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东京城,文德殿。
童贯进来后,呈递了一份汇报。
“陛下,这是青州案目前的进展?”
赵桓拿起来看了一遍,好奇地说道:“你是想告诉朕,一个推官,一个士曹参军,在当地私自横征暴敛,知州完全不知情?通判完全不知情?他们是接到了原登州经略司的命令征调粮食?是韩世忠在背后指使这一切?”
察觉到皇帝语气中的怒意,童贯连忙说道:“不是的,陛下,这是青州提交的一份汇总,臣只是按照……”
“按照他们的想法给朕看?”
赵桓当场就将这份汇报扔了下去,怒道:“就拿这样几个小鱼小虾来诬陷朕的前线统帅!他们这是在侮辱朕!当朕是傻子!”
“陛下息怒,臣也觉得他们就是在糊弄朝廷!”
“去,把这两个人提拿到京师,皇城司亲自审问,看看是谁让他们乱说话的!快去!”
“陛下放心,臣早就派人去了!现在人应该在回来的路上!”
赵桓这才笑了笑:“还是你想得周到。”
童贯眼珠子转了转,说道:“陛下,臣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哦?”
“臣最近听到好一些风声,与辽东有关。”
“什么风声?”
“私下有人在传,朝廷即将在辽东设立都护府,会有一大批官员得到提拔前往辽东。”
“他们倒是积极。”
“还有人传言说韩世忠在辽东有自立之心,朝廷已经在考虑换帅了。”
“这是谁传的?”
“民间私下就有人传。”
这立刻引起了赵桓的警觉,没想到民间已经开始有这样的传闻。
赵桓问道:“此事你怎么看?”
童贯说道:“臣觉得,韩帅挡了很多人的财路。”
赵桓沉思起来,他忽然说道:“恐怕不止,这里面不仅仅是财路的问题,可能还牵涉到金人细作!”
“陛下的意思是?”
“韩世忠夺下复州,引起金人高度警觉,在高丽作战也屡战屡捷,金人在战场上无法除掉他,能在东京城制造谣言,这个效果可能会更好。”
这种事情实在难说。
现在民间都在传韩世忠有自立之心。
无风不起浪啊!
民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传闻?
老百姓喜欢吃瓜。
但得有卖瓜人,老百姓才能吃上瓜。
这卖瓜人是谁呢?
是不是可能真的是金人的细作?
童贯连忙说道:“陛下圣明,金贼细作跳梁小丑,妄图挑拨陛下与前线主帅的关系,实在是幼稚可笑,不过……”
“不过什么?”
“韩帅对陛下自然是忠心耿耿,但韩帅下面的人就未必了,有没有可能是韩帅下面的人所为,臣只是随口提出臣心里的想法,臣愚钝……”
赵官家平静说道:“这个谣言就往金国细作上去查,懂了吗?”
“懂了。”童贯应了一声。
童贯真正懂的不是这件事,而是赵官家的心思。
辽东正在打仗,不管问题是不是真出现在辽东某些将帅身上,现在不要在后方捅娄子。
童贯提的也未必错。
这官场的水深得很,谁能保证自己在里面是清白的?
就算他韩世忠大公无私,下面的人就一个个要跟他韩世忠一样?
名利场就是一个巨大的利益场,没有利益如何能聚拢人心?
如果完全出淤泥而不染,必然会被群体所唾弃,又如何调动资源和人力去办事?
金国细作在东京兴风作浪可能是真,而有人想要想办法撤换掉韩世忠肯定是真。
就在赵官家与童贯议事之时,王怀吉在殿外说道:“陛下,叔夜相公求见。”
“宣!”
张叔夜急匆匆走进来,人还没有到,声音就到了:“陛下,高丽传来最新军报。”
“快!”赵桓一听是高丽传来的,也兴奋起来。
他接过张叔夜手里的军报,飞快且仔细地阅读起来。
这是西京城的军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金国果然出动了主力部队!”赵桓语气有些凛冽。
童贯一听,立刻说道:“金人胆敢贸然向我们开战,这是置两国和约于不顾,我们完全可以撤掉榷场,断掉所有商贸。”
“不!”赵桓说道,“现在金军在高丽是以高丽军的名义在参战,并未在明面上撕毁两国和约,若是随意撤掉榷场,会将战火从高丽,烧到河北,没有这个必要。”
现在战场的中心转移到高丽,正符合赵桓的预期。
从之前算账就可以判断出来,现在要灭金不现实。
“由于西夏的存在,要与金打长线战争也不是明智之举。”赵官家继续说道,“金国内部有主战派的存在,从目前局势来看,宋金想要保持完全没有军事冲突,不现实。”
毕竟宋金矛盾没有达到新的平衡,金国内部主战派的能量巨大。
即便是榷场开了,事实也证明那股势力在不断推动着金军蠢蠢欲动。
将这股势力产生的矛盾东移,才是最佳策略。
张叔夜说道:“陛下,我军在西京伤亡也不小,金军却并未退军,眼下局势并不乐观。”
赵桓说道:“金军不但不会退兵,还会继续增兵。”
童贯大吃一惊:“金军还会增兵?”
“没错,金军还会增兵,而且还会增加主力。”赵官家走到地图前,“金国是猛安谋克制,可以做到低成本大量征调兵力,但是金国绝不敢调动燕云地区的兵力,上京的兵力也不会轻易调动。”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童贯问道。
张叔夜在一边看着童贯,也就只有童贯敢这样问赵官家问题了。
一般的大臣,那是心中有疑惑也不敢随意问出来,而是自己先想办法。
“叔夜相公,你觉得呢?”
张叔夜说道:“回禀陛下,我们也只能增兵。”
童贯说道:“我们从哪里增兵?河北、河东的防线不能动,复州的兵力也不能动,刚刚打完开京,还要往西京增兵?”
“我们只能增兵!”赵桓说道,“但我们不能随意且盲目地增兵,这是一门学问。”
“学问?”童太尉就更加疑惑了,他只知道哄赵官家开心是一门学问,并不知道增兵也是一门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