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允文说道:“东京邮政现在有多少人,未来一年有多少人,能满足多大的运货量?”
“去年的时候,陈规已经汇报了北方各路驿站建设,朕可以先调拨一万人到东京邮政,东京邮政作为国营商社,自负盈亏,这一万人的俸禄东京邮政自负,从运输利润中得到。”
虞允文算是彻底明白了。
传统的货运押送,效率低,且收费混乱,一次运输承载有限,不能充分发挥押一趟货的利润空间。
现在朝廷以正规商社的形式来操办,将这一部分的利润分到了邮政里,这退伍的厢军,也有了生计,运输效率也提高了。
多赢的局面。
东京邮政虽然五天前开设,但至少一两年前就开始规划了。
虞允文感觉朝廷对治理天下的术法,远超自己的想象。
也不知道这东京邮政是谁想出来的,如此的巧妙。
他说道:“如此说来,东京邮政还能牵涉到海运?”
“朕正有此意,钱喻清在南海开设海贸,杭州造船厂和福建造船厂的船都不缺。”
“臣倒是觉得,这邮政也可以适当开放给民间,充分调动民间的力量。”
“这件事王宗濋在操办,朕需要你去北边组建榷场,统管边贸。”赵桓气定神闲地说着,“按照朕刚才与你商议之事,拟定一份宋金商贸策论,朕只有一个目的,将交钞渗透到金国民间。”
虞允文问道:“臣愚钝,陛下为何一定要将交钞渗透到金国民间?是因为想要印钱买金国货品吗?”
赵官家露出神秘地微笑:“这只是其一,有一天,朝廷北伐之时,金国民间持有大宋交钞的商人,只会做一件事,就是带着他们的财产来大宋,并且以后为大宋卖命。”
这就是培养带路党。
虞允文从皇宫里出来的时候,他的思维依然沉浸在赵官家带来的震撼中,感觉自己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此时的虞允文还并不知道,这是他事业的起步,未来还有更广袤的商业帝国战略等待着他。
转眼已经到了十月二十五日,李堃从占城回到了吉阳军。
十月底的吉阳军(三亚)酷热渐渐散去,甚至空气都没有那么潮了,仿佛东京城的阳春三月。
钱喻清正躺在海边沙滩的竹椅上一边喝着椰汁,一边感受着蔚蓝的大海。
李堃走过来,说道:“少卿,占城国王提出要三百万贯赎金。”
“多少?”
“三百万贯?”
钱喻清怒道:“他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现在怎么办?”
一边的海军军都指挥使李宝说道:“少卿,要不然,全员登陆,跟占城打一仗!”
钱喻清站起来,他赤膊着上身,皮肤晒得黝黑,与过去在东京城的时候,仿佛判若两人。
“狗娘养的!”钱喻清骂了一句。
这在过去是绝对不会出现的,过去的钱喻清是个很斯文的人,自从跑海路跑了一年,带着军队混了一年,整个人也变得痞气十足起来。
“真当老子是存钱罐了!”
李堃说道:“我觉得李指挥说得有道理,当今皇帝陛下以武威慑天下,区区占城,打了再说!”
“你们不懂,这占城背后是交趾,真腊国也在虎视眈眈,如果我们击败了占城,真腊或者交趾,必然大军来犯,捡了这个便宜。”
钱喻清的思维非常清晰,他完全站在一个商人的角度来分析目前的局势。
“我们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为了买商品,打下占城,被真腊或者交趾捡了便宜,我们岂不是什么也得不到?”
“那就眼睁睁看着那三百人被占城关押起来?”
“当然不是!”钱喻清勾搭着李堃的肩膀,“你这一次去,带回来的消息就很有价值,占城国王想要钱,交趾则不想大宋与占城往来,担心占城与大宋往来变强大,或者大宋在占城驻军,南北威胁交趾,这局势就变得清晰了嘛。”
“那接下来?”
“接下来我写一份情报北上,继续劝朝廷出兵,一路从陆地出兵,打交趾,一路从水路出兵,就是我们,打占城,当然,我们需要增加补给,人我已经派回去了,等朝廷确定要出兵交趾了,我们就打占城!”
最后,钱喻清补充道:“一旦把占城拿下来,通往三佛齐的商道便有了靠海港,且南海各国的香料便能源源不断进入我们的货船。不出两年,我们就可以将商线大规模南下,什么甘蔗、象牙、苏木等等,都可以搬上货船!”
吴璘接到圣旨的时候非常突然,来东京更突然。
赵官家见他的时候,是一个风雪的午后,东京城银装素裹。
文德殿内的火炉烧得正旺。
赵桓倒是闲下来了。
宋金这次通商,改变了太多。
可以说是整个东方格局一次重要的变化。
吴璘进去的时候,赵官家正在和陈规讨论事情。
“吴卿,你先稍等朕片刻。”
吴璘行了一个礼,站在一边不说话。
赵官家和陈规站在御案前,他说道:“此处,若是刻上计数用的数字,围成一圈,再在中间放一根指针,让这根指针转动,能否计时?”
陈规说道:“若要计时,这些数字之间的间距要保持一致,一天十二个时辰,每一个大的刻度代表一个时辰,每一个时辰之间有八个小刻度,小刻度代表一刻。”
“朕就是这个意思,但如何让这个指针转动呢?”赵桓问道。
钟表的制作可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它是一种机械。
陈规说道:“这倒是可以办到。”
赵桓心头一喜,急忙问道:“可以办到?”
“可以!”陈规样子很严肃,“但只是理论上可以办到。”
赵桓问道:“此话怎讲?”
“我大宋是有水运仪象台的,水运仪象台其中一项作用便是报时,里面有一种物什的作用与陛下说的此物极其类似。”
赵桓脱口而出问道:“擒纵器?”
“擒纵器?”陈规怔了怔,“陛下这个词用得甚好,看起来便是擒纵器。”
擒纵器是钟表的关键部位,其实唐朝就有了,但真正应用到计时是宋朝。
那水运仪象台是宋哲宗时期由苏颂和韩公廉两人开始设计制作,可以说是当今世界上最复杂的机械类。
它的重要功能是天文观测、天文演示和报时。
也是人类历史上擒纵器最早世纪实用的开始。
只不过它非常巨大,12米高,7米宽,12米相当于四层楼的高度了。
可惜的是,因为历史上的靖康之难,此物被废弃。
到了南宋,失去实物,普通人已经无法理解其中的原理,便失传了。
陈规说道:“不过水运仪象台的擒纵器,恐怕与陛下说的还不太相同,需要大改。”
赵桓其实很想说水运仪象台是不是利用了重力和水力来推动,但他没有问出口。
首先,重力这个概念,就不是宋人能理解的。
这种理论科学,是需要建立一套力学体系才能真正理解,无法理解理论,贸然开始讨论,就是鸡同鸭讲,不可能有结果的。
但是中国人有一个非常牛逼的特质,他们是最具有实践精神的,即便暂时没有完善的理论知识,却可以想方设法做改进。
千万不要怀疑中国古代的匠人的智慧,他们真的能把农业时代的工艺做到极致。
看着赵官家画的简约到简陋的图纸,陈规蹙眉沉思起来。
这一幕像极了21世纪一个科技公司的程序员正在思考一个产品经理提出来的无理要求。
遇到脾气刚的程序员,可能当场就拔刀子了。
你他妈的张口就来,老子却要跑断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