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难行,又有夜雨,两天的行军下来,整个骑军都有些颓唐。
李易没有戴头盔,而是督促着亲卫们查看着马车内天雷的情况,要知道人死了这批天雷都不能出事,这次打吐蕃可就全指望这堆天雷了。
一共九百二十二枚,装备下去也只够武装个亲卫队,还好这东西从来没出现过,吐蕃人也不会对其有什么防备,不用来攻坚只用来摧毁敌人防线应该是够了。
一缕头发垂落在李易眼前,李易没顾得上去把头发扎紧,他看向探路回来的魏老三:“怎么样,出口还有多远?”
“将军,”魏老三抱拳行了军礼,“再行半日,就出岷山了,只是雨后平原水泡可能会扩散,最好...最好还是等天晴再走。”
既然入了李易的战斗序列,魏老三便已经是这批骑军一员,见了李易自然要喊将军。李易思考片刻,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能拖,雨后平原确实不适宜战马奔跑,但不能在山里多耽搁,一定要尽快出山,尽量探清平原的情况,若是没有发现吐蕃哨骑,立刻回报!”
“是!”
魏老三抱拳后再次去前方探路,李易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继续开始研究地图。
打仗不仅是打军力,更多时候也是在打情报,李易无比庆幸自己去了趟邺城,不仅得到了二十个对草原极其熟悉的斥候,还拿到了比岷山卫长官那儿更详尽的地图。
此刻地图上已经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线,越过了连绵千里的岷山和原始丛林,尽头就是黄河和金川中间的那一片平原。
李易的手指指向了旁边的一个小点,重重的点了下去:
“丝棉部。”
......
雨水顺着盔甲流下,士兵们纷纷将能避雨的地方留给战马,自己则是任由雨水打在身上。
大唐战马少,真的很少,每年除了得给长安送上一批,剩下的战马得由西北两个方向的边境瓜分,一层层下来,到了骑兵手里的马都算不上神骏,而且数量简直少得可怜。
不过就算不神骏又怎么样?对于骑兵而言,马就是自己的老婆,不对,呸,老婆何德何能能和马比?对于骑兵来说,马就是全部!没了武器的步兵还能叫步兵,没了马的骑兵呢?狗都不如。
所以每一个大唐骑兵对自己的马都极其珍惜,自己饿两天都没事,但马一定不能饿,自己淋雨也没事,马能有个地方躲就好。
向二是个地道的唐人,也是个地道的大唐骑兵,他从行囊里拿出快盐饼,让自己躲在树下的马小心的舔着,任由雨水打在他年轻的脸上。
有同袍过来也想要点盐饼,向二却只说了句滚。
他每个月的军饷都砸在了自己战马的伙食上面,你们这帮王八蛋每个月发了军饷就去窑子,现在跑来找老子要?你们怎么不去死?
向二感受着自己的战马舌尖的粗糙触感,感受着冰冷的雨里战马的呼吸带来的热度,他开心的笑了。
对于一个从小从军的少年来说,有什么是比一匹马一直陪着自己更开心的事情呢?
拍了拍马颈,有同袍又凑了过来:“向二,之前在凉州,你说你杀了十二个吐蕃骑兵,真的假的?”
“是十五个,”向二认真的看着同袍,“我记得清楚,因为队正他们十二个人都死了,我说了要为他们报仇,还多杀了三个。”
“十五个?净他妈吹牛,看你这身板,一对一都够呛。”
向二没有去争辩什么,他又摸了摸,拿出个炊饼吃了起来。
雨水泡炊饼,不解馋但是填肚子,他有种预感,树木越来越稀疏了,可能就要出林子,外面就是吐蕃的草原,到时候他不想浪费任何时间进食。
吐蕃人很凶残也很狡猾,喂战马盐饼就是向二跟吐蕃人学来的,这样战马耐力会更好,跑的也会更快。
凉州一战,身为斥候的向二所在的那个斥候队全部战死了,最后只剩下他和队正逃回来,在兰州外的荒漠上,队正为了引开那队追击的斥候,等向二到了兰州也没见到队正的身影。
多半是死了,打仗就是这样,总要有人死,不是吐蕃人就是大唐人。
自古打仗斥候交锋最是危险,能当上斥候的,多半都是军中的矫健人物,既要机警,还要个人武艺出色,战场消息是靠人命和鲜血传出去的,而有时候斥候送到的消息甚至能直接改变战争的走向。
而且两军相交,最先对上的就是斥候,这种小规模骑战,往往都是随着一方直接死绝才能结束,所以能被选中当斥候的人极少,能活过几场战争的斥候就更少了。
向二就是个天生的斥候,而原因也很简单--他曾经被掳去草原上放牧,只不过去的不是吐蕃,而是突厥。
草原上从来都缺人,所以边境常有部落进行人口贩卖,要不然就直接动手抢,向二的家本来离边境就近,那一年突厥人实在是穷的没办法,草原上闹了灾,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进大唐抢了一把,就把年纪还小的向二掳了回去。
也得亏是年纪还小,没过马背,不然他大概就会和他爹娘一样,被砍死扔在那条烂水沟里。
草原上的那几年很难熬,可向二成了那一片最好的牧民,他的马技比在马背上长大的突厥人还要熟练,他只需要看一看马就知道该怎么才能把它养的肥肥的。
突厥人对他很满意,打骂欺辱没有少,但还是给了他一些相对于其他奴隶的自由,终于有一天,向二抹了喜欢和他一起玩的那个部落里的女孩的脖子,一人双马跑回了大唐。
在他看来,打吐蕃打突厥都一样,只要是能砍死蛮子,去哪儿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
炊饼啃了一半,军令传了下来,作为前军的兰州骑兵们纷纷开始整顿准备行军,向二也把炊饼收进怀里。
七分饱,还不错。
他摸了摸自己取了名字的战马,看着草原的方向眯了眯眼:
“反正也多了三个,干脆多砍一点,两个人头祭一个,合理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