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鑫云和小南正在临山居的凉亭之中,小宝快满周岁了,最是爱笑的时候,只要一动,便会咯咯的笑个不停。
小南抱着小宝,小宝两条胖嘟嘟的小腿,在小南的膝上一跳一跳的,无齿的嘴张着,边笑边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时有晶莹的口水从嘴角流出。
“夫人,小宝为什么总流口水啊?”
“因为是在长牙啊!小宝真可爱,乖,到婶子这里来!”鑫云边说边向小宝伸出了双手。
小宝咿咿呀呀地扭着身子,向鑫云的方向靠去,笑得更是灿烂。
“你个小没良心的,夫人一喊就向夫人去了。”小南笑骂了一声,把小宝放到了鑫云手中,“夫人,坐下来抱!这小子最近长得可快了。”
“夫人,夫人,”不远处无忧匆匆而至。
鑫云抱着小宝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了?有何事?”
“公子传回消息,平安抵达凉州了。”无忧跑至凉亭边,道。
鑫云的脸上一下子漾上了笑容:“真的吗?阿渊还好吗?事情可顺利?”接着便是一叠声的问题。
“公子一切平安,请夫人勿念。”无忧说着,便递上一张细长的娟条。
“这是阿渊的亲笔!”鑫云将小宝还给小南,接过娟条,一眼便看到了那熟悉的,俊秀飘逸的蝇头小楷。
“阿渊,你可一定要好好的,早些回来!”
云儿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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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渊因无端地想念起云儿来,便没有心思看书,上榻小睡了片刻。
泠易返回时,他已平复了情绪,手里的那一卷《乌丸杂趣》已经读了大半。
听得泠易的声音,他抬起头来,西斜的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叶在他的脸上跳动,使得他的笑容分外的灵动。他微微一笑,“平良大哥,你回来啦!”
泠易穿着极宽大的外衣,一块浅灰色的布盖住了大半的脸,只余一双飞扬入鬓的长眉和深碧色的眸子露在外面。在这西北风沙之地,这样的装扮,平常至极。
泠易一手扶杖,一手将自己的面罩拉下,“绍渊,今天的事可顺利?”
“大哥过来坐下说吧!祁文,你先回去。”绍渊将泠易迎到座椅旁。
泠易接过绍渊递来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天气确实干燥,出去这一趟,就渴的不行了。”
“大哥,祁叔父邀我们加入承武堂,我已经替你应下了,此举有诸多好处。”
泠易微一沉吟,道:“不错,确实可以省去很多事情。”
“祁大哥那里,我找个机会告诉他,他这样信任我,我也不能瞒他行事。”
泠易点了点头,“绍渊,你不用感到歉疚,你做的事不会伤害祁远和承武堂,只是借力罢了。”绍渊喝了口茶,又问道:“大哥今天外出,可有收获?”
“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个街口,叫柳条里,我看中一处民居,地方有些偏,好在前后都有院子,院里种了不少的树,倒是挺符合我的要求。”
“明天让柳辰去赁下来,平时就让彦青守在那里。这次去关外打探消息,他的表现让我惊喜。大哥还是住在竹园为主,有事再去就行了。”
“绍渊,今日隼鸟回来了,但没有找到临江。”
“每个外出执行任务的人,我都给他们发了一个小瓶子,里面是味道独特的药汁,你上次让隼鸟闻过了。小瓶一旦打开,药味能持续三月不消,隼鸟没有找到,无外是这几种情况。一是临江平安无事,不曾开瓶,二是事发突然,不及开瓶,便已身遇不测,三是距离太远,隼鸟未及,大哥你看呢?”
“我会让隼鸟再去找,寻找的范围扩大一些。
柳辰回来的有些晚,顺利找到了石家兄弟,两人还算运气好,被分到了一个营里,可以互相照顾。
柳辰还见了风枞,让他当晚来一趟竹园。
他此时的身份是将军府最低等的杂役,每天负责将夜香和垃圾运出府去,因身份低贱,又经常是脏兮兮的,倒是无人关注。他每天能早晚两次进将军府,确是个传递消息的好伪装。
柳辰回来时,竹园里早已经用过了饭,婉茹给他留了一份,他草草吃完,便去见绍渊。
此时绍渊已经又换了一册书简在看,竹简上写满了弯弯扭扭的蝌蚪样文字,不知是哪国的。
柳辰看到他的右手边堆了有好几卷已经看完的竹简,桌上平铺着一卷丝帛,上亦写满了蝇头小楷。
柳辰见少爷一直不得闲暇,心中不忍,上前道:“少爷,风枞来了,现在见吗?”
绍渊从书简中抬起头来,示意柳辰将丝帛收起,道:“让他进来,你再去请平良大哥过来!”
“风枞拜见阴公子!”风枞如一阵轻烟般无声无息的飘进屋来,他依旧穿着杂役的衣服,来之前应是换了干净的,并无异味。
在离绍渊约五步的距离处,他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头微低着。
绍渊把面前的烛火往前推了推,把自己放到了暗处,让人看不清楚他面上的表情。
风枞说完后,绍渊没有说话,室内非常安静。泠易也不知绍渊要做什么,也没有多话,坐在一旁。
风枞纹丝不动的跪在地上,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风枞,你可知错?”
“在下不知,请阴公子示下?”
“是吗?”绍渊冷冷一笑,道:“王骏抵凉当日,你便与阿雄联系上了,次日他派军出关,阿雄传信是如何与你说的?”
“阿雄说,王骏恐对先锋营不利,让小心戒备。”
“你是如何做的?”
……
“嗯?”绍渊加重了声音,又问了一声。
“我……我得知消息后,先锋营已经出关,我追之不及!”
“你第四天方去追,当然追不到!前面三天,你在干什么?”
说到此处,风枞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绍渊,又双手抱拳行了一礼,道:“请阴公子见谅,一点私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行礼时,手腕上的衣袖微微滑开,漏出半个刺青的图案,绍渊瞥见,觉得眼熟,便走上前去,伸手扶起风枞,顺势将那刺青看了分明,微一思索,心中一凛,有了定计。
风枞见绍渊突然态度大改,有些不明所以,站了起来。
绍渊回身又坐回了原处,突然说了一段话,柳辰和泠易都没听懂,只见那风枞却浑身一抖,双膝跪地,伏于地上,态度谦恭,与刚才全不相同。一瞬之后,他又直起身来,有些茫然的看着绍渊。
绍渊示意他站起,叹了口气,缓缓的说:“这几年来,你辛苦了,对旧主而言,你确是忠仆,当年一诺,生死不计。”说到此处,绍渊停了停。
风枞的头低着,肩膀微微颤抖,如同一个旅人在杳无前程的艰难之路上行得疲累不堪时,终于有人递给他一碗热汤。
绍渊等他情绪稍安,话音一转,“既然你跟了我,我便就要你对我绝对的忠心和服从,今天我给你一个选择,要么就离开,我不再用你,要么完全忠心于我,过往不究。无论你选择为何,风泽,我依然会待他好,这点,你不用担心,我的师傅是真心的待风泽的。”
“公子,公子……”风枞的声音里满是祈求,绍渊未发一言,看着他的眼中冷漠无波。
泠易和柳辰都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绍渊。绍渊平时无论对何人,都温暖谦和,尤其是对自强院的孩子们,都是怜惜多于期待,怎么对风枞,却如此冷淡。
平素里,在自强院的孩子眼里,绍渊,就是他们存在的价值,在孩子们心中,绍渊是他们唯一需要效忠的对象,是他们的天,连着柳辰也忘记了,对于别的人,还需要去考验他们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