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皇兄也觉得施政当以仁,万事以民为本?”
“这是自然,”太子放下筷子,“须知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若朝廷不去关注民生,又怎能内政清明?”
正逗弄着皇太孙的李子卿抬起头:“皇兄尊儒学?”
“也不算全然笃信,只是觉得当下学说,要论施政,还是儒学最佳。”
一旁的太子妃年纪比李子卿大些,亲昵的为太子擦去嘴角酒渍,朝着李子卿温婉的笑了笑:“他呀,一聊起这些就没完,今日是家宴,明珠可别接他的话,聊聊家常就好了。”
被数落的太子也不生气,嘿嘿笑了笑,又美美的喝了口酒。
李子卿对太子妃的印象很不错,之前从未听过关于太子妃的消息,如今一看,确实是个温婉内秀的人物,看向太子眼神里的爱意做不得假,真有些相敬如宾的味道。
在李子卿怀里的皇太孙如今也才三四岁,正是好动的年纪,在李子卿怀里拱了拱,又伸开手要抱抱。
太子妃有些惊讶:“明旭这孩子一向不亲人的,怎么这么亲明珠?”
李子卿想了想,掏出个小瓷瓶:“可能是因为这个吧,我洒了些香水,可能是明旭有些好奇这香味。”
她将小瓷瓶递给太子妃:“差点忘了,这瓶香水本就是想送给皇嫂的,清秀淡雅的桂花味道,正适合皇嫂。”
太子妃放下筷子,接过这个小瓷瓶,只打开一闻就眼睛一亮:“这是什么香料?香味如此浓郁,却又不腻人,之前从未见过。”
她有些嗔怪的看向太子:“刚才就说给明珠准备些礼物,你还不听,结果这下好了,都不知道该送什么还礼。”
太子哈哈一笑:“看来还是得我割肉了,蓝公公,去将孤收藏的那幅步辇图拿过来,赠与明珠。”
李明珠还不知道十大名图之一的步辇图就这么轻飘飘的到了手上,眼下可不好推辞,只能含蓄一笑:“那就多谢皇兄了。”
这场家宴的气氛一直很和谐,太子没有拿捏身份,太子妃平易近人,两人都对李子卿很关心,还有个胖嘟嘟粉乎乎的皇太孙李明旭在一旁捣着乱,也算是宾主尽欢。
等到撤了宴,太子妃又抱着玩累的皇太孙去休息,才有宦官送上茶,李子卿和太子又回了正厅落座。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也到了该告辞的时间,可李子卿还没有得到此行的答案,她犹豫了一下,终于问出了口:“明珠给皇姨娘出了些主意,不知道皇姨娘有没有和皇兄说过?”
太子微微点头:“是有过来信,说起来孤还得谢谢明珠,母后对待宦官是有些苛刻了,如今明珠提了醒,倒是去了些后患。”
“是应该的,”李子卿端起茶杯,“明珠与皇姨娘相谈甚欢,又心生亲近,才会出声提醒,若是换了旁人,怕也是要说明珠冒犯长辈的。”
她抿了口茶:“不知道皇兄对于最近的朝堂议和风波有什么看法?”
说起正事,有些胖的太子也在那张特制的椅子上坐正了:“孤身处东宫,对于朝政自然不好发言,但就西北战事来说,议和确实不是个好的决策。”
李子卿的眼睛亮了:“皇兄也是这般认为的?”
“嗯,”太子脸色有些凝重,“不管怎样,凉州沦陷已是事实,如今就该考虑怎样收回凉州,但万万不能议和,一旦议和,西北民心就尽失了。”
李子卿放下茶杯:“皇兄可曾上书?”
太子摇了摇头:“未曾,孤如今处境,议和又是太后祖母的意思,孤实在不能出面顶撞。”
李子卿有些失望,但太子紧接着又道:“但孤还是上了书,只不过不是反对议和,而是反对和亲。”
李子卿呆住了:“皇兄为何...”
“议和可以,割地也可以,但若是让皇妹再去吐蕃,大唐今后怎么抬得起头?”太子有些胖的身躯居然生出些威严,“孤知道太后祖母的想法,本来就议定了要和亲,只是起了战事耽搁了而已,若是能再次和亲换回凉州,那便是天大的划算事。”
他抓紧了椅子的扶手:“但国事怎么能像做生意一样算计?孤可以忍受议和,但不能忍受唯一的妹妹遭受这般不公待遇!所以孤上了书,挨了顿训斥,但还是没能改变祖母的意思。”
李子卿的心中生出些暖意,她离座对着太子行了一礼:“明珠谢过皇兄。”
这么多天了,自从回了长安,太子是第一个站直了说议和可以,和亲不行的人。
太子的脸上出现一丝愧疚:“明珠,苦了你了。”
李子卿坐回椅子,稳定了下情绪,笑道:“其实也还好,若是能为大唐做些事情,明珠受些委屈也没什么,只是明珠去了吐蕃,之后多半还是要看吐蕃南下的,到时便要沦为不忠不孝之人了。”
太子身体坐的更直了:“明珠此言何意?”
“吐蕃势强,朝中大臣多想暂避锋芒,连祖母也这般想,明珠不觉得有问题,”李子卿端庄的坐着,“但议和一事后患无穷,不止是西北人心,怕是大唐所有忠肝义胆之士都要凉了热血,而吐蕃卷土重来又是必然的事情,到时的大唐拿什么去挡吐蕃的铁骑?”
李子卿的眼里出现些伤感:“吐蕃再次南下必然不久,大唐又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准备?若是到时候一败再败,明珠嫁去了吐蕃,又怎能眼见大唐亡于吐蕃?到时也就只能一死罢了。”
太子的神色也低落下来,半晌才说道:“明珠不要太过悲观,若是...若是出现些奇迹呢?吐蕃内乱,或是和突厥反目成仇,或是大唐恢复了国力呢?”
他叹息一声:“不是孤自欺欺人,而是现在也只能拿这些来安慰自己罢了。”
正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重,李子卿幽幽开口:“若是皇兄监国,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