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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凭着一股心火强撑着,厉竹回到房,连灯都没点,就在黑暗中整个人倒在了矮榻上。
夏日的矮榻没有垫棉絮,后脑碰到硬硬的床板,痛得她瞳孔一敛,“嘶”叫出声。
撑起身抬手去摸,才发现后脑竟然在石屋的桌角上撞出了血,难怪都能撞晕过去,此时血已经凝固,粘着头发,厚厚硬硬的一块,手刚碰上,就痛得她赶紧撤开。
起身,点亮了烛火,她来到雷烟的梳妆台前,歪头想看看伤口的情况,奈何角度受阻看不到,见桌上有面小铜镜,她便拿了起来举到后脑处,再通过梳妆台的大铜镜看小铜镜里的情况。
果然是一块血痂,上面还沾了不少灰尘。
得将血痂洗掉才行,要擦点药以防感染,这样顶着这样一块脏污血痂也不好看。
大概是因为护卫的身份磕磕碰碰受伤是难免,雷烟房中备有药箱的,她找出金疮药,弄了点清水,便坐在桌边,将帕子在水里浸湿,反手一点一点去擦润那块血痂。
痛意从后脑蔓延到整个头皮,然后牵扯着每根神经,她擦着擦着,眼泪忽然就滚了下来。
她又不得不抬起手背去揩,可是,那眼泪就像是完全不受控制一般,越揩越多,揩不尽、也收不住。
她有些恼火这般,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伤口痛是真的,可是再痛也痛不过在石屋虹殇发作的时候。
如秦羌所说,虹殇发作,是锥心夺命之痛,那样的痛,她经历了两个多时辰都一滴眼泪没掉,现在,现在她是怎么了?
最后,她索性不擦了,就任由自己痛得捂着心口,佝偻了身子,侧脸枕在桌面上,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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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夜色下,秦羌衣发翻飞,步履如风,穿过竹林,来到石屋。
点亮墙壁上的几处油灯,石屋里顿时亮堂一片。
长身玉立于屋中央,他缓缓环顾。
末了,又进了内室。
同样将油灯亮起,四下看去。
一切都还是他抱着常姜离开时的样子,那只装虹殇的瓷碗依旧歪陈在地毯上,地毯上一大块被虹殇染的污渍。
视线落在一个桌子的桌角上。
木质的纹理上,一泓殷红入眼,他瞳孔一敛,上前。
躬身凝眸近看,是血。
他抿紧了唇,眉目几动。
所以,她后脑上那一块是在这个桌角撞的?
所以,是他用手肘将她甩开的时候,导致她摔跌在这桌角上?
微微紧窒了呼吸,他缓缓直起腰身。
闭目,心中早已滋味不明。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的睁开眼,扬臂一挥,掀翻了桌子,桌上的瓶瓶罐罐、瓷碗瓷盆“哐哐当当”“哗啦啦”滚落一地,也碎成一片。
收臂的同时,他又一拳砸在身侧的石墙上,胸口起伏、脸色难看。
他现在在做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想让她痛、想让她生不如死,到头来,更痛的是自己?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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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石屋,秦羌缓缓走在夜风中,袍袖下的大手微微攥紧了掌心的小药瓶。
前院后院、花径小路转了两三圈,他才有些踯躅地来到雷烟的厢房外。
抬手,准备敲门。
可眼见着就要落下,他又蓦地停住,顿在那里很久,终是没落下去。
抬眸见窗门是开着的,他将手收回,拾步走向窗边。
屋内烛火氤氲,女人坐在灯下,垂眸颔首,在专注地摆弄着什么。
他略略偏了头,凝目看去。
是一张纸,确切地说,是将一些碎纸拼成一张纸。
碎纸?!
他眸光一敛。
想起傍晚时被他撕碎的那张寒毒解药配方。
面部线条顷刻就变得冷硬锋利起来,他微微眯了凤目再看。
虽然看不到上面写的字,但是大概的轮廓还是看得出来,就是那张他涂涂改改、还是雏形的寒毒解药配方!
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他五指骤然用力,尖锐的刺痛从掌心和指腹传来,瓷瓶四分五裂,他转身,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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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厢房,雷尘便迎了过来:“殿下......”
刚准备跟他禀报事情,忽的发现他的右手在滴滴答答往下淌着血,大惊:“殿下的手......”
“没事。”秦羌这才转身朝门外扬手一抛,将掌心早已捏碎的瓷瓶和药粉抛于走廊外的草丛中,脚下不停,往里厢走,边走,边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手背有被常姜抓破的旧伤,有方才砸墙留下的新伤,手心是瓷瓶碎片的割伤。
见他伤得不轻,雷尘剑眉一拢:“属下去拿药箱给殿下包一下。”
说完便走,被秦羌喊住:“不用,本宫不是说了没事!”
口气甚是不悦。
雷尘只得作罢。
“不是有事要禀报吗?”
男人掏出帕子揩了揩手心手背上的血污,问他。
见男人揩得大力,却又丝毫感觉不到痛一般,眼皮子都不眨一下,雷尘一阵肉紧,都觉得痛得慌。
“方才厉......雷烟过来,殿下不在,她便让属下将那个小瓷瓶替她转交给殿下。”
说完,雷尘指了指桌上的一个精致青花瓷瓶。
秦羌自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给她装眼泪的瓷瓶,脚下一滞。
已经取到了一次眼泪是吗?
为何流泪?
眼前浮现出她坐在灯下,专心致志拼凑那张碎药方的情景......
因为寒毒的药方被毁?
他眸色一寒,走过去,将那瓷瓶抓在手中,长指颤抖,指节发白。
雷尘在身后问:“已经是上半夜守夜的时辰,她还未过来,属下要不要派个人过去叫一声?”
“不用了。”
雷尘怔了怔,因为男人是背对着他而站,看不到男人的表情,不知是不是自己敏感过了头,男人明明冷冽的语气,他愣是听出了一丝苍凉和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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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常姜用过早膳,就来到秦羌厢房等他下朝。
因为今日是四王爷秦毓邀请众人去他府中赏荷的日子,常姜等秦羌回府,然后一同前去。
厉竹用过早膳,也来了秦羌厢房,只不过,她不是等秦羌的,而是继续做他的侍卫,他上朝还未回来,她便如同寻常一样,守在门口。
经过了一夜休息,体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后脑那里肿起来,肿得有些高,好在有头发遮盖。
见她在门口,常姜很开心地过来找她说话,当然,主要是常姜在说,她在听。
常姜给她讲昨日自己中了虹殇后的情景。
“烟护卫,昨日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你不知道有多痛,痛得我都恨不得寻死了,幸亏有羌哥哥,幸亏他一直陪着我,安慰我,鼓励我,不然,不然,我痛得真的要撞墙了,我都将他的手抓得鲜血直流,当时啊......”
常姜绘声绘色地讲着,厉竹平静如水地听着。
大概是见反正要等秦羌,闲着也是闲着,常姜讲得特别详细,一直讲到了秦羌下朝。
秦羌和雷尘一出现在走廊上,她就开心地迎了过去。
“羌哥哥,今日要去毓哥哥府上赏荷呢。”
“嗯,本宫换身衣服便去。”
秦羌扬目瞥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他厢房门口的厉竹,眼波微微一动,侧首吩咐雷尘去准备马车。
经过厉竹身边进屋的时候,秦羌目不斜视,看也未看她一眼,厉竹亦是未看他,连理应行的礼也未行。
换了一身银白色锦袍出来,秦羌唤常姜:“走吧。”
常姜看了看立在那里未动的厉竹,问秦羌:“烟护卫不去吗?”
“不去。”
常姜就拉了秦羌衣袖:“让烟护卫一起去吧,尘护卫保护羌哥哥,烟护卫保护姜儿呀。”
秦羌不同意,“咱们是去赏荷,又不是去上沙场,要什么保护?”
“可是,烟护卫不是贴身护卫吗?贴身就是要一直带在身旁的呀,而且,大家都带着下人,姜儿什么都没有......”常姜撅着嘴,小脸上都是怨念。
然,秦羌态度还是很坚决。
“雷尘给你便是。”
说完,大手攥了常姜胳膊,拽着就走。
见横竖不行,常姜朝厉竹递了个“我已经尽力了”的眼神,就无奈地跟着秦羌走了。
厉竹心里也是汗得很。
她还真不是不领情,常姜那样子,好像争取她去,是替她谋多大的福祉似的,事实上,她是真不稀罕,她巴不得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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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三人出府的时候,碰到一个从外面办完事回来的手下。
“殿下。”
秦羌示意常姜和雷尘先走。
“何事?”待两人拾阶而下,他问手下。
“属下听说大楚的十一王爷来了午国,不过,不是公出,好像是来找厉神医的,不知是不是找神医医病,还是为何,如今人已在神医府。”
秦羌眸光微微一敛。
卞惊澜?
静默了一瞬,“知道了。”
然后也拾阶而下。
常姜和雷尘等在马车旁,见他过来,雷尘便替他打了马车的车帘。
秦羌作势就要弯腰而入,忽然想起什么,又直回腰身,吩咐雷尘:“去将雷烟唤上,让她一起去,姜儿说得有道理,个个都带了随侍之人,若姜儿没有,难免会被人闲话,闲话太子府没人,闲话本宫连派个下人给姜儿都不知道派,雷烟是女子,跟在姜儿身边也方便。”
“是!”雷尘领命而去。
常姜撇嘴:“羌哥哥终于觉得姜儿说得有道理了吧?方才态度那么坚决,终于转过弯儿来了?姜儿又不是为自己,都是为了羌哥哥颜面。”
秦羌笑,示意她:“上车吧,等会儿雷烟跟你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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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一同前去的消息时,厉竹内心是拒绝的,但是,也没有办法。
一路上常姜又是小嘴儿说个不停,昨日中毒之事说完了,就说小时候的事,她跟秦羌小时候的事。
所幸,太子府离四王府并不远,没多久就到了。
四王爷秦毓带人在府门口迎接,众人行礼。
一行四人进了府。
既然是赏荷,自然是在湖边举行。
湖其实并不大,但是因为是个长方形的,比较窄,但是很长,所以,显得很有特色。
湖边早已被布置一新,沿湖撑了不少阳棚,阳棚下摆有软椅,案几,案几上瓜果糕点,一应俱全,茶水美酒,也是应有尽有。
不少人已经到了,三五成群,两三结伴的,甚是热闹。
见秦羌到了,所有人都起身行礼。
秦羌也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就让大家随意。
湖里荷花开得正好,微风轻拂,碧波荡漾,空气中都是荷花的芬芳。
常姜特别活跃,也跟众皇子都认识,一会儿去跟这个说几句,一会儿又跑去跟那个打招呼。
厉竹一直跟在她后面。
不知是不是怕常姜出什么意外,还是一刻都舍不得跟其分开,秦羌也一直不远不近跟着常姜,雷尘又跟着他,以致于他们四人基本上一直都在一路。
在午国,赏荷是为雅,边品酒边赏荷是为大雅。
所以,一直有婢女端着托盘,穿梭于湖边,托盘里装着倒好酒水的杯盏。
也有不少人跟秦羌敬酒。
起先,厉竹还以为他不会喝,会以茶代酒的,毕竟银耳不是说,他最憎恶的是赌和酒吗?府中都严令禁止的不是。
让她意外的是,他都一一承了。
常姜要去湖心泛舟,秦羌恐她出意外,让雷尘陪她一起去,于是湖边上,就剩下了秦羌和她。
两厢沉默好一会儿,秦羌忽然开口:“一会儿父皇要来,若被他发现你是厉竹,便是欺君,本宫也会被你连累,所以,你给本宫消停点!”
口气很冷很不善。
厉竹看了他一眼,没做声。
什么叫给他消停点?
她做什么了吗?
她就站在这里什么都没做,还要如何消停?
既然怕被皇帝发现她是厉竹,怕欺君,怕被她连累,完全可以不要带她来呀!
正准备如此回他一句,刚好有人前来敬酒,她便只得作罢。
来人厉竹认识,是六王爷秦映。
两兄弟执杯客套地寒暄了两句,秦映一口饮尽杯中酒,秦羌笑道:“六弟,本宫已经有些醉了,恐一会儿父皇前来,在君前失态,她是本宫的侍卫,本宫的这杯酒就让她替本宫代了,如何?”
说着,将手中杯盏朝厉竹面前一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