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微浓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但它很重要,我必须要带走。”
“那琉璃为何要盗走?她是谁的人?”
“你别问了,这与你无关。”微浓踌躇片刻,到底还是叮嘱了一句:“她的生死自有人来操心,你别插手。”
*****
翌日,微浓一整天都没看到王拓的踪影,连带原澈也没见到。直至将近子时,原澈才一个人过来了。
一看到他,微浓便觉得愧疚:一则是箱子被调包之事;二则是王拓的身份。她有预感,原澈此次回宁国一定会有危险,因此她昨晚一夜没睡,犹豫着是否要告诉他关于箱子的真相,哪怕侧面提醒他一下也好。可是为了大局着想,她又怕他告诉宁王。
原澈见到微浓时,她的内心就处于无比挣扎之中,三番四次欲言又止。原澈以为她在担心今晚的出逃,遂笑道:“怎么?舍不得我了?眼下后悔还来得及。”
微浓望着他那张温和的俊颜,再想想云辰对自己的欺瞒。事到如今,她还保什么国策?如此想着,她满腔的愧疚再也无法忍耐,脱口便道:“原澈,其实……”
“世子,”王拓及时出现在门外,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事?”原澈转身。
“船已经安排好了,只等子时轮值换岗。”
“知道了,你先下去。”
王拓转身退出的那一瞬间,抬头看了微浓一眼。只一眼,让微浓想起了聂星痕,想起了已进山的燕军,想起她自己终究是个燕国人……
她只好逼着自己狠下心肠,改口道:“那几口箱子你先搬回去,若是宁王执意降罪,你只管把事情往我身上推。”
原澈吊儿郎当地笑了:“我堂堂世子,要一个女人替我承担罪行,说出去还不够丢人的。”
“你别逞强,”微浓紧张地拉过他的手,诚恳无比地道,“听我的没错,一定要全部推到我身上。”
许是她表现的太过明显,终于使原澈面露狐疑之色,他反手握住她的柔荑:“如今是六月,可你的手冰凉。”
微浓闻言,脸色刷白。
原澈又疑惑地问:“你在害怕什么?还是……你有事瞒着我?”
微浓不想再骗他了。可是她心里清楚,一旦自己说出藏书被调包之事,那四十二卷书最终一定会落到宁王手里!云辰、聂星痕、原澈,他们一本也拿不到!
终于,理智还是战胜了感情,她牢牢抓住原澈的手,半是愧疚、半是无奈地道:“原澈,对不起,我是一个燕国人。”
原澈朦朦胧胧猜到了什么,他星子般璀璨的眸子牢牢落在微浓身上:“你是想告诉我,宁燕势不两立?你和我也一样?”
“不是,不是的,”微浓鼻尖一酸,“我承认,我利用过你,甚至想过要杀你。但如今,我是真得把你当成朋友。”
原澈一改往日的飞扬,面容沉敛肃然:“我只问你一句,你救我的时候,是否出于真心?”
自己当时的心态如何,其实微浓早就想不起来了。也许她曾想过利用他,也许她曾想把他当做筹码,可是此时此刻,一切的恩怨她都忘记了,唯独记得眼前这人张扬的个性,跋扈的脾气,尖酸刻薄的言语……还有他那四个字:
我想娶你。
微浓吸了吸鼻子,眼泪却不由自主落了下来,想要说的话哽咽在了喉头,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原澈将手掌放在她的下颌处,一滴滴接着她流下的眼泪,无比欣慰地问:“这是为我而流的吗?”
微浓只知道一味摇头:“原澈……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后悔什么?”原澈像是没听懂一般:“哦,你不想走了?你改变主意要嫁给我了?”
微浓牢牢抓着他的手,眼泪落得更加汹涌。
原澈无比爱怜地,用指腹替她擦干泪水:“除非你告诉我,你是自愿留下。否则,就别问我会不会后悔。”
“即便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她满脸泪痕,仰望着他。
原澈故作嗤嘲:“哦?难道你背着我偷人了?”
微浓霎时破涕为笑,笑着笑着,心中又是一片悲伤。
他明明已经猜到了,可他还是……选择了原谅。
她只好硬起心肠道:“也好,我救你一命,你放我一马,我们互不相欠了。”
“怎么会不欠?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原澈坏笑:“这种恩情一辈子都还不完,我随时等着你来讨债,你可千万不要忘了。”
“那你先答应我一件事。”微浓立刻提出要求。
能被微浓需要,原澈很开心:“行,你说。”
“无论什么时候,性命第一。”微浓郑重其事地道:“我打算六十岁再来向你讨债,你得活到那个时候才行。”
原澈心头涌上一片暖意:“你六十岁,我五十五。你都没死,我怎么可能会死?”
“那就说定了,”微浓认真地、慎重地,又叮嘱他一遍,“我一旦逃走,宁王必定迁怒于你……无论往后发生什么,你一定都要推到我头上!”
原澈仍旧没有答应,反而问道:“那你先告诉我,你到底瞒着我做了什么?”
微浓垂眸擦拭眼泪:“我不能说。”
“你给我下了毒?种了蛊?还是在宁国设了埋伏?”原澈一连三问。
“不是……都不是。”
“那就好,别的事我都能解决。”原澈自信满满地笑:“真要是解决不了,我就按你说的做。”
两人话到此处,屋外忽然响起了一队士兵的脚步声,是轮值的队伍来了。也即是说,子时已到。
原澈抬头望了望窗外,情知再如何不舍,自己也不得不放手了。既然如此,倒不如保持风度,至少还能赢得她一点尊重与思念。
于是,他朝她摆手催促:“快走吧,到了春风渡,父侯的人会主动接应你。”
可她却注定辜负他的好意!微浓胡乱点头,顺手拿起随身包裹,准备推门而出。一只脚还没跨出去,身后又响起原澈的声音:“微浓,你抱抱我行吗?”
微浓转身看他,笑着摇头:“不行。”
原澈上前一步:“那我抱你好了。”
言罢不由分说牢牢抱住了她,他臂力强劲,将她抱得很紧。六月衣衫单薄,他身上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给她,就像他无法出口的一腔情感。
微浓心头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好似感知到了他的不舍,可她无法回应什么,只能假作不知。
门外再次传来王拓的敲门声,还有一句提醒:“世子,姑娘,子时到了。”
原澈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双臂,还故意解释:“嘿!你可别乱想,我就想试试抱一个女人到底什么滋味儿。”
微浓遂配合着问:“哦?是什么滋味儿?”
“很香,很软,手感不错。”他做出几分浪荡之色:“你呢?被本世子抱了一下,有没有芳心乱颤?”
“有!”微浓重重点头。
“大胆,你敢骗我!”原澈无声大笑,终究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快走吧!”
他没有送她出门,门外,是王拓在等着她。微浓跟随王拓走了几步,忍不住回首望去,只见黑暗之中,一个模糊的影子就站在门口处,一改往日的慵懒,显得异常挺拔。
她知道,他一定是在目送她。于是,她大力地朝他挥了挥手,无声地笑说:原澈,再见。
然而他们彼此皆知,下一次再见已是遥遥无期,也许家国有别势同水火,也许立场敌对形同陌路,也许岁月沧桑对面不识,也许天各一方再也不见……
是以,这渐行渐远的一段距离便显得异常珍贵,异常值得去珍惜。
“走吧!再不走就迟了。”王拓站在一旁催促道。
微浓默默收敛了情绪,跟在他身后朝渡口走去,边走边问:“羊皮卷呢?”
王拓正想提起此事,便从袖中掏出一个纸袋:“属下只找到一张……在朱向的尸体里藏着。”
看来琉璃也和她一样,把东西分开藏匿了。微浓接过纸袋打开看了看,才问:“另一张怎么办?”
“还是那句话,属下一旦找到,立刻想法子送去燕国。”
事到如今也没有其它法子了,微浓攥紧手中纸袋:“好吧。”
王拓迟疑片刻:“这羊皮卷……您是打哪儿得来的?”
“怎么?有问题?”
王拓神色有些复杂:“这东西……像是地图。”
地图?难道又是一幅藏宝图?微浓亦是充满疑惑。
王拓诚恳地道:“您最好把它交给殿下,这东西……也许对殿下有用。”
能让云辰千方百计地找,甚至不惜利用她、隐瞒她,自然会是好东西。微浓模棱两可地回道:“多谢提醒,我会考虑。”
王拓终究没说什么,当着一队侍卫的面将她送上了船,一个渔夫打扮的人正手握双桨坐在船头,随时准备启程。
微浓登上船只,朝王拓挥了挥手:“你……一切小心。”
船桨划过水面,荡起阵阵涟漪,在那清晰悦耳的水声之中,小船顺流而下,渐渐驶向远方。
猫眼河畔侍卫林立,某个人却从始至终没有出来看过一眼,一眼都没有。
微浓知道,她离宁国远了。而身在宁国的那些人,注定离她更远。
(卷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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