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座破庙燃起火光的时候,傅祁正在独属于他的军帐里吃饭。
五花肉配大米饭,有些粗粝,但吃起来却会很香。
傅祁一向是个一丝不苟的人,治军是这样,吃饭也是这样,所以他几乎每刨一口饭都会停下来仔细的咀嚼才吞咽下去。
快四十岁的年纪,混到禁军统领,正五品军职,对于他这个寒门出身没有背景的人来说,已经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很小心谨慎,几乎没犯过什么错,除了之前得罪了某个来禁军中历练的公子爷,被安排这一趟苦差,其他的军中生活,还算是顺风顺水。
这一路他走的很小心,也几乎和长公主殿下以及何洪没什么交集,在他看来,走完这一趟,他就继续回禁军,犯不着去巴结一个即将远嫁草原的公主还有一个在宫中遭受排挤的可怜宦官。
然而那一夜,如丧考妣的何公公带给他一个消息,长公主殿下自杀了,尸体还躺在马车里。
他想起了长安的发妻,想起了多年以来求神拜佛寻医问药才好不容易有的七岁小儿子。
他用鞭子狠狠的抽了何洪一顿,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浑浑噩噩的指挥着车队又走了两天。
还好上天并没有抛弃他,在另一个夜里送来了一个女子,一个打扮后与长公主能有七八分像的女子。
足够了,足够他去搏一把了。
说他胆子大?大唐已经是这么个烂摊子,陛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朝中百官天天争权夺利,连一个宦官都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胆子再大一些又如何?
所有人都只需要一个和亲的事实,并不需要一个活生生的长公主。
可惜他没办法每天呆在那辆马车旁边盯着那个女子,也没办法派手下军卒守着马车,只能让何洪那个废物盯好那个女子,无论大小任何事都要向他汇报。
他很满意那个女子的乖巧,也同意让何洪给予她一些自由,在他看来这件事情很简单,他的命保住了,何洪有了些政治资产,而那个女子就可以成为整个吐蕃的王后!
没有哪个白痴会不满意。
他放下右手拿着的兵书,把筷子伸向了最后一块五花肉。
亲卫在帐外禀报流民冲击营地,他的神色却没什么变化。
一帮穷疯了贱命一条的家伙,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放下筷子,让亲卫进来帮他着甲,同时拟了军令:“调所有禁卫镇压,派传令官去找马有成,让他要么从后面将流民驱散,要么就让他摸摸自己的脖子,那颗头还想不想要!”
身上的铠甲有些沉,他的每一步也显得有些厚重。
走出帐篷后,他却忽然停了下来,看向了李子卿马车的方向。
沉默了一下,他突然开口:“派几个亲卫去殿下那儿,别让公主离开马车,等驱散了流民,本将再去向公主请罪!”
......
等来了傅祁传令兵的马有成脸色有些铁青。
邺城就这么点人,除去守城门的,离了军营回家休假的,目前就只有一百来人。
这么点人去掏流民的后背?谁知道那些疯了的流民会做出什么事情?
他扫视着自己身后的一群军汉,个个都是在边境打蛮子的好手,但流民里大部分都是汉人,真要不顾一切下死手?
邺城这地方从来都是这么诡异的情况,流民比原住民多,马匪比军队多,要不是朝廷还算是每年发点粮饷军备,他们怕是连邺城都守不住。
要知道打蛮子和打马匪不是一回事,驱赶流民就更加不同了。
邺城在岷山边缘,过了曲绿湖就是草原,出了山就可以打吐蕃蛮子,回了山蛮子也追不进来。
马匪们的窝点基本都远,邺城又穷,所以马匪们看不上,只是来邺城守着路过的商队,偶尔他们去打打马匪还能捞点横财,马匪也不至于犯了失心疯来打邺城。
流民多是多,但基本都是汉人,逃到邺城来混日子,对邺城也没啥威胁,与邺城守军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所以基本都是偶尔驱赶,不会真正亮刀。
傅祁是什么意思?要他们举着刀挥下去?
他突然想起了城门见过的那辆马车,那个大红袍的公公,还有他口中的贵人。
他紧了紧手中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