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继续说道:“桑农收入翻倍,桑树增多,养蚕人增多,纺织厂增多,朝廷通过印交钞到民间,民工们购买更多的衣衫,民工们的钱流入到布品铺,顺着流入纺织厂、养蚕人、桑农那里,这是一条多方都可以获利的利益线。”
赵桓不由得感慨,秦桧实在是太聪明了。
这种其实是凯恩斯主义的雏形,通过宏观调控,使得释放到民间的货币健康地流动起来,拉动产业的搭建。
其实赵桓在他的《国富论》里有写到过相关的案例和模式。
但是吧,书本是书本,实际案例是实际案例。
到现在为止,都还有许多官员只背下来了《国富论》,却无法与实际案例融会贯通。
但秦桧却已经深刻理解。
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
“当然,将江东纺织厂的布匹和丝绸卖出海,利润会更高。”
赵桓想了想说道:“按照你的说法,若是要开采出50万亩田,朝廷每年要补50万贯出去?”
“是的,三年补150万贯,但是50万亩桑田可以产出4亿株桑苗,卖出80亿文,收桑农的税能收到8亿文,收养蚕人的税至少也能收到这个数,收纺织厂的税至少10亿文,收布品铺至少10亿文,这条产线若是搭起来,三年收税能收36万贯,平均每年12万贯。”
赵桓点了点头。
不过这里面有一些地方是有落差的,例如桑农不会全部把桑苗卖掉,会继续种植。
不过这并不冲突,继续种,桑农卖桑叶,也要交税。
秦桧继续说道:“成熟的桑树至少能供养10年,每年都会增产,每年所收税只会比12万贯更高,10年至少能收120万贯,加上前三年的36万贯,一共至少能收156万贯。”
也就是说,按照秦桧的这套方式,回本周期是13年。
按照国家大战略的时间维度来看,13年回本,算是正常的投入。
毕竟能够拉动那么大的产业起来,解决相当一部分人的就业问题。
一旦这个产业链上的人有了收入,他们还会去消费其他的商品,例如茶叶。
如果赵桓把大理拿下来,每年从大理运输500万斤茶叶到中原来卖,就会有更多的人买得起茶叶,这也是在增加朝廷的收入。
所以,在产业链盈利平衡的基础上,这样做,目前来看,是非常有效的。
至少初期有效。
不过,秦桧推算的是理想状态。
赵桓可不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他在前世有过相当丰富的实践经验。
他知道秦桧的这套方式中有一些问题。
例如补贴,这就是一个巨大的贪腐漏洞。
但是,你又不能因为它存在的问题,而忽视它的功效。
因为这个世界上本没有一本万利或者十全十美的办法。
“按照你的这套想法,草拟一份《江东改稻为桑》策论。”
“是!”
秦桧手心捏了一把冷汗,他知道,他已经说服了赵官家。
江东改稻为桑的执行权,他秦桧拿到手里了。
不过秦桧哪里知道赵官家心思复杂得连他也跟不上。
赵桓是站在21世纪巨人肩膀上看问题的。
凯恩斯主义有凯恩斯主义的好处,货币增发、利息、就业和消费,凯恩斯主义能够很好地去刺激这些,让国民经济出现快速地增长。
然而,凯恩斯主义不是万能灵丹妙药。
赵桓预感到秦桧必然可能掉坑里,所以他有后手。
倒不是赵桓故意给秦桧挖坑。
但凡要做事的,哪个不会犯错?
改稻为桑是大宋朝一个区域性质的新政,既然是新政,前面就有无数坑。
许多人别说让他扛新政,怕是领导开会,让他发个言,说话都不利索,脑袋一片浆糊。
前面的河流,不仅仅有石头,还有深水区,这是绝对的。
各类问题到时候会层出不穷。
这件事让秦桧来做就是最好不过。
当然,既然赵桓已经察觉到秦桧这套方案中无法避免的问题,甚至可能导致失败,那他一定还会留后手。
等与秦桧聊完,赵桓王怀吉将张邦昌的汇报送去给赵鼎。
言下之意就是让他召集宰执们关于大理国对抗天朝一事展开议论。
茶叶之战朕已经快忍不住了!
中午的时候,赵桓去睿思殿去找钱槿姝吃了一顿午饭。
赵桓突然说道:“杭州种植桑树可行?”
钱槿姝放下筷子,有些疑惑道:“官家是打算要改稻为桑了吗?”
“是有这个想法。”
“前日兄长来探望臣妾,他还提及过杭州种植桑树的问题。”
“他怎么说?”
“这事如果官府要强制干预,会出现许多问题。”钱槿姝说道。
赵桓心头一动,立刻来了好奇心:“什么问题?”
“地方官府为了完成任务,可不会管老百姓的死活,如果老百姓不愿意改,地方官员可能会派人强制去践踏农田,万一引起民变,可就麻烦了。”
钱槿姝不愧是从小跟她兄长在民间做买卖的,对基层的一些问题,是一针见血。
“桑树幼苗期有三年,强制百姓改稻为桑,三年百姓吃什么?”钱槿姝说道,“所以一定是反对的。”
“如果官府补助呢?”
“官家的意思是,从国库拨发钱补助。”
“就当是吧。”
其实印钱也是可以的。
“官家如此信任地方官员的清廉吗?”
赵桓笑起来:“你当朝廷在地方的监察衙门是摆设?”
“既然官家如此有信心,那臣妾就无话可说了。”钱槿姝嘿嘿笑起来。
“你说对,这里面确实有很大的风险存在。”赵桓说道。
“所以,其实要有别的办法。”钱槿姝又拿起碗和筷子,开始吃起来。
“你有别的办法?”
“有啊!”
“你说说看。”
“承包给私人,由银行贷款给私人,私人去出钱购买农田,雇佣农民种植桑田。”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钱喻清的想法?”
“我兄长的。”
“怕是你的想法吧。”
“就是我兄长的。”
果然啊,生意人和官场人的思维模式还是不一样的。
“其实也是受到官家所说的‘那只看不见的手’的启发,承包给私人后,私人自负盈亏,他们会自己算一笔账的,这样钱的流动就遵照商业的规律,不会出现权力强行干涉,造成以权谋私。”
赵桓补充道:“也不能杜绝,只能说减少,例如买地是需要管控的,只要牵涉到管控,就会有权力的干涉,就会出现腐败,但这已经将风险控制在非常小的地步。”
“其实官家心里已经非常清楚,官家当时写《国富论》,里面提及到看不见的手和自发秩序,就已经在为改稻为桑布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