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鸿仁心中,自是知道周培良不是真心为自己。
所图之事也肯定非嘴上说的那样简单。
应是还有更深的意思在里面。
乱世用人。
重才不重德。
待功成之后,再取德废才,这才是正道。
可不论如何,他还是想从周培良的身上弄清楚两件事情。
其一,他是如何从吴府逃出来的。
其二,他是如何在太子和大皇子之间来回周璇的。
见天色已渐晚,便招呼人上菜,很罕见地上了一道烤全羊。
吴鸿仁只让人给周培良取羊腹部的肉,自己却一次也不下筷子。
似乎很讨厌吃羊一般。
脸上露出了一丝嫌弃。
一旁。
周培良吃的很是香。
这种好东西,就是吴府也不舍得弄给他吃。
今天在素王府上,倒是直接吃上了。
入口极其脆。
很香。
美中不足的是,佐料放的太少了。
于是,开口道,“王爷,不知府中可有佐料?”
“佐料?”
吴鸿仁疑惑地看向周培良,“那是何物?”
“一种由葱、姜、蒜、油、芝麻、盐等混合在一起,碾碎后再风干,便是此物。”周培良解释道。
这种佐料只是简略版的。
吴府现成的料就有十几种。
很多都是吴独修亲自让人去收集的,有的还在府院里种着呢!
配制成的成料,就有十几种之多。
吃一次,就已经难忘了。
有时候。
对比之下。
周培良都觉得自己前半生吃的都不叫饭,而是果腹的糟糠。
现在。
眼前一只烤全羊。
若是不上一些佐料的话,还真是有些浪费如此美味的食物了。
一旁站着的侍女会意,直接去做了。
不一会儿就端了上来。
只是。
根本没有芝麻、辣椒之类的料。
只有大葱和盐。
“就这?”周培良不爽了。
就这?
吴鸿仁脑门有些发暗!
这可是他府上最好的东西了。
现在的徐州。
能吃上饭的人有几个?
你还挑三拣四了?
见机。
吴鸿仁直接开口道,“听说吴府有很多美味,相比之下,先生是觉得我这里的饭菜不香是吗?”
“也不是。”
周培良起身道,“小人知道王爷想问什么,只是,小人真的是不想浪费这么美味的食物而已。”
“哼!”
“那你就说说看吧!”吴鸿仁正色道。
“王爷是想问我到底是大皇子的人呢,还是太子的人,是吗?”
“先生来本王府上献计,本就需要证明自己的诚意,这还需本王开口问吗?”
傲娇?
周培良心中一乐。
他发现。
对于吴独修写的白话文里的内容,越来越喜欢了。
用来形容一些人事物时。
还十分地贴切,也并不觉的不合适之类的。
就比如:傲娇、我曹、宅男、老铁之类的话。
很有讽刺意义。
可用着也很爽啊!
“小人说了,小人只是一个商人而已,只做买卖。”
“大皇子许给小人布匹的生意,自然要与大皇子走的近一些。”
“太子许给小人鸿通柜坊的一切买卖,也是生意,自然都要接触一些了。”
“现在。”
“王爷起事之后,这私盐的买卖也许给我了,我也就与王爷走的更近一些了。”
“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闻言。
吴鸿仁心里有些气急。
拿这些可以查到的明面话,来搪塞自己?
“本王可没时间陪你在这里兜圈子。”吴鸿仁冷声道。
“是!”
周培良正色道,“我虽然是大皇子的人,可他杀了我的知音灵德皇帝,我是不可能对他付以真心的。
若是素王功成。
不仅能杀了他,还能将他的父母兄弟一窝端。
对于有如此好的机会,我自然也不想轻易的放过!”
“你承认这是想利用本王了?”
“素王与我的目的一致,何来利用一说?况且,我孤身一人入大乾, 就算是想要行逆天之事,又如何能抵得上王爷手中的千军万马呢?”周培良赶忙回道。
“那太子呢?人在朝中监国,如何能做主江南之事?”
周培良笑着说道,“都知道国舅爷赵斌心向太子,有他在江南,万事都可做得。”
“赵斌?酒色之徒尔,不足以谋天下大势。”
“再加上图先生呢?”
“图.......”
吴鸿仁忽的惊坐起。
心中大为震惊。
若图先生真现身江南的话,那王图霸业就聚齐了!!!
洛小粒!
业轻尘!
图先生!
再加上,一直隐藏在江南之地的薛仁杰的子嗣。
真的齐了!
他们同时出现在了江南之地,到底是要干嘛?
心中巨震的吴鸿仁,先想到了苏元和尚,心里有些凌乱。
小计可能要折了。
本来已经稳操胜券的心。
此刻。
有了一丝的动摇。
“先生,看您如此云淡风轻,难道有办法在这四杰的手中,为本王取一条生路?”
“生早已生成,已经无需我再出手了。”
周培良说到此处,继续道,“以图先生之能,自然能看的出,王爷玩的难民与王子斗法的把戏,也自然有对策。
所以。
王爷想要成事,还需要借一把东风。”
“先生快快坐下,细细说来。”
吴鸿仁有些失态了。
换了任何人站在他如今的位置上。
都不敢说,能与‘王图霸业’中的任何一人对抗。
哪怕是他们的后人。
也没有底气。
也许。
大梁的天舟可以。
吴鸿仁对待周培良的态度,也自然要更加恭敬了。
周培良直接从怀里取出两本账册。
一本是粮册。
一本是盐册。
只要有这两本账册在,吴鸿仁就不会那么慌张了。
果然。
在吴鸿仁接过账册看了之后,心里顿时就舒缓了。
压力骤减。
他起兵造反的主要原因之一。
无非就是这两个账本丢失了。
里面记录着他这些年贪下的每一笔食盐和税粮。
若是上头查到此食盐是他素王贪污的。
那也一定可以查到他用这些钱养暗兵的事情。
到时。
他一样是死。
所以。
当冯二偷走了盐册时。
他只能与太子的人合作,杀掉逃到了应天的冯二,并试图寻回盐册。
当然。
代价就是。
他要与配合太子,在适当的时候,一起狙杀了大皇子。
至于粮册。
他是去年与苏墨合作之后,才做下的。
谁知。
那郑井会背叛他们,易容之后逃走了。
至今,仍然不知所踪。
而皇帝凯旋归来后。
第一件事就是查税粮案。
这让他能不慌吗?
等郑井见到了皇帝,到时,仅税粮一项,他也是死。
粮食乃是国本。
动则动摇江山社稷,行同反叛。
自然逃不过抄家灭族之罪。
看着手中的盐册和粮册,吴鸿仁一阵失神,两册在手,他甚至都不用急着造反了。
可以徐徐图之了。
再次看向周培良时,吴鸿仁不可置信道,“先生是怎么得到的?”
“巧合而已。”周培良笑道。
“巧合?”
“先生可知,本王掌控整个徐州,却依旧没能找到这两册账本,先生孤身一人,却巧合得到?”吴鸿仁不信道。
周培良也知,肯定是瞒不住的。
便缓缓解释道,“我的丈人是世代做布匹生意的,自然了解江南和徐州的各个生意行当。
一次交谈中。
从他那里了解到了关于食盐的事情,我顺着线路查了下去,就查到了鸿通柜坊。”
“那先生也应该能查出来,那是太子的产业吧?”
“是的。”
周培良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在得知是太子的产业后,我就想通了太子、王爷和江南之地,这三者之间的内在联系了。”
“太子掌管鸿通柜坊,出具食盐买卖的凭证,也就没人敢说什么了。”
“可是。”
“这么大体量的盐,总要有人去暗销吧!”
“那就只能是盘踞在江南岸上的素王了,不然,谁敢接太子的买卖?”
“如此大的动作,江南之地的官绅们不可能没人知道,可碍于太子和王爷你们这两座大山在,谁敢说什么?”
吴鸿仁听到这里,脸色有些挂不住了。
这天舟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啊!
不仅能见微知着。
还能顺着丝线,一点点地寻找到源头。
当真是个可怕的人。
“于是,先生跑去跟太子做了一笔买卖,把一直和我合作的周河给挤掉了?”
“正是。”
“周河给了你冯二的消息,这可以理解,那粮册呢?郑井可是都已经易容了啊!”
看着吴鸿仁不解。
周培良也明白了。
太子和素王的关系,似乎并没有那么铁。
反而。
太子在有意无意地在利用素王。
他也只好解释道,“一个偶然的机会,大皇子得到消息:有一个非本地人藏进了眠月楼。便以收购眠月楼为由,小小的闹了一番。
故意引来了巡抚赵斌。
那赵斌似乎忌惮大皇子,并未除掉此人,而是留了下来。”
“赵斌一直就知道此人就是郑井?”
吴鸿仁听到此处,有些震惊,也有些愤怒。
太子想以郑井手中的粮册,给自己一击是吗?
可惜。
太子算漏了。
我反了,那粮册就是一本废纸。
“不知道。”周培良回道。
“发现他易容一事的人,乃是洛不教之女,洛小粒。而且,还是仅凭推断,就推出来的。
后来证实。
也正是如推断的那样,此人就是郑井。”
“所以,你去了巡抚大牢里见了郑井?”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去了,估计要被国舅爷打断腿的。”周培良苦笑道。
“是洛小粒?”
“王爷为什么不觉得是大皇子呢?”
吴鸿仁摇了摇头道,“大皇子的人品我打听过,十分温和,待民亲近。
他不想打仗。
自然也就不会拿这粮册给你,让你来做筹码了。”
周培良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这素王的情报做的很是到位。
看着手中还未放下的杯子,周培良罕见地将其直接磕在了桌子上。
说道。
“是的。
这都是因为大皇子快要死了,洛小粒想在大皇子死前,报了杀父之仇。
然后。
陪着大皇子一起死去,而你就是她要借的外力。”
“说到底,你只是洛不教女儿的棋子而已,谈什么为灵德皇帝报仇?”吴鸿仁讥讽道。
周培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有洛小粒在,我这辈子都杀不了大皇子,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也就只有让洛小粒先报仇了。”
这辈子都杀不了?
吴鸿仁心里一阵疑惑。
等他出兵之后,马踏河阳县,什么样的血肉之躯,碾不烂?
便面露不屑道,“本王也杀不了大皇子吗?”
“也许,王爷您也杀不了。”
“什么?”
吴鸿仁不可置信地看向周培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大梁时,洛不教的女儿为了大皇子,独自杀入万军丛中,并与龙将军交手,还活了下来。此事,王爷不知吗?”
“竟有此事?”
吴鸿仁有些惊了。
能跟龙将军过手,那是什么样力量?
周培良点了点头。
这让吴鸿仁更加吃惊了。
想那赢煜皇帝的御林军,全覆铁甲,所到之处,无所匹敌。
却奈何不了一个小姑娘?
霎那间。
他想到之前,无意间听到的一个笑话。
是关于女武神的故事。
故事也出自大梁。
结合周培良所说之事。
若是应在洛小粒一人身上的话,似乎也并无违和感。
“难道女武神是真的?”吴鸿仁问道。
“自然是真的,若是不然,我来此,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吴鸿仁长舒一口气道,“先生来此,献地图、献账册,还要助本王屠神?”
“不是屠,而是给王爷送一把东风。”
“看来,本王的思虑还是不周啊!唉!只能劳烦先生请东风了。”
周培良示意吴鸿仁取出他画的地图。
又寻来朱笔。
在吴府和应天府之间,加了一笔。
说道,“此处,便是东风之所在。”
“一条暗道?”
“正是。”
吴鸿仁顿时明白了。
周培良是如何在御林军的层层包围之下,离开应天府,来到徐州了。
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也不难想象,就是有些不可思议而已。
而这一把东风,也有些长啊!
但。
总比没有的好。
仔细收好地图,抬头间,便见周培良已经在吃了。
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业轻尘。
周培良。
此二人都是有大才的人,能来为他所用,当真是幸事啊!
对待这一类大才之人,应该更加虚心和谦恭才是。
想到这里。
吴鸿仁立刻让人请来了业轻尘,一起用饭。
特别地对下人们交代了一番。
“以后,凡是此二人所需之物事,皆要满足,且不可怠慢了。”
“是。”
周培良和业轻尘两人,一人坐在一边。
周培良一手吃饭,一手拿着白话文故事,津津有味地看着。
模样很是惬意。
业轻尘则是一边摆弄琴弦,一边观察周培良。
心中略微暗惊。
两人也都很是默契地,谁也没有开口去打扰对方。
吴鸿仁呆的无趣了,中途就悄悄溜了。
让二人慢慢吃吧!
......
河阳县,吴府。
吴独修在得知周培良已经离开应天府的消息后。
心里莫名一惊。
想到了那个苏墨。
便叫来师妹洛小粒,问道,“师妹,周先生跟苏墨见过面了没有?”
“没有啊!苏墨还在杭州呢!周培良去了徐.......”
洛小粒准备说‘徐州’时,立刻捂住了红润的小嘴。
一副失言的样子。
不等吴独修开口继续询问,转身就跑,“师兄,我还有事儿要忙,先走了。”
“.......”
吴独修气急。
却在看到师妹跑出去的娇小背影时,露出了心疼的模样。
因为身体一时有些不适,也无心去追了。
只是喃喃自语道,“周培良,不是让你等几年吗?为什么这么心急呢?”
蓝凤突然从房梁上落了下来。
说道。
“他再等上几年,以你的身体状况,能支撑的到几年后吗?”
吴独修叹了口气道,“我死了,大乾会安宁上很长一段时间的!”
“主子,小粒故意说漏嘴,是不想瞒着你做事,你总不会因为这个而不吃药,寻死觅活吧?”
“我自然懂她的小心思,哎,你怎么上房梁上的?”
“身体好啊!蹦上去的。”
“.......”
“怎么了?”
“那又你下来干嘛?”
“怕你寻死不吃药,下来给你灌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