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兰掩嘴偷笑:“凤姑娘,这裙子很好看啊。尤其在阳光下,每一处丝线每一幅图案看起来都流光溢彩,实在漂亮极了。”
凤明曦不以为然地回道:“不穿这裙子,我也一样好看。”
这话,真是够直白自信的。
红兰愣了愣,才喜滋滋地笑道:“那倒是。凤姑娘人美,怎么打扮都好看。”
两人已经站在花卉市场里,红兰环顾一眼鲜花长盛的花架,目光在长身玉立风姿绰约的少女身上凝了凝。
肤若凝脂,明眸皓齿,秀发如墨,身段纤美。
人在花中,貎似花,却比花更娇更美。
红兰恍惚了一下,看着这鲜花配美人的画面,情不自禁感叹起来:“就算这些绝世名兰在凤姑娘面前,也要黯然失色呢。”
凤明曦:“……”
这么说,她还得谢谢她父母给她的好基因了。
不是,她刚才那话本就没有夸自己长得漂亮的意思。
她不过想表达心情好,一切都好而已。
“不要脸。”
一道愤慨的女声骤然乱入,既坏了这美好的画面,也破坏了凤明曦赏美的心情。
等到看见凤映容熟悉的身影从后侧方的花架后转出来,凤明曦不出意料地挑了挑眉。
冤家路窄,说的就是她和这位堂妹。
似乎,从她们一相识,她们的关系就水火不容。
到现在,凤明曦确定了对方与自己的亲缘关系,可她们之间的矛盾,似乎一次比一次严重了。
凤明曦打量对方一眼,心里倒有些淡淡佩服这个堂妹。
昨天在华胜阁那么狼狈地被轰出去,今天,这姑娘就能没事人一样打扮得花枝招展来花卉市场。
换做她,大概会窝在家里十天半月不肯出门。
倒不是怕丢脸,而是不喜欢那么高调张扬的活法。
念头转过,凤明曦好整以暇地抬着下巴,略带睥睨地打量凤映容一眼,云淡风轻的口吻问道:“我怎么就不要脸?”
凤映容:“……”
瞪大眼睛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盯着凤明曦。
她就没见过脸皮那么厚的。
正常人的反应,被人抓个正着,不是应该羞愧得躲起来不敢吱声吗?
谁会趾高气扬地站在那里恨不得向全世界宣扬,她长得漂亮?
这个可恶的村姑不但不以为耻,还敢大言不惭质问她。
不对,这还是当初她在清风镇见到的落魄村姑吗?
瞧这妆容打扮,瞧她发髻上面那支分外晃眼夺目的凤头滴翠金步摇;瞧瞧她身上穿的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裙,除了绣功一流外,这裙裾的用料可是千金难求的流光锦。
凤映容脸色忽然白了白,她忽然记起,昨天她一掠眼之间,似乎看见凤明曦昨天穿的是用绛香锦做的累珠叠荷纱粉霞茜裙。
无论是绛香锦还是流光锦,都是宫中才有的贡品。
而且,还是极为罕有的贡品。
一年上贡给宫里也不过区区数匹而已。
如此珍贵堪称寸锦寸金的布料,居然连着被这个卑贱的村姑穿在身上。
凤映容的脸色白了又红,前面是震惊,后面自然就是气愤了。
“说你不要脸你还不承认。”怒火冲上头顶,凤映容瞬间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只想亲手撕了对面这个耀武扬威的女人解气。
“你就是个狐狸精。”凤映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凤明曦,不依不饶地开骂:“想也知道你身上这身衣裳是怎么来的。”
“就凭你低贱的身份,你也配穿贡品做的衣裳?”
“不是你狐媚妖惑,他怎么会看上你这样一个粗鄙不堪的村姑。”
这指责还真是来得莫名其妙。
凤明曦好笑地勾着唇,一点也没为这个失控失态的女人生气。
心里甚至还在想南宫无殇对她的叮嘱。
如果在花卉市场遇上某些人,或者引发什么冲突,让她也不必在意。
不过,如果她高兴,让冲突来得更激烈些也无妨。
这算不算是她不去就山,山偏偏还跑来堵她?
凤明曦心思转了几转,灵动的眸光划过一抹狡黠。
面对情绪完全失控的凤映容,她似乎慢慢也有些生气的模样,笑容淡了下去,怒意浮上脸颊。
“我低贱?我喝你家水还是吃你家饭了?”提到身份这事,凤明曦原本假装的气愤,也隐隐有那么两分真火上来了。
“你倒是出身高贵。”她微微勾唇,言语讥嘲,“就是这份高贵才造就你这见人就吠的毛病,跟疯狗一样;你自豪你骄傲,那你就继续吧。”
凤明曦原本确实有几分兴致来逛花卉市场的,不管南宫无殇的安排是什么,起码站在这个生机勃勃又鲜花簇簇的地方,她心里还是由衷感到欢喜的。
但是现在,所有的好心情,都被眼前这个骄横的千金小姐破坏掉了。
“红兰,我们走。”还不如去隔壁的晒书节逛逛,那地方文化气息浓厚,应该不会再遇上像凤映容这种人了吧。
凤明曦冷哼一声,随意回了凤映容一句,就不屑再与之纠缠;转身便要离开。
跟一个没格调的人待在一起时间长了,会影响她的格局。
对于凤映容这种整天只会盯着别人短处,整天只知道围绕男人而活的千金小姐,她还真巴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不是因为怕这种人,而是跟这种不在同一层次的人,哪怕短暂停留一个空间,也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
实在是眼前这骄横千金太欠抽了。
“站住,谁准你离开了?”确定凤明曦身边没有发现那个人,凤映容心里一边失望一边又庆幸。
失望的是,她没机会看到那个人,哪怕让她多看一眼那令她朝思暮想的身影也好。
庆幸的是,幸好那个人没有跟眼前这讨厌的女人在一块,那她今天就可以好好收拾这个女人,报一报昨天的仇。
凤映容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即使除去昨天华胜阁的事不算,她单独犯在凤明曦手里,吃过的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此刻竟然还有信心能报复凤明曦。
凤明曦听闻她元气满满的喝声,就不知该佩服她忘性大的好,还是该赞她一句勇气可嘉才好。
“这路是你家开的?”凤明曦轻轻叹了口气,似有若无的嘲讽落在她面上,脚步倒是缓了下来。
凤明曦不是不想离开,而是这时候附近很多人听闻动静,已经陆续凑了过来。
她不想热闹给别人看,只好将动静闹得小一些了。
偏偏凤映容见人多起来,反而越发来劲,似乎底气更足一样。
“这路不是我家开的,但是,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你也别想离开此地。”
凤明曦诧异地看着她:“说清楚?把什么说清楚?”
凤明曦这惊讶是真的,她确实不清楚凤映容这话从何而来。
她又没欠凤映容什么,凤映容强留她在这解释,难道一点也不觉好笑?
“哼,你别在这装模作样了。”凤映容见她茫然的模样,反倒觉得心里舒了一口气,似乎已经干嬴凤明曦一仗似的。
“就说你为什么那么不要脸,非要仗着三分姿色去狐媚妖惑他,让他为了你甘愿……”
“等等,”凤明曦老实不客气地打断她,免得她继续自我感觉良好喋喋不休抖个没完没了,“你确定你今天出门没把东西忘在府里吗?”
这么没脑子的话,凤映容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吧?她是怎么好意思大庭广众这样抖露自己私隐的?
难道凤映容完全没有意识这些话说出来,除了抹黑她之外;也会将自己贬得一文不值吗?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道理,难道没人教过凤映容?
这样的蠢事,她不经脑子想做就做了?
凤映容说得正顺口,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脑子卡壳了一会,才瞪大眼珠,呆呆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凤明曦抚额。
人蠢成这样,还敢明目张胆跑来挑衅她,她也是服气了。
难道凤映容真以为仗着背靠忠烈侯府,她就不会拿这没脑子的姑娘如何?
“姑娘,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凤明曦叹气,抬手指了指脑袋。
若不是看在大家同姓一个凤的份上,她才没那么好心指点凤映容。
呆了一会,凤映容脸色蓦地涨得赤红如血:“贱人,你敢骂我没……”脑子!
说罢,她脑门冲血之下,毫无理智的就要冲过来给凤明曦一巴掌。
凤明曦皱了皱眉,灵巧地避开了。
但她心情现在是无比确定的,非常不美丽了。
任谁被人一句接一句地骂,再大度也没法再保持心情美丽。
不过她想起今天还有大事要做,又想到日后身份公开,她与凤映容至少面子上还是姐妹。
现在闹得太难堪,以后惹的笑话,都是忠烈侯府的笑话。
若非从南宫无殇嘴里知悉忠烈侯府的荣光是由她父母所创,凤明曦此刻肯定不会介意让凤映容更难堪一些的。
但是,为了维护她父母那份荣耀,凤明曦决定暂时忍了这个无理取闹的堂妹。
她抿着唇,沉着脸冷冷地睨了凤映容一眼,再丢下一句警告:“再动手动脚,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如果凤映容稍微还有些脑子,还识趣的话,这会就该放任凤明曦离开。
然而,凤映容也不知是真把脑子落在府里没带出来;还是瞄见她母亲严氏已经转到身后,觉得瞬间有依靠有底气。
她傲然地抬着头,想也没想,竟拔腿朝凤明曦追了过去。
“我说站住,你这个贱人,没我允许你也敢离开。”
她追不上凤明曦,但是,凤明曦今天穿的裙子华美炫目,裙摆极长;袖子,也是长长的宽袖式的。
她一脚踩上裙摆,一手同时拽到飘逸美伦美奂的袖子。
凤明曦被逼顿住脚步,然后,来不及抽回裙摆,就听闻“啪”的一声,有个小盒子从凤映容拽着的袖子里掉了出来。
小盒的盖子是用机簧搭扣锁上的,这一砸到地上,机簧砸开;就听闻接着“吧嗒”一声,盒子打开,露出里面一块黄色绸缎来。
而那块一半留在盒子一半已经摔出地面的黄色绸缎,却包裹着一块让人垂涎三尺的宝石。
这块宝石,确切来说,应该是一块用鎏金镶嵌的雕琢玉佩。
即使不识货的人看到这块玉佩,看了一眼,也能知道这是一块顶级的玉石。
现场所有人都诧异地瞪大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掉在盒子外面那块鎏金玉佩上。
凤明曦微微眯了眼眸,她脸上同样掠过一丝惊讶。
这块玉佩,她记得并没有放在身上带出来,怎么此刻会从她袖子里掉了?
红兰讨好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好姑娘,我也是听公子的吩咐行事。
他说了要偷偷把这东西塞在你袖囊里让你带出来,还不许让你知道。
你要生气要怪罪,回头就找公子问罪去吧。
事已至此,凤明曦就算要生气,也不会挑这时候。
这块鎏金玉佩太打眼,在没有拿回她忠烈侯府的嫡出大小姐身份前,她本不愿现眼人前的。
可现在,凤明曦心里默默叹了叹,也不知南宫无殇那家伙到底有什么安排。
既然他让红兰偷偷把这玉佩弄出来,不会没有打算才对。
周围人群的目光危险地虎视眈眈着,凤明曦心中一动,立时对红兰道:“快把东西捡起来。”
“慢着。”这一声气愤娇叱出自罪魁祸首凤映容口中。
“这玉佩该不会是你偷来的吧?”这一声恶人先告状,一开口就欲先栽赃定罪,则是来自凤映容生母严氏口中。
“姑娘,这是你的玉佩吗?”除却严氏与凤映容母女的指责喝问声外,同时还有第三道声音响起来。
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出这道声音带着些微激动的颤抖。
凤明曦怔了怔,脑里灵光一闪,转瞬便似想到什么。
她抿了抿唇,此时一点也不着急,她示意红兰将玉佩捡回来,然后才慢条斯理抬头,转身。
严氏自然也听到那句激动询问声,她愣了愣,才不敢置信地扭过头;目光落在来人身上,脸色变了变,才呐呐轻唤:“老夫人。”
凤映容原还忿忿瞪着凤明曦,骤然听闻这话,浑身一激灵,扭过头去确认来人身份,登时失声轻呼:“祖母?”
凤明曦心里默默松口气,缓缓转过身,与来人正式——面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