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明曦的怒火“篷”一下就被挑起来了。
“我娘不知道吗?她就没说什么?”
糟蹋了她的屋子就罢,连晓晓与墨墨的都霸占,那还是正常人会做的事吗?
这宅子那么大,空房那么多,那一家子随便挑别的什么地方住不行,非得抢他们姐弟仨的?
百里瞳除了苦笑,也不知还该露出什么表情来面对她:“伯母……说不过他们,索性就不管了。”
“你知道的,她的病——不宜情绪激动。”
凤明曦:“……”
真是大白天见鬼了!
她也算明白了,她娘不是软弱的人;之所以管不了,是因为讲理的人永远也干不过蛮横不讲理的。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要对那些人讲什么道理。
来打她家的秋风,还想上演鸠占雀巢?
做她的大头梦去吧。
“明曦,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百里瞳见她沉吟不语,眉眼流转的光芒却越发冷清。
只怕心里已然有了计较。
凤明曦不答反问:“我娘是不是刚刚喝了药?她这会应该没睡着吧。”
“按往常,这时辰伯母是该睡着了的。”百里瞳语气幽幽,眸光阴晦而无奈,“不过现在,就难说了。”
整个宅子楼上楼下都闹翻天了,林氏还能清静得了?
既然没法清静,自然更没法好好休养。
凤明曦想到她的病,眼神越发深幽难明。心里上涌的怒火几乎已到了没法遏止之势。
“我先去和她谈谈,看看她到底什么想法。”
为什么非要留着那群吃干饭的人在宅子作乱。
百里瞳只能道:“好吧,等你和她谈过,决定了要怎么做,再告诉我一声。”
凤明曦没再耽搁,拾步直接就往林氏住的房间而去。
“娘?”凤明曦站在房门外,压了压心头怒火,轻声敲了敲门。
这会,她简直不忍回想刚刚她走进院子看见的一切,她种的花和竹子,全被东拨一棵西折一截,祸乱到全失美感。
“明曦?”林氏听闻她的声音,十分诧异,“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进来吧,门没锁。”
凤明曦推门而入,快步走到床边,就着微弱光线认真地打量她片刻。
眉头不觉皱了起来,“娘,你这段时间没有好好歇息吗?怎么气色看起来如此的差。”
林氏轻咳两声,掩饰地垂下眼眸:“我这病就这样子,你就别操心了。”
“胡说。”凤明曦在床沿坐下来,“你心里想着好,身体自然就能慢慢养好。”
“百里不是说了,你得放宽心,别多思多虑;吃好睡好,身体自然就会慢慢好起来。”
林氏微微笑了笑,也不与她争辩。
凤明曦也不与她兜圈子,眼眸一转,便直接问:“娘,我刚刚回来。听说老家那边来了人,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林氏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声音越发轻了去,“是你爹她娘,还有兄弟一家。”
凤明曦扬了扬眉,直白道:“可我听说,那只是爹的后娘。”
“这是真的吧?”
林氏:“……”
你这孩子,自己都打听清楚了,她还能否认吗?
“是。”林氏当然也没想过瞒着她,就是心情有些郁闷,“他们前天刚来到这。拖儿带女的,看起来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不管怎么说,他们与你爹是亲人。他们来投靠,我们也不好置之不理,将他们拒之门外。”
凤明曦皱了皱眉,对她的做法不以为然。
还碍着从前所谓的血缘关系,好心收留那群人?
也不想想以前,他们是怎么对待她爹娘和他们几个孩子的。
“娘,你需要静养。如今我回来了,他们的事就交给我吧,你就别管了。”
林氏自从得了怪病后,基本就是万事不管的撒手掌柜。
凤明曦也争气,一个人就将整个家撑起来,还把两个小的照顾得极好。
这回突然跑来那些人,林氏原也不想管的,只不过无奈家里没个能管事的。
两个孩子太小,百里瞳虽说是凤明曦的义兄;可说到底,也是外姓人。
很多事情,不方便出面。
而且,百里瞳是冷清斯文的性子,也瞧不上那群人。
林氏才会无奈让他们留下。
凤明曦一回来,她就像有了主心骨一样,“行,那我就不管了。”
话一出口,她想了想,又觉有些不妥。
“明曦,你打算拿他们怎么办?”
凤明曦冷笑:“娘,你知不知道他们都欺负到墨墨和晓晓头上了?”
“他们霸占我的屋子就罢了,连晓晓与墨墨他们一直住的地方都抢了去,我觉得我还该对他们客气吗?”
“这可是凤家,是我凤明曦一手一脚盖起来的新房子。他们,还没有资格在我的地盘指手划脚。”
凤明曦也是太气愤了,才会一时忍不住将火气撒出来。
不过,她不后悔。
林氏脸色果然变了变,羞惭又自责地闭上眼睛:“都是我没用……好,我不问了,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不过有一点你得记住,不管怎么说,他们名份上还是你爹的亲人。”
就是说,为了顾及她爹的名声,她还不能将那群讨厌鬼轰出村子了?
凤明曦默了默,心念瞬间电转。
“我心里有分寸,娘,你只管安心歇着好了。”
出了林氏的屋子,百里瞳立刻就从转角处现身。
“如何?”
凤明曦回头望了望已经虚掩上的房门,低声道:“我们去外面再说。”
百里瞳会意,跟着她穿过走廊,到了院子另一头才停下脚步。
“以前我们住的旧屋子不是还在吗?”凤明曦神色冷淡,细长浓密的羽睫低垂下来,轻轻遮掩住她眼中闪动的冷芒,“他们想继续留在桃源村,那就到旧屋那边住。”
换言之,他们不想住,就那收拾包袱滚出桃源村。
百里瞳问:“那以后?”
凤明曦想了想,“我娘的意思,从伦理上说,他们再怎么着也是我爹的亲人;他们既然千里迢迢来这投靠,我们也不能不管。”
百里瞳眸色渐深,既然凤明曦挑明这是林氏的意思,也就是说凤明曦本身并不赞成。
“从人情道理上来说,收留他们是可以;不过人人都有手有脚,想吃饭那就得干活。”
说到干活,百里瞳忍不住嘴角微抽。
那群人从前天跑来这里住下之后,除了吃饭时候跑得比谁都快,吃得比谁都多之外;别的什么活都没沾过手。
就是简单的收拾碗筷,都没有一个人假客气的连说一声都没有。
那群人对这宅子的新奇感还没过,一天到晚光顾着抢屋子祸祸这宅子的东西。
要不是他事先声明他是大夫,通常会在门口撒点毒药痒痒粉之类的东西以防有人乱闯的话,他的屋子也同样不能幸免。
至于林氏住的屋子,那伙人嫌药味浓,才没有下手抢占了去。
“明曦,你这想法是好。”百里瞳思虑片刻,不得不提醒她,“不是我想泼你冷水,而是依照我对他们这两天的观察和了解,只怕他们不会乖乖听话。”
那群人进了这宅子,连主人的屋子都敢霸占,明显就是想奔着长辈的名头来这享福的。
说不定,心里还打着主意要将凤明曦发展的产业一齐占了呢。
想让他们干活才有饭吃?
想法很美好,能不能实现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听话?”凤明曦冷笑,明明是一样的俏丽眉眼,却在这一刹释放出令人害怕的森然寒意来。
“那就饿他们两餐,用事实教会他们听话。”
她的地盘,还轮得到几个外人来作主?
真是天大笑话。
这气势一放,百里瞳也莫名瑟缩了一下。
随即既意外,又有几分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凤明曦。
她无意释放出来的气势竟然如此强悍?
令他难免感到害怕!
这姑娘,好像比他初见那会,强了许多。
并不是凤明曦外表有什么变化,而是她给他的一种十分玄妙的感觉。
“既然你主意已定,那就行动吧。”百里瞳浅浅一笑,眉眼依旧冷清,但他的眼神却是坚定的。
凤明曦深深地吸了口气,“走吧,现在我们就去看看那位自觉优越的老太太。”
她的闺房都敢霸占,那老太太最好有本事顶得住她的怒火。
百里瞳看着她笑意晏晏的模样,忽然有种无比自信;确信凤明曦一定能制住那个跋扈的老太太。
郁闷了两天的心情骤然间就变得豁然开朗起来,他也有了看好戏的心情,“好,我们一起去会会她。”
凤明曦的闺房在二楼,墨墨与晓晓原本也住在二楼。
这会他们姐弟仨的屋子被人嚣张霸占,从揭阳县扶广镇老家来那些亲戚们,正在二楼祸祸得不亦乐乎,倒无人留意到凤明曦回来了。
凤明曦直上二楼,也没有故意弄出声音来,就跟平常走路一样,不轻不重地走上去。
直到她的闺房门口才停下来。
房门敞开着,她一眼望去,就能将里面的情形收尽眼底。
如果不是确信这是她家,这是她亲自起草画图,一砖一瓦皆是她亲自监督盖好的地方;她还真差点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她原本的闺房,既单独做了个兼具妆饰与实用功能的书柜;又单独做了个到顶的衣柜。
此外,还在角落设置了几个小巧的物件用以装饰。
她的闺房没有挂字画,但墙壁是刷白的,窗户也开得够大,采光与通风都极好。
为此,她还特意在窗棂边养了两盆花。
再者,就是一张舒适的大床。
她喜好简约整洁明朗的屋子,里面并没有过多的其他装饰。
可眼前所见,那怕是乞丐窝也比她的闺房要干净整洁。
床上那原本整齐洁净的薄被,一半拖到地上,还很明显多了几个黑污污的鞋印。别一半,倒还委屈巴巴地挂在床上,可那一块一块的黄色污渍是什么鬼?
还有她的枕头,东丢一个西扔一个也就罢了,还把枕套暴力扯破,将里面洁白的棉花一团团地拽出来,扔到满床;不,应该说是满屋子都是才对。
她的衣柜,柜门打开一半,衣裳被扯得七零八落。
不用说,肯定被这群土匪穿过糟贱过了。
梳妆台的首饰盒也被大喇喇地拿出来摆在台面上,盒子大开,里面的首饰——全空了。
至于书柜,好嘛,这群土匪估计大字也不认识几个。
但也没放过她的书柜,她放在顶格的书籍,都被捣下来扔地上。
还有垫桌脚的,踩上鞋印的,洒了墨迹的;甚至干脆,被撕毁的……。
就连她洁白的墙壁都没有幸免。
东污一团墨,西沾一块又黄又浊又带黑的东西——凤明曦严重怀疑,那是干涸的鼻涕。
她放在笔筒的毛笔,还有压在桌上的纸张,镇纸、墨砚……。
凤明曦发现,但凡他们能摸得着的东西,就没有一件能够完好无损地幸存下来的。
她站在门口打量良久,里面那个躺着舒服享受的老太太还没有发觉;而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则把那张床当成了跳跳板。
穿着鞋子踩着她的薄被,不停地跳上窜下。
尽管凤明曦心里早有预料,可当她真的亲眼看见自己的心血被人这样糟蹋,她心情还是难以抑止的愤怒。
她不仅愤怒,而是几乎气得想直接冲进去杀人。
她在门口用力地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住。
怒火压制下去,理智却不怎么愿意配合。
凤明曦觉得,对待这些不要脸的无赖之流,太过冷静理智是没用的。
“啪啪啪!”目光一转,她打定主意,突然拍着响亮清脆的巴掌,扬着唇,笑吟吟走进去。
“如何,这屋子待着舒服吗?”
“这床睡着可还凑合?”
“这里的书撕得还顺手吗?”
“衣裳够不够漂亮?”
“首饰戴起来可还满意?”
所有人,包括与她一齐前来的百里瞳在内,都被她这番出人意料的操作给愣住看懵了。
尽管凤明曦穿得一点也没往花枝招展靠拢,她头上也没戴多余的发饰,只有两支蝴蝶嗅兰花的簪子。
可她容貌俏美,气质华艳卓绝;即使她笑吟吟慢步行进来,她身上自然散发出来那股凛然压迫的气势,却令人不由自主觉得畏惧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