小雪球,然后又趴在那雪球上滚了滚将它滚成个大雪球,最后飞起一脚踢向阿图,然后阿图就感觉一个白花花的东西砸在了自己的额头上,然后碎成了许多小白花花掉了下来。
阿图愣了半天。似乎还在思考那些小白花花是怎么来的,可红毛兴致来了,自然不会给它时间,于是有一个雪球丢了过来。
陶昕来一把抱过阿图。道:“红毛,欺负小弟弟哦~”她将阿图挪了个地方,自己弯腰下去很快滚了个雪球往红毛的方向丢,笑道:“阿图不怕,我给你报仇!”
“主人偏心!”红毛惊叫,却更加兴奋地开始与陶昕来对战起来。
阿图看了一会儿,感染了红毛和陶昕来之间的开心气息,不一会儿高兴地啊啊叫了几声,也开始试图滚几个雪球丢过去,可是相比它圆胖的身躯。它的四肢太短了,每当它努力趴下去想滚雪球,结果等待它的都是雪地里一个大大的凹陷。
红毛看阿图这样,笑得耳朵都抖起来,便以一对二一边和陶昕来对战。一边拿雪球逗弄阿图。阿图似乎也明白自己滚雪球太困难,于是改为跑到红毛旁边,兴奋地朝红毛踢雪玩。陶昕来原本还说为阿图报仇,结果一人两灵宠发展成了不分敌我的混战,灵兽山林中隐约笑声不断。
他们玩了半个夜晚,十分尽兴,最后陶昕来带着它们回去小院。红毛还在说:“这样玩真开心,天天这样开心就好了。主人,你可要多陪我们玩玩啊。”它缩缩鼻子,突然又道:“跟我们玩,主人就会开心了。”
陶昕来脚步顿了顿,想到跟自己签了契约的灵宠会受到自己情绪和状态的影响。成长的轨迹和方向都跟她休戚相关,顿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她可是无比希望它们成长得阳光坦荡简单开心,所以她自己也该注意了。
想到此,陶昕来心境上又多了几分了悟和豁达。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虽然眼前看来一团乱麻,但即便是乱麻最终也还是有一把快刀可斩断。她本是修道之人,这么点俗事便心忧烦躁,日后修道路上遇到什么困难,难道还要天天长吁短叹不成?
她一笑,摸摸红毛的耳朵,笑道:“你说得对,等我将眼前的事处理完了,便带你们去秘境玩去。”
眼前的事,基本是两个方向,一个与李小蝶有关,一个与刘掌柜有关。前一个被白子莲包揽了去,她想看看白子莲到底想做什么,所以一直没有表达什么意见。而后一个,则需要靠三灵峰的力量来打探了。
好好轻松玩耍了一通,陶昕来的思路变得清晰起来。她将一桩一件事情重新组合排列,隐隐抓到了一线脉络。
不对。太快了。一桩赶着一件,如方才那灵兽山林中的雪球越滚越大,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可是,这些事情怎么会排列得这么恰到好处,好到像是在说书了?
远的不说,单说近的。离离草并非多么稀罕的药材,一般情况下不可能满城都没有,就只有济元药铺才有。李小蝶买了离离草,炼两颗丹也就算了,怎么就非要买那么多离离草呢?且不说有没有那个时间去炼制丹药,要知道那丹药可不是只需要离离草一味药材而已,她难道每样材料都去买相同比例的?出门在外有这个必要吗?就算她任性不清楚,难道她身边那些人不知道这种家族常备丹药都有自己的药材储备和进货渠道?
李小蝶吃了自己炼的丹就昏迷了。恰好在昏迷期间,离离草提前到货给送去了。他们都不验货就轻易付出了灵石,结果恰好就在今天——她和大小苏去过药铺,带走王继之后发现离离草是毒草然后找过去了?结果找不到人,他们又恰好打听到济元药铺是妙真三灵峰产业,于是闹上山门,还恰好遇上了据说几天前就要来禀告宗门的刘蒙?
这特么是在拉木偶编故事呢?
“你们帮我守着阿婆,我去去就回。”陶昕来脑子灵光一闪,突然转身离开了小院门口。
那么多的毒草,货源在何处?刘蒙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妙真山门?她快步朝刘蒙被安置的地方走去。
红毛和阿图对看了一眼,乖乖进了门,四只眼睛看着床上的陶阿婆,并排趴在了床边的地上。
“主人太辛苦了。”红毛喃喃道,“要是能帮上忙就好了。”
阿图听在耳里,想在心里,没发出声音。
刘蒙和王继被安排在一起。陶昕来到的时候,居然看到苏子全收敛了气息坐在屋顶上,见她来了还挥挥手。
陶昕来学着他的样子轻手轻脚跳上屋顶,以她的修为。目光穿过瓦片看到了屋里的情况。
“刘兄弟,你怎么今日才到宗门,路很不好走吗?”王继问。
刘蒙不耐烦地道:“你以为我愿意?不然你来报信,估计比我还不如呢!”
王继摸摸脑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蒙半天没等到王继说话,竟是自己憋不住了。他左右看了看,走了走,很谨慎地确定了四周无人,这才走向王继,愤愤不平道:“其实我早就来过三灵峰。可是,却被关起来了!”
“啊?!”王继十分惊讶,同样惊讶的还有屋顶上的两只。
刘蒙见王继这么配合,更加有了诉说的*。他哼了一声,道:“白天我没说。我那是怕被报复呢!我说你啊,也别傻乎乎地觉得谁都是好人。你看桑梓是好人?他要是好人,怎么丢下陶阿婆一个人逃了?”他顿了顿,突发奇想道:“难道陶阿婆骗人,她其实也是一伙的?”
王继瞪大了眼,“这……这是什么意思?”
刘蒙自以为是地推算了一番,才道:“一定是的!这里面一定有大阴谋!陶真人就是他们的靠山!哼。难怪那些人把我关地洞里时说什么叫我放聪明点,不要随便说话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原本陶真人就跟他们走得近……”
王继似懂非懂,“你被关起来了?那你怎么不说?”
“笨!我都说怕被报复了!原本我想着这事儿该掌门过问,结果掌门都交给陶真人负责,那我哪敢说啊!就是她派人关了我的好吗?”
陶昕来在屋顶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厘头地想——难怪最后药铺子里只有刘蒙和王继被留下来。两个都不太清白。她望望天,王继虽然迟钝点,但刘蒙的丰富想象力更出彩,是不是要给他点个赞?
苏子全简直觉得匪夷所思,马上就想冲下去问个究竟。陶昕来按住他的肩膀,两人又听了一会儿,直到确定他们都睡过去了才起身离开,去了苏子全的住处。
“你怎么在那里?”陶昕来问道。
苏子全还沉浸在刘蒙那些匪夷所思的逻辑中,听到陶昕来这么问,便道:“子周让我在那儿偷听的。果然听到不少东西。子周比我聪明。”他尾音稍缓稍低,偷偷看了眼陶昕来,似乎有些低落。
陶昕来摇摇头,道:“二师兄谨慎,三师兄直爽,考虑的事情不一样而已。”
苏子全眼睛一亮,“真的吗?小师妹不会觉得我们很没用,修为没有小师妹高不说,连峰中庶务都打理不好,才会出了这些事情?”而且,认真说起来,小师妹都结丹了,他们应该要改口了吧。苏子全纠结且失落。
陶昕来诧异地看向他,“我怎么会这么想?”她顿了顿,“二师兄去了哪儿?他也这么想的吗?”
苏子全瘪瘪嘴,“子周下山去探听消息去了。他……他心情不好。”
陶昕来定定看苏子全,突然意识到自己大约太过放心却忽略了大小苏的感受。
“三师兄,修行这种事情总有一段时间快一些一段时间慢一些的,高低什么的跟有没有用有什么关系?而且,我虽然比你们早结金丹,大约是因为我之前劫难太多,磨练得多的缘故。我看你们也很快就要结丹了啊!至于峰中庶务,真正向道之人谁耐烦打理这些,便是叫我来打理,也不一定比慧衣更能干,出点差错什么的在所难免。你们不必因为这些事情心情不好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三师兄,济元药铺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我想,”陶昕来眼眸深沉,“我们大概被算计了。”
“啊?!”苏子全瞪起了眼睛。
陶昕来噗嗤一笑,正要说话,却突然感觉到门口有人靠近。她凝神一探,气息很熟悉,是慧衣。
慧衣敲门道:“陶师姐在吗?”
陶昕来打开门,“你怎么来了?”说着关上了门。
慧衣行色匆匆,一身风雪。他见到陶昕来,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递给她一个小小的黑牌子。
“这是什么?”陶昕来不解。
慧衣道:“聂师兄闭关前曾说陶师姐生性不喜繁杂事,三灵峰更是不重消息来往。于是嘱咐我若陶师姐用得上,便将此物交给陶师姐。我想,现下陶师姐应该用得上。”奇怪的是,聂师兄怎么知道陶师姐会比他先出关呢?
陶昕来端详那毫无纹路的小小黑牌子,突然眉眼一舒,笑道:“聂师兄算无遗策,真是雪中送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