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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云殿。

温贵妃慵懒地靠在床上,手指轻轻抚摸着一只清雅的茉莉,狠狠道:“霍雨音这丫头居然处心积虑得到了圣宠?”

梅青一脸的鄙夷,猝了一口,“狐媚子,不过是魅惑君心罢了!”

温贵妃冷笑道:“霍雨音是霍家出来的,一进宫便是婕妤,她位份最高,其他的多不过是什么美人才人,可这么长时间了,美人才人们基本都被召幸了,只有她没有,在宫里有时候名分是虚的,皇上的宠爱才是实的,她空占着婕妤的名分,屡屡遭人暗中耻笑,也难怪心急如焚了,要使出浑身解数了!”

“娘娘说的是,奴婢听说皇上是特别喜欢她的箫声,所以才格外宠幸,而且这两天她可是和东宫的那一位来往颇为频繁呢!”

东宫?温贵妃眉峰一凛,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问道:“霍雨音去东宫干什么?”

“我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怕被发现,就大大不妙了,所以奴婢不知,只不过每次霍婕妤在东宫的时候,里面似乎隐隐约约都可以听到箫声,霍婕妤因箫而得宠,应该是想精益求精吧!”

温贵妃淡淡道:“只怕聂臻比霍雨音更不好对付!”

“皇上驾到!”一声禀报让温贵妃立刻恢复了温婉喜悦的笑容!

话音一落,高贵的明黄色已经出现在凉意袭人芳香扑鼻的内室,皇上依然不让温贵妃起身,怜惜道:“爱妃好生躺着!”

温贵妃见皇上面露喜色,神情愉悦,笑道:“皇上可是有什么事这么高兴?也说来给臣妾听听!”

皇上朗笑道:“想来爱妃已经听说了,前天夜里的宫宴,两国才艺较量,聂太傅给朕长了不少脸面,朕十分高兴,看最近承志的功课也不错,书念得很好,也知晓了不少礼仪,这个女太傅的确没有让朕失望啊!”

温贵妃心底虽惊,表面上却依然带着婉意融融的笑,“这件事臣妾也隐约听说了,对方来者不善,可聂太傅巾帼不让须眉,没有让他们得逞,狠狠挫了他们的锐气,不敢在我朝放肆,这不仅仅是聂太傅的胜利,更使得我朝才子学士脸面有光,如此奇女子,臣妾也心生仰慕,可惜错过了那日聂太傅的风采,一直引以为憾,想来皇上也是这般感觉吧!”

皇上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是啊,可你又不是不知道,朕最不爱这些需要应付虚以委蛇的场合,若早知如此,朕定然会前去看看晋国老夫子的挫败,聂太傅年纪轻轻,却胜过诸多自以为是的饱学之士,能为我朝增添颜面,朕打算召她一见,重重有赏!”

温贵妃寝衣下的手不自觉紧紧一捏,却不动声色,只是忽然面露忧色,幽幽一叹,“皇上说的是,其实臣妾也很想见一见这位名副其实的才女!”温贵妃刻意加重了“才女”两个字,果然看见皇上眉心一跳,面露不悦之色,谁不知道“才女”几乎是孝慈皇后的代名词?提到“才女”就是强调她和孝慈皇后的关系,皇上不喜孝慈皇后,也是因为孝慈的关系,霍雨音入宫便一直没有盛宠,现在可能是发现霍雨音和孝慈皇后并不像,才渐渐开始宠幸她!

温贵妃看在眼里,却故作不知,继续道:“可能因为聂太傅到京城的时日尚短,没有完全适应这里的气候,女子大多体弱多病,前些日子一直病着,臣妾昨日又派人去看过了,说是原本就未大好,前夜又去参加宫宴,不小心吹了风,病情更重了,一时怕是不方便出门,臣妾这心里也担忧着呢!”

“那朕这就去东宫看看这位有功之臣!”皇上正欲起身,温贵妃急忙阻拦,“皇上不可!”

皇上狐疑道:“为何不可?”

温贵妃面有难色,欲言又止,皇上有些焦急,“爱妃有话不妨直言!”

温贵妃柔柔一笑,“皇上聪明一世,可真是糊涂一时,聂太傅是个年轻姑娘,又不是皇上妃嫔,如今染恙躺在病榻之上,卧床不起,皇上是盛年男子,男女授受不亲,岂可随意入内室探望她?”

皇上频频颔首,深以为然,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赞道:“还是爱妃思虑周全,那等聂太傅全然好了,朕再召见,朕会让贤妃赐些滋补良药给她,好好养病,不能亏待了我宁国的功臣!”

温贵妃暗暗松了一口气,笑道:“臣妾哪敢居功自傲?都是皇上平日教导有方!”

皇上拍了拍温贵妃的玉手,叮嘱道:“那爱妃好好休息,朕先回养心殿了!”

“臣妾恭送皇上!”温贵妃低眉浅笑。

“奴婢恭送皇上!”梅青和一众宫女皆俯身跪送!

皇上走后,梅青命人端来一碗燕窝,伺候娘娘服用,可温贵妃没有胃口,也没有心思,有一搭没一搭的握着手中精致汤匙,沉思了许久,“是金子总是要发光的,到底还是引起皇上的兴趣了!”

梅青庆幸道:“幸好娘娘方才用话搪塞过去了,奴婢听人说,前夜的宫宴,聂臻可是出尽了风头,也并不见病恹恹之态,好在皇上信任娘娘,没起任何疑心!”

“皇上也或许只是偶然一时兴起罢了,未必会真的多上心!”话虽如此,只能当做是自我安慰,温贵妃愁眉未解,目光忽然停留在窗前的一盆玫瑰紫的杜鹃上面,眼睛一亮,嘴角浮现一抹诡异的笑意,“听说聂臻很喜欢养花,这盆杜鹃还是清绾命人从泰昌送回来的,她送的东西都极好,这样名贵稀罕的品种,整个宁国都难得一见,我一直精心养育,细心呵护,如今终于开花了,就赏赐给聂臻好了!”

“这样珍奇的东西可是易小姐一番心意,娘娘就这么赏赐给聂臻,岂非明珠暗投?”梅青初始不解!

温贵妃笑意愈浓,“什么明珠暗投?聂臻也是爱花之人,想必也一定知道这盆杜鹃的价值,不过既然她喜欢病,那就让她一直病着吧!”

梅青长期在温贵妃身边伺候,立即会意,“奴婢明白,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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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青命人小心翼翼地端着玫瑰紫杜鹃,一行人到达陶然殿,笑意莹然,高声道:“贵妃娘娘得知聂太傅在宫宴上大放异彩,十分高兴,本想赏赐些金银珠宝,可太傅是雅致之人,必然看不上那些俗物,这杜鹃花是我们娘娘最爱,又听闻太傅喜欢花,所以特地赏赐给太傅!”

聂臻并未出去迎接,透过白纱帐,盯着那盆妖娆多姿的杜鹃花,微微一笑,用虚弱的声音道:“多谢娘娘,只是既是娘娘最爱,聂臻怎能夺人所爱?还请收回!”

梅青早就知道聂臻会这样说,笑得更加灿烂如霞,柔中带钢道:“我们娘娘说,她一直倾慕太傅才学,就如同以文会友般倾心相交,只是我们娘娘不擅诗词,既然同是爱花之人,只能和太傅以花相交了,若是太傅执意不收,那便是辜负了娘娘一番美意,再说奴婢回去也不好交代!”

聂臻不卑不亢道:“既如此,请替我谢过娘娘,思桐,替我收下!”

梅青嘴角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奴婢一定将话带到,那奴婢就不打扰太傅休息,先行告退了!”

梅青走后,聂臻从里面出来,思桐将花送到聂臻面前,一眼看去,开得极好,香气扑鼻,是极为名贵的品种,闭目轻轻嗅过,忽然脸色微变!

思桐一直观察着聂臻的神色,此时极为紧张,“可有什么异样?”

聂臻缓缓睁开眼睛,“的确有异,花瓣上涂了致幻药!”

思桐惊得一跳,像被火烫到了一般,差点把花盆杂碎在地,但很快就平静下来,狐疑道:“这样明目张胆,不像是温贵妃的手段!”

聂臻知晓她的疑惑,淡淡道:“虽是致幻药,可份量极为轻微,短期内根本不易发现,可若是常嗅的话,不出半年,就会神经错乱,陷入魔怔,致幻药本就味道极轻,再加上杜鹃花的香气遮掩,不要说一般太医根本验不出来,恐怕就是经验老道的老大夫也未必会注意到,你根本就不可能知道的!”

思桐神色悚然,厌弃道:“那奴婢这就去把这杜鹃扔了!”

“慢着!”聂臻看着开得正艳的杜鹃花,轻轻笑了,“杜鹃花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虽说总是给人热闹而喧腾的感觉,可传说这花是鸟儿吐血染红了花瓣,才成就的,还有一重寓意是悲悯而深重的,这么有内涵的花,扔了太可惜了,再说既是温贵妃赏赐,你要是扔了,她下次要是问起来,你拿什么交代?与其让她寻你的不是,还是留下来安全一些吧!”

“可这花有毒!”思桐忽然神色悲愤,眼中有聂臻从未见过的恨意!

聂臻却一直神色淡淡,似在说别人的事情,“有这样高明的下毒手法,说明温柔身边一定有一个极善用药的高手,绝不可掉以轻心,你记着,以后不论她送什么东西过来,一定要经我检查,还有太子那边,你也要多加留心!”

“奴婢遵命!”

聂臻目光又停留在这盆花色绚丽的杜鹃上,眼中眸光越来越冷,温柔定然是担心自己在宫宴上的表现引起了皇上的兴趣,所以又开始未雨绸缪了!

思桐见聂臻平静无波的脸庞,忽然双膝一软,“奴婢有一事相求!”

聂臻扶她起来,“有什么事需要行这样大的礼?”

思桐面露难色,道:“奴婢在宫里的一个姐妹,叫筱蝶,在浣衣局当差,前几天生了病,可浣衣局的管事也不给她请太医,眼睁睁地让她等死,奴婢原本也不想麻烦太傅,可在是没有办法,所以斗胆请太傅看在奴婢的面子上,前往浣衣局一趟为筱蝶诊治!”

思桐毕竟伺候聂太傅的时间还短,并不完全了解她的性子,就她看来,聂太傅除了对子麟公子和太子很好之外,再就是对她和明珠,也是和颜悦色,关怀有加,但除此之外,对其他所有人都是淡淡的,不亲近也不疏远,只保持合适的距离,就像一朵遗世独立的莲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所以纵然思桐在宫中阅人无数,可总也看不透聂太傅的秉性!

或许这也是聂太傅在宫里明哲保身的处事方式,聂太傅素来有主见,思桐也不敢多说什么,但筱蝶重病,她又无十足的把握可以请到聂太傅出面,一直犹豫不决,之前刚才派人去打听,得知筱蝶的病又加重了,所以顾不得许多,出口相求!

果然不出思桐所料,聂臻并未马上表态,只道:“这并非我份内之事,宫里的事情我不便插手,恐怕帮不了你的姐妹,你最好还是去求求太医吧!”师哥的事情一直都是聂臻心中的刺,原来好心也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成就居心叵测之事,在宫里,最好的办法或许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思桐摇头,“太傅有所不知,奴婢在太医院并没有什么熟悉的人,再说,浣衣局的宫人,卑微低贱,太医院就算奉命看症,也是三心二意,爱理不理的!”

“姐姐!”在外面站了许久的子麟消瘦的身影出现,伴着一声极为轻微的咳嗽!

思桐见子麟公子到来,心中一喜,立时有了希望,子麟公子心底纯善,有他开口,聂太傅一定无有不准!

子麟叹道:“我知道姐姐的顾忌,可浣衣局的宫人虽然卑微,到底也是一条性命,也是爹生父母养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请姐姐看在思桐姐姐的面子上,勉为其难吧!”

室外艳烈的阳光映得子麟苍白的脸有了淡淡华彩,如同琉璃的色泽光晕,子麟也长大了,避开他恳切眼神,聂臻道:“好吧!”

思桐大喜,“奴婢谢过太傅!”又朝子麟一福身,“谢过子麟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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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暗,思桐领着聂臻去往偏僻的浣衣局,左拐右拐,行进许久,才到达一处冷冷清清人烟稀少的地方,思桐低声道:“太傅,这里就是浣衣局!”

聂臻皱眉,远远就可以感觉到一阵湿气迎面扑来,思桐找到一破败的屋舍,门并没有上锁,轻轻一推,传来干哑的“吱呀”一声,霉气扑鼻!

光线十分昏暗,思桐点燃了灯,聂臻才看清楚角落放着一张床,棉絮破旧,床上隐约躺着一个人,不仔细看去,很难发现!

思桐道:“筱蝶,你可好些了?”

从床上传来一声微弱的申银声,聂臻走上前去,一名宫女躺在床上,脸白如纸,身体消瘦,有气无力,听到声音,勉强睁开暗淡的眼眸,看向聂臻,“思桐姐姐,这是…?”

“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过的聂太傅,是来给你医治的!”思桐忙道。

筱蝶十分虚弱,就要下跪却爬不起来,被聂臻阻止了,她只得道:“奴婢筱蝶见过聂太傅!”

聂臻看她住的地方十分破旧,角落还有蜘蛛网横行,微微一叹,握过她的手腕,骨瘦如柴,脉搏微弱,已经气若游丝,命悬一线,聂臻命思桐勉强喂她吃了些东西,又给她输了真气,她的精神才稍稍好了一些,又给她开了药,命思桐去抓药熬药,才问道:“感觉怎么样?”

筱蝶感觉到身体有一股热意在体内慢慢流动,有难得的畅快,不似之前那么难受了,提起了些许力气,勉强道:“奴婢身份低微,劳得太傅大驾,多谢太傅和思桐姐姐相助,不然奴婢这一次一定在劫难逃了!”

聂臻有些奇怪,“浣衣局虽是偏僻之地,可宫人也有指定太医看诊,为什么你病得这样严重,却无人问津?若是你有什么意外,那些管事的人不怕被连累吗?”

筱蝶苦笑道:“太傅有所不知,浣衣局的衣服永远也洗不完,奴婢虽然不通医理,可也知常年泡水,必定湿气入侵,身体寒凉,在这里用不了三五年,就会落得一身病,死人也是常有的事,都已经司空见惯,除非几个得势常讨好贿赂管事的,她们才愿意请太医过来看看,可到底是浣衣局,太医也是看个两三眼就走了,哪里会认真呢?不过也是自生自灭罢了,谁会在意呢?奴婢不过是要步那些姐妹们的后尘了!”

“后尘?是什么意思?”聂臻问道。

筱蝶的眼神充满惊恐,声音却十分微弱,“看来思桐姐姐还没有和太傅大人说过,奴婢原来是潜云殿的宫人,孝慈皇后故去之后,潜云殿的宫人除了几个近身伺候的,其他的撤的撤,换的换,基本都被驱逐出去了,奴婢被发配到了浣衣局,其他的姐妹们有的到了训诫司,有的到了冷宫,现在是死的死,疯的疯,前不久又有一个失足落水死了,现在没剩下几个好的了!”

聂臻心一惊,忽然警觉起来,这件事的确颇为奇怪,莫非温贵妃在掩饰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所以要把这些曾经在潜云殿伺候的奴婢一一灭口,以她在宫中的势力,只需交代一番,自然有人去为她不着痕迹地完成一切!

外面忽然传来粗暴的高声叫骂声,“筱蝶,你这该死的贱婢,还不起来干活?偷什么懒?”

如此欺人太甚之徒实在可恶,聂臻立露厌烦之色,一个满脸凶相的管事嬷嬷骂骂咧咧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只皮鞭,筱蝶一见那皮鞭便浑身筛糠颤栗不止!

管事嬷嬷正欲开口骂,却想不到屋里竟然还有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气质冷傲,当即一愣,狐疑道:“你是…?”

思桐正好熬药进来,冷哼一声,“大胆,这位是东宫太傅大人!”

管事嬷嬷上上下下打量聂臻几眼,脸上立即堆满谄媚的笑容,“奴婢不知太傅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太傅恕罪!”

聂臻冷冷地盯着她善变的脸,极为厌恶,“这宫人病得这样重,还要去干活,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管事嬷嬷眸光一变,忽然冷笑道:“太傅有所不知,这些奴婢平日偷懒惯了,最喜欢装病,玉不琢不成器,奴婢是怕她们惯出坏毛病了,不能更好地伺候主子们,也是为了她们好!”

思桐气得满脸通红,“你…?”

管事嬷嬷瞥了思桐一眼,冷冷道:“这里污秽,太傅以后还是不要贵足临贱地,以免弄脏了太傅大人的衣服!”

聂臻看着这个仗势欺人的管事嬷嬷,并不生气,只是冷笑,笑得管事嬷嬷浑身发寒,有些惧怕聂臻的气势,不敢再说话!

凤鸣说的对,在宫里没有靠山,地位尚且不如一个得势的奴才,处处受气再正常不过,不要以为一身本领就可以一生平安,这是宫里,不是云中城,一个小小管事嬷嬷敢这样肆无忌惮,背后必定有人撑腰!

管事嬷嬷故作镇定地昂一昂头,“奴婢恭送太傅大人,大家各司其职,太傅只需要教导太子就好了,以后还请不要横加干涉我浣衣局的事情!”

聂臻的眸光掠过满脸惊恐的筱蝶,知道自己这一离去,她必定凶多吉少,被折磨至死,想起子麟悲天悯人的神色,若是知道这件事,必定又会感伤许久!

聂臻不怒反笑,反而坐下,“我今天就不走了,你能把我怎么样?”说完之后,不露声色对思桐一示意,思桐先行离开,管事嬷嬷在聂臻面前,也不敢阻拦!

管事嬷嬷眼中狠厉之色乍现,“如果太傅执意如此,奴婢只好上报内务府总领公公,说太傅越俎代庖,干涉我浣衣局内务!”

哪知聂臻并不为所动,反赞同道:“如此甚好,最好彻查下去,也好叫总领公公顺便带太医来看看这位宫人到底是真的病了,还是在装病?”

管事嬷嬷悚然而惊,眼中有思量之色掠过,挤出一抹谦卑的笑,“太傅说笑了,看来是奴婢眼拙,筱蝶是真的病了,那就好好养着吧,这下太傅可以放心了!”

可聂臻不理会她,反而堂而皇之地让筱蝶服下思桐熬制的药,就是不提离开的事情,任凭管事嬷嬷百般驱赶也充耳不闻!

筱蝶面怀感激,声音细弱,“多谢太傅!”

管事嬷嬷虽然凶横,却也不敢对聂臻动粗,正在想办法怎么把聂臻赶走,好好收拾这死丫头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高呼,“贤妃娘娘到,霍婕妤到!”

如今宫里是贤妃娘娘理事,管事嬷嬷神色大变,忙不迭地出去迎接,“奴婢叩见贤妃娘娘,参见霍婕妤!”

筱蝶也从床上爬了出来,有气无力道:“奴婢叩见…”因为爬出来用了不少力气,此刻差点摔倒在地,聂臻一把扶住她!

贤妃威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思桐有条不紊地答道:“回贤妃娘娘的话,筱蝶是奴婢同乡,她在浣衣局当差,得了重病,可管事嬷嬷不但不请太医医治,反而逼迫她带重病继续干活,请娘娘明察!”

贤妃看过病怏怏的筱蝶,又看过惶恐不安的管事嬷嬷,“她说的可是实情?”

管事嬷嬷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奴婢并不是太医,不知她是真病还是假病,浣衣局活计重,经常有人装病,奴婢也是万般无奈,只得杀一儆百,这也是为了浣衣局大局着想!”

霍雨音嗤笑一声,“嬷嬷真是的,有病没病又不是一定要太医才能看的出来,既是浣衣局的人不好好干活,想必也是嬷嬷这个管事当得不称职了!”

管事嬷嬷大惊失色,“奴婢知罪,以后必定严加管教,请娘娘恕罪!”

筱蝶在外面的时间太长,又因为病得太重,一时体力不支,竟然晕了过去,贤妃见状道:“皇上一向提倡后宫仁德,你这个嬷嬷倒好,如此歹毒,折磨宫人!”回首对身后侍女道,“还不马上请太医过来?”

霍雨音和聂臻对视一眼,道:“娘娘,这嬷嬷心狠手辣,若是此宫人再留在浣衣局,怕是凶多吉少,娘娘宫务繁忙,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不如臣妾带回宫中,等身子养好了,再回浣衣局吧!”

贤妃略一思索,“好吧!”又对管事嬷嬷叮嘱道:“你好好思过,若有下一次,本宫决不轻饶!”

管事嬷嬷如蒙大赦,“多谢娘娘开恩!”看着一旁的聂臻,眼中掠过一抹仇恨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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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蝶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思桐也发现了问题所在,试探道:“太傅是不是怀疑筱蝶之事和孝慈皇后有关?”

聂臻也不隐瞒,“除非这些人之中有人知道什么见不得的事情,招致了杀身之祸,否则何以要把人都逼上绝路呢?”

思桐下了很大的决心,忽然脱口而出,“其实奴婢早就怀疑皇后娘娘的死和温贵妃有关!”

聂臻早有了疑心,也知道思桐有事情瞒着自己,淡淡道:“说来听听!”

思桐见聂太傅并不意外,更是坚定自己的判断,心知聂太傅根本不会一无所知,却从来不显山不露水,只是在等待自己和盘托出。

“皇后娘娘在世之时,温贵妃对娘娘颇为尊重,两人一直关系甚好,可就在皇后娘娘去世的前两年,皇上就几乎不再踏足中宫了,后来皇后娘娘的身体无端消瘦,怎么补也不见好,太医院的人也只说娘娘操劳过度,多加休息就好了,原来娘娘也并没有当一回事,可是后来渐渐卧床不起,大公子从外面请来了一位大夫,说娘娘已经病入膏肓,就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再往后,就香消玉殒了!”

聂臻沉思片刻,道:“你有什么证据吗?师姐位居中宫,嫉妒她的人多得去了,你凭什么就认为是温贵妃呢?”

从未见过冷静的思桐眼中如此激动的光芒,“奴婢的确没有什么证据,可今晚从筱蝶处得到的消息,奴婢开始怀疑温贵妃,如果不是做贼心虚,为什么要将宫里所有的人全部换过一遍?无非是担心露出蛛丝马迹,而这些被逐出潜云殿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剩下的也病病歪歪的,如果不是太傅出手救治,筱蝶也死了!”

“你是说这背后有人在操纵这一切,要不着痕迹地把她们全部灭口?”

“奴婢觉得只有这一种解释,不会有别的解释!”

聂臻忽然想起什么,“温贵妃肚子里的孩子几个月了?”

思桐略一思索,“快六个月了!”忽然压低了声音,“奴婢听太医院的一个同乡说,太医院的首席太医曾私下说过,说怀得很可能是个男胎呢!”

聂臻心底虽然震惊,表面上却很平静,这个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传到霍家去了?霍家的人坐不住了吧!可问题是,现在动手只会给人留下把柄,温贵妃一定是万分小心,怎么可能让你轻易得手?聪明的就不要轻举妄动,至少承志现在还是太子,易储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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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聂臻实在睡不着,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只得起身,长发披散,仅仅着寝衣赤足走在冰凉的地砖上,独自看着天上带着些许清冷的月辉,月光在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

忽然听到嘤嘤泣泣的细微声,聂臻心下好奇,这么晚居然有人和自己一样睡不着,还在低低啜泣?

蹑手蹑脚走过去,透过重重暗影,居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明珠在蔷薇花下独自抽泣,瘦削的身形一颤一颤的!

聂臻静静地看着她,自从霍家养伤回来之后,就不太对劲,完全没有了以前的伶俐活泼,经常表情木然,呆呆怔怔,做事情也是丢三落四,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明珠哭泣了半晌,落寞失落转身,蓦然发现有人站在身后不远处,吓得差点花容失色,几欲惊呼出声,“聂太傅!”

在皎洁月光下,她红红的眼圈清晰可见,聂臻轻声问道:“这么晚还不睡,你怎么了?”

见是聂臻,明珠表情如易碎的月光般纤弱,掩饰道:“没什么,奴婢只是思念家人,所以难以入眠,扰了太傅清梦,还请太傅恕罪!”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聂臻总觉得明珠自从回来之后就对自己有一种隐隐敌意,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可能是思桐说的,自己对明珠关心不够,她觉得受了冷落,聂臻道:“我听说宫女年满二十五就可以回乡与家人团聚,你今年多大了?家中还有什么人?”

见聂臻的声音如此温柔关怀,明珠的神色微微一僵,语速极快道:“回太傅的话,奴婢今年二十,父亲早逝,家中尚有母亲和弟弟,与叔父婶母一起居住!”

“也好,再熬过五年,你就可以回乡了,你服侍师姐多年,霍家定然厚待于你,回乡之后也会衣食无忧!”清辉月光映得聂臻眉目如画,仿佛天人,笑意欣慰而诚挚。

“奴婢…奴婢…” 明珠有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此时忽然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欲言又止,有瞬间的感动,或许聂太傅是真心关心她,可是又有谁知道她的心思呢?

二十五准予回乡,看似是极大的恩宠,可是年华已老,又能嫁个什么好人家呢?左不过是嫁个平庸凡夫俗子碌碌一生,与其这样,还不如留在宫里,一想到无望的将来,明珠就忍不住悲从中来!

聂臻轻轻握住她的手,有着指尖的苍凉,正在微微颤栗,想起她衣带渐宽终不悔,画眉为谁?缓缓道:“我知道你的心思!”

明珠身躯猛地一颤,抬首看向聂臻,眼中写满震惊,“你知道?”

聂臻微笑,“是啊,这宫里就这么几个人,朝夕相处,你又处在这样的年龄,我自然明白,和大公子有关,是吗?”

明珠立即双颊发烫,深深低下头去,“是啊,都道太傅聪慧,亏得奴婢还自以为瞒得好呢!”

聂臻知道她的怅然,深深宫闱,一个奴婢实在微不足道,纵然心怀萧郎,可奈何箫郎无意,只增感伤!

想起霍兴彦每每来东宫的日子,明珠都装扮得格外可人,可不是手忙无措,局促不安,就是偷偷倚靠在阁楼的一角,静静凝望,眼中痴缠,问世间情是何物?为谁风露立中宵?再卑微的女子,也向往高洁的爱情,聂臻早已看在眼里,只是故作不知,只能在心中低叹,可惜这里不是超然物外视门庭如无物的云中城,这里是最重等级森严的宫禁和望族!

寂寞宫墙,只有月照西厢,忽然想起豫王爷,那日碧水之上,一袭锦衣,神采飞扬,英挺俊朗的笑容将自己的眼眸灼伤!

“大公子知道吗?”

明珠摇摇头,答非所问,似是极为难为情,却还是对聂臻道:“大公子尊贵显赫,奴婢自知身份低微,也别无所求,只求能常伴他左右!”

月光如水如练,聂臻看她悲伤的眼眸,教缠的十指,忽道:“你曾经在师姐身边侍奉,师姐可知道你的心思?”

明珠的声音透着浓浓落寞,“知道,皇后娘娘也曾试探过大公子是否愿意纳妾,但被大公子一口回绝,娘娘也不好违背兄长的意思,再往后来,娘娘染病,就没有再提起了!”

这件事最重要的还是霍兴彦的态度,聂臻叹道:“大公子若是纳妾,必然要看少夫人是什么态度,既然态度如此坚决,自然是和少夫人情感弥坚了!”

明珠眼眸透出哀伤,声音极缓,“大公子和少夫人曾经的确是一对鹣鲽情深的爱侣,人人称羡是一对神仙眷侣,只可惜少夫人命里福薄,无缘和大公子白头偕老,三年前,生产之时,难产故去,连孩子也没能活下来,大公子悲痛欲绝,往后一直不曾续弦!”

聂臻一时无语,想不到霍兴彦竟然是此等重情重义之人,在名门贵胄,能有这样专情如一的贵公子实属难得,而且霍兴彦本人也才情出众,风姿优雅,明珠倾心仰慕这样的男子也在情理之中,何况,霍兴彦为人稳重,对下人都极为客气随和,从来都没有动辄叱骂,想起上次霍兴彦对自己的伤害,心中还是不能轻易释怀,自己虽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可不是子麟那样毫无原则的心怀慈悲之人!

聂臻看明珠娥眉弯弯,面容姣好,问道:“那现在大公子身边有什么伺候的人吗?”

明珠摇摇头,表情阴晴不定,眼神闪烁,倾慕大公子多年,却在大公子眼中,自己只是一个奴婢,只得把心事蜷缩起来,真是名副其实的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的手越发的冷,聂臻握紧了她的手,声音婉柔,“或者是大公子对少夫人情感弥坚,一时不愿另娶她人,也是人之常情,他对感情的坚贞实在难能可贵,你需要更多的耐心,这样的男子,若是你能感动他,以后对你必定矢志不渝,恩爱不移!”

明珠苦笑道,“当年大公子和少夫人的确恩爱,可少夫人故去已久,大公子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娶吧,就算他肯,老爷和夫人也断然不肯的!”

聂臻深以为然,像这样大家族的公子,怎么可能就这样孤身一人?迟早也是要另娶的,只不过时间的早晚罢了,想起花不离身的君轻扬,在王孙公子之中,霍兴彦的确算是难得的重情重义之人了,落花无言,月光轻碎,照得聂臻素白寝衣胜雪,如凌波仙子,让人移不开视线!

明珠看在眼里,眼中不知不觉多了几分妒意,自从听到了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对话,再加上自己的观察,明珠知道,大公子对聂太傅是与对别人不同的,他偶尔到来东宫,在见过太子之后,都会刻意停留一会,目的不言而喻!

仰慕多年男子的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明珠的眼睛,每当那个时刻,明珠的心都在疼痛,若是聂太傅出身高贵千金之家,明珠不会这样难过。

但二公子一番话,惊醒了明珠这个梦中人,原来一直以为聂臻是主子,但二公子一针见血,聂臻不过是顶着霍家义女的名头而已,她并没有高贵的出身,也没有显赫的家世,若是大公子娶她,最多也不过是个妾室而已,那和自己不也一样吗?

可虽同为妾室的命,在大公子眼中,却完全不同,他身为霍家长子,却能耐心等候聂臻两个时辰,不见丝毫不耐之色,只为能见上她一面,还全然不在意她的冷言冷语,每次见到聂臻的时候,眼中都会有不自知的欣喜光芒,可自己呢?在大公子眼中,自己不过是个普通的奴婢,他对自己的好,和对别的奴婢的好,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对人的好,是因为他的风度,他的修养,他的善意!

明珠可以不计较大公子的心意,可是见聂太傅对大公子如此冷淡,让大公子人的背后眼中充满惆怅,是明珠不能原谅的,忽然对聂臻充满浅淡的怨怼,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自己视为世间最珍贵的东西,在聂臻眼中,却不值一提,弃如敝履!

满庭芳草迷人眼,杏花疏影凝朱砂,聂臻婉言道:“事在人为,若是有一天,大公子感于你数年如一日的心意,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明珠敛去了刚刚滋生出来的怨艾,苦笑:“大公子为人谦顺和善,对所有人都很好,是奴婢滋生了不该有的妄想,太傅有所不知,在他眼中,奴婢不过是个下人而已!”每每想起大公子那句“你何必和一个无辜的下人计较?”明珠的心就生生一疼,倾心多年,大公子对自己的好,总让自己产生错觉,以为他对自己终究是不同的,那句话让自己生涩的疼!

看着她眼底哀怨,妾有情,郎无意,是世上最难解的局,足以令人百转千回,不知出路,茫然无措,聂臻叹了一口气,“若你既知是妄念,便不要再深深陷进去,早早放手,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也不必如此纠结挣扎,他下次来,你不见再见他了,多见一次,便是多一次的折磨!”

明珠眸光忽然一变,冷笑道:“太傅说的何等轻巧?若世间之事果然都如太傅说的一般轻松,便再无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聂臻闻言,眉峰凝得如群山叠翠一般,念在明珠为情所困,诸般不敬她皆不在意,也从不和她计较!

庭院深深,心仪高墙之外俊秀男子,如同照亮红墙寂寞一抹明艳的光,让人恋恋不舍,可明珠对自己的敌意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在怪自己袖手旁观?可霍兴彦无意,自己又能奈他何?能强迫他纳一个奴婢为妾?

若霍兴彦是君轻扬,那就什么问题都不存在了,纳一个妾室入府就和换一件衣服一样,没有任何差别,可霍兴彦偏偏是如此重情之人,想必把感情看得极重,如若不然,以霍家的权势,霍氏长子不要说纳妾,就是想娶妻,也绝不是难事,霍兴彦单身这么多年,定然是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了!

好在明珠虽然也并没有多生妄想,只求能伴在大公子左右,可霍兴彦始终无意,纵然明了明珠心意,若是依然不愿意,岂不是对明珠的更大打击?

明珠说了这话之后,聂臻一直不说话,有时候沉默反而有着无言的力量,让明珠逞了一时口舌之快之后,便忐忑不安,偷偷地观察聂太傅的脸色!

一种掺杂着复杂,犹疑,不安的情愫在明珠心底萦绕,聂臻收敛了所有表情,“你是霍家出来的,知根知底,当年能让你随师姐入宫,想必霍家上下也是很喜欢你的,下次大公子来的时候,我看看霍家有没有什么事情,让你暂住霍家吧!”

明珠神色一喜,心情十分复杂,若不是大公子对聂臻滋生情愫,聂臻此番安排,自己定会感激万分,可聂臻如此聪明,保不准已经知道了大公子对她的心意,此举怎么看怎么有一种施舍的怜悯,让明珠很受伤。

而且好像隐隐约约听思桐说过,最近聂太傅似乎和豫王爷有几次往来,明珠敏锐地嗅出了一丝异样的味道,难怪对大公子一直不冷不热的,她不要的感情就扔给自己,明珠不屑于接受,思来想去,还是礼节性地回绝了,“多谢太傅挂念,还是不必了,上次大公子说过了,奴婢是宫中的人,长期留在霍府始终多有不便,太傅不必为奴婢费心安排了!”

聂臻方才明明看见了她眼中闪烁的火苗,知道她心动了,可为什么马上就熄灭了,化作一片疏离冷淡呢?联想到她最近对自己的态度,聂臻的心忽然一跳,难道她以为霍兴彦喜欢自己?所以不知不觉地对自己有了敌意?

聂臻回想起每次霍兴彦来东宫的时候,他是那样喜怒哀乐尽数敛在温润表情下的男子,尽管对自己很好,但自己从未多想,正如他所说,不过是当自己和妹妹一样照拂而已,难道是明珠太过敏感了?想到此,忽然有些心烦意乱,“很晚了,回屋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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