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昌说道:“这里有一份大金兵力部署图,是枢密院最高机密。”
宇文虚中倒吸了一口凉气,完颜昌这是来真的?
完颜昌将这份部署图塞到宇文虚中手上,嘴角四十五度向上,表情带着三分凉薄、三分傲娇,还有四分的摇头晃脑:“拜托了。”
十一月十六日,就在完颜昌悄悄让宇文虚中去联系大宋内部要员的第二天,兀术抵达了燕京。
作为现在金国朝堂真正的实权人物,兀术除了抓军权,今年一整年都在忙着抓行政权。
用兀术自己的话来说:金国现在就是个四分五裂的烂摊子,各路各自为政,贵族奢靡无度,女真开国的气血正在慢慢消失。
整顿内政已经迫在眉睫。
魏王殿下抵达他忠诚的燕京,析津府所有要员都纷纷前来拜谒。
兀术在燕京经略司召见了这些人。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表扬了所有人。
从各地知县、知府到燕京经略司衙门、枢密院官员、军政官员,全部在魏王的称赞下,露出了骄傲的笑容。
包括我们的完颜昌。
他对完颜昌是这么说的:“鲁国公在燕京整顿军务成效显着,功绩卓略。”
这种停留在口头上的表扬,无疑是这位新的掌权者,对燕云地区的一种态度。
意思是,大家不要担心,我不会动任何人,也不会撤换任何人,你们好好干活就好了。
如果你相信了兀术的话,那就真的扯犊子完蛋了。
玩政治的,可以用最真挚的语气,一口气说几百种不同的谎言。
连一个句读都不能相信。
可谎言能骗人的本质就是,人们都喜欢听自己喜欢的话。
有那么一刹那,完颜昌都认为完颜兀术是真心称赞自己了。
要不是完颜昌提前得知童庆裔已经开始被调查,完颜希尹已经被架空,他真的会被兀术那温和、善意的语言所迷惑。
不过他有信心,兀术暂时还动不了自己,毕竟自己手里还有一支精锐。
完颜昌的推测倒也是真的,宋金现在并非议和状态,而是进入对抗阶段。
在金人看来,宋军可能随时会北伐燕云。
金国内部的政治压力是非常大的。
在这种情况下,兀术对内动刀子,讲究的就不是快刀斩乱麻了。
为什么赵桓可以在金国兵锋南下的压力下,对内动刀子?
还是那句话:事物的本质逻辑不一样,不能只看表面。
金国内部是实权人物们对帝国集权的对抗,而大宋内部,只是一些文官们在对抗。
像完颜希尹、完颜昌这种,都有自己的亲军,早些年南下,私自掠夺了大量财富。
那时候,金国内部的各项制度都是空白,不可能说掠夺回来了平分的。
那样谁还有动力打仗?
而且金国的军政问题一直没有解决,贵族有自己的私人军队,这一点就不是只靠一张嘴天天乱喷的文官能对抗的。
如果兀术立刻将完颜昌拿下,可能引起他麾下的军队的对抗,也会引起金国地方上曾经与兀术对抗的强权势力对金国朝廷失去信任,直接倒戈。
那是无法想象的,甚至可能导致金国分裂。
这也是为什么司马家族在南迁后,不敢把王家的人骗过来杀了的原因。
也是为什么帝国制度到了宋代,宋徽宗赵佶一句话,权倾朝野的蔡京就只能乖乖卷铺盖走人的原因。
等见完所有人,兀术又单独见了完颜昌。
兀术说道:“鲁国公,这两年在燕京,辛苦你了。”
“魏王殿下言重了,下官不过是尽自己所能,为大金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燕王(完颜宗望)在世之时,多有提及你的贤能。”
“那都是燕王殿下抬举。”
“以后这燕京的军政还要多依靠你啊,鲁国公!”
“多谢魏王殿下信任。”
兀术拍了拍完颜昌的肩膀,笑道:“大金之前遇到了一些问题,我也做了许多反思,也许你是对的,我们不应该对宋用兵。”
完颜昌愣了一下,心里忍不住想着:莫非魏王要与宋议和了?
想了一下,完颜昌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果说当年完颜杲是灭宋第一人,完颜宗翰就是灭宋强硬派第二人,那完颜兀术就排第三。
他本能响起童庆裔被查的小道消息。
童庆裔是宗翰的人,兀术自然不会直接动宗翰,而是慢慢地找借口,一步步清除掉宗翰的势力,等到时机成熟,再来硬的。
估计兀术刚才这番话,也对宗翰说了。
宗翰是军事强人,军事战略和战术都一等一的厉害。
但政治方面吗?
还没有完颜昌玩得溜。
完颜昌立刻就知道兀术是在麻痹自己,说不定这次南下,已经带了人,过一段时间,就开始查自己下面的人,找到这个理由,慢慢地一个个清除掉。
“魏王真乃我大金的救星,在魏王的主政下,宋国俯首称臣是迟早的事。”
“走,你我喝一杯去。”
兀术也不急,兀术这种政治强人,非常懂得现在只能下慢刀子。
然而,兀术并不知道,完颜昌已经给大宋交了投名状。
当然,赵桓也不知道,在兀术上台后,金国对外的渗透经费翻了好几倍。
靖康九年已经进入年底,总体来说,在宋夏第七次战争之后,西夏变得极其低调。
贯穿靖康八年的第五次宋金之战,也使得东方最强大的两个帝国进入短暂的休战状态。
趁着这宝贵的缝隙,金国实权人物完颜兀术开始对内整顿。
而大宋的赵官家,则将目光分别投向了大理、南海,还有关外的草原。
靖康九年十一月二十日,乌蒙部。
张邦昌卷了卷厚实的衣服,终于等来了范宗尹。
“范帅。”
“张相公。”
“哦不不不,某现在不过是一礼部郎中,哪敢称相公。”
范宗尹神色之间明显瞧不起张邦昌。
事实上,张邦昌的名声在大宋朝堂内部依然不好。
当年投降金人,许多大臣是上书要皇帝杀了张邦昌的。
后来赵桓指望张邦昌干一些累活,才留了他的命。
而且张邦昌在宋徽宗时代,与奸相王黼来往密切。
像范宗尹这种士大夫中的真正有正气,还愿意干实事的,自然是不想正眼瞧他的。
张邦昌也看出来了,他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便说道:“我奉陛下的命令出使大理国,若是三个月之内没有我的回信,请范帅发兵要人。”
范宗尹冷淡地说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