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她不是忙着替凤大妹备嫁。他们逃难来这投靠林氏,本就一穷二白,再者,凤大妹嫁给一个老光棍,也不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自然没什么好准备的。
李老太在忙,只不过,是忙着在村里造谣。
迫于凤明曦的暴力与蛮横,她不敢公开造凤明曦的谣,但公开造林氏的谣,就没什么负担与压力了。
欺善怕恶,在李老太这里得到充分淋漓的体现。
桃源村大部份村民都是淳朴善良的,不过淳朴善良,不代表就具备明辨是非的能力。
大多数时候,人们更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且更愿意相信自己内心的想法;而非实情。
人云亦云,随大流;这是多数人的共性。
关于林氏水性杨花不守妇道恶毒黑心不念旧情不尊长辈等等,这些不实不善的谣言,就是这样悄悄地隐蔽地又以极为迅速的速度,不到几天功夫就传遍全村。
连带着,凤明曦这个养女,也在传来传去的谣言里变了味;成了林氏在外勾汉子生下的私生女。
墨墨与晓晓两个小包子,就更加不能从这场恶毒的谣言里幸免了。
更甚至,到后面这些谣言越传越烈,变成了凤明曦她爹——也就是林氏的丈夫;当年并非在投亲路上因无钱医治病故。
而是被林氏悄悄毒死的。
林氏这么做,自然是为了与勾搭在外的情夫双宿双栖。
只不过后面老天有眼,让恶毒的林氏突然患上怪病,她的情夫才无情将她抛弃,她才流落到桃源村。
其实桃源村的村民,绝大部份都从凤明曦的工坊里得到实惠,他们生活水平的改善,基本全是凤明曦的功劳。
再则,村里的孩子能有学上有书读,还是免费那种;也全是凤明曦的功劳。
按理说,类似如此恶毒抹黑她本人与家人的谣言,至少受过她恩惠的村民们该严厉抵制才对。
事实上,大部份村民确实表面上口头上,也警告过自己家人不要信谣传谣。
只不过,关于这种谣言八挂之类的东西,那就是饭后谈资。
尤其还是关于凤明曦,他们全村大恩人的谈资。
他们表面制止,暗地里谁没有悄悄谈过几句?
谁又敢拍着胸口保证,自己没有暗中窃喜,并且偷偷摸摸加入这场全村式的传谣活动里?
几天过去,待到村长想要平息制止大家别再传谣时,种种谣言已经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按也按不下去了。
“明曦,这事你有什么想法?难道就放任他们继续这样抹黑?”凤明曦没将这当回事,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百里瞳却有些着急了。
凤明曦老神在在地泡着她的花茶,也没看百里瞳一眼,只不紧不慢应道:“百里,你急什么;这种事,你越制止,它传得越欢。你没听过有句话吗?谣言止于智者!”
百里瞳:“……”
他稍微加重了语气道:“我没有相信这种荒诞的谣言。”
所以,他是智者。
凤明曦将刚刚泡好的罗汉果菊花茶给他倒了一杯:“来,喝杯茶下下火。”
百里瞳:“……”
算了,皇帝不急太监急。
既然凤明曦不觉得这样的谣言能伤害到谁,他放平心态做个聋子好了。
一杯微甜又透着清淡菊香的花茶落肚,百里瞳觉得自己似乎还真心平气和不少:“你真的就这样放任不管了?”
凤明曦目光闪了一下,“不急。”
管,当然要管。
不过,要等火候够了,她才会出手去管。
不然,这种事能发生一次,就能再来第二次。
百里瞳见她没有正面回答,想了想,也就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缓缓沉寂下来。
可默然片刻,百里瞳想到两个在村学上课的孩子,心情终究急躁难定。
“明曦,再这样下去,只怕两个孩子都会受到波及。”
晓晓还好些,她年纪小又懵懂天真,每天都快快乐乐的;是个真正无忧无虑的小豆丁。
墨墨年纪也小,可他聪明敏感,心思又细腻,完全跟个思想成熟的小大人一样;很多时候看问题,大人都未必比得上他周全。
一旦这些不堪的谣言传到墨墨耳里,他真担心会引出别的问题来。
凤明曦笑容凝了凝,这些问题她未尝没考虑过。
不过,她相信以墨墨的聪明,他一定能从中分辨出是非对错;而且,不会令自己陷入自我否定的怀疑当中。
至于晓晓那个口无遮拦的小丫头……,有些事情,还是通过那丫头无意无心传到她娘耳里,效果更好。
她总得让她娘知道并且相信,那些所谓的亲人是什么嘴脸。
又有怎样恶毒的用心。
李老太那些人,留在桃源村里,终归是隐患。
而她,不可能一直留在桃源村。
“放心吧,这事我有分寸。”
放心?
百里瞳默默垂下眼眸,他能放心才怪。
与林氏与凤明曦有关的谣言五花八门,原本是悄悄私底下暗暗流传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甚嚣尘上。
这一天,是凤大妹出嫁的日子。
王铁汉家里穷得叮当响,当时到旧屋下的聘礼,还是村长与其他人好心给他凑的。
成亲这样的大喜日子,他是再也拿不出什么东西来大办了。
只在自己两间破茅屋里摆了两桌酒席,邀了村长与村中几位长辈前来做个见证,完成大礼就算了。
一对新人拜完堂,接下来该送入洞房的。
不过这时,吴家的小儿子——凤明曦称二哥的吴成义,忽然匆匆忙忙赶到了王铁汉家中。
他手里还拎着个贴了红双喜的面盆。
“村长,我是来送礼的。”
虽然他突然跑来送礼有些突兀,可他笑容满面,态度又亲切,谁也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
“有心了。谢谢啊。”王铁汉只能先暂缓送新娘入洞房。
转过身,十分高兴地伸手去接脸盆。
吴成义将脸盆递给他,没说恭喜,却道:“看好了,这是明曦特意为王婶挑的礼。”
这话听着就奇怪。
不过,凤大妹嫁给王铁汉,按照辈份,吴成义称她为王婶也没错。
王铁汉心里有些茫然,面上还是高兴的。
吴成义将礼送到,又特别将话带到,随即就告辞了。
村长作为见证人,礼成之后他也打算走人的。
不过走人之前,他瞄了眼王铁汉刚接过手的脸盆。
他看到了什么?
裂痕?
不,是缺了一道大口子的脸盆。
凤明曦特别让吴成义巴巴给王铁汉送来一破脸盆当贺礼?
村长呆了呆,愣神好一会,才一脸古怪地转了转眼睛。
破脸?
烂脸?
没脸?
凤明曦这是公开骂凤大妹的!
当是小小回敬村里肆虐横行的种种不堪谣言?
对于那些谣言,村长暗暗调查一番后,已经确定源头是李老太。
所以现在乍然看见凤明曦送来的破脸盆,在凤大妹新婚日打脸,他只能古怪地咽了咽口水。
僵着脸,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飞快告辞离开。
王铁汉显然还没从这只贴着红双喜的面盆悟出什么,他更没留意到这脸盆就跟他刚娶的新娘一样——已经破了相。
至于凤明曦的讽刺,他自然也不会知道了。
他此刻所有心思,都落在他刚娶到手的新娘身上。
反而凤大妹耳尖,听到吴成义说的话,暗暗留了心眼惦记着那只脸盆。
待到翌日起来,凤大妹仔细看过那只脸盆后,据说她气得忍不住当场将脸盆砸了出去。
于是,王铁汉娶了个没脸新娘的消息在次日就不胫而走。
与此同时,还有人趁着夜色,悄悄挂了两双破鞋在旧屋大门的屋檐下。
清晨,不少村民去工坊上工,都路过旧屋,当然也近观了那两双明晃晃的破鞋。
于是,从凤大妹嫁去王家后,各种生猛版本的流言以飞雪的速度,迅速传遍桃源村每个角落。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凤明曦回敬前段时间谣言的手段。
这个时候,许多做过谣言传播者的村民,悄悄地改了口风,再不敢乱传与林氏凤明曦他们有关的任何一句坏话。
因为这个时候,村长暗中给大家透露了消息,凤明曦考虑成亲前将工坊搬迁出去。
给出的理由么,就是担心日后她的家人继续留在桃源村会受欺负。
一听财神要走,谁还敢口轻轻两片嘴唇一碰继续造谣传谣?
曾经让百里瞳头疼担心的问题,就这么被凤明曦悄无声息的平息解决掉。
凤明曦这边暂时恢复到以前风平浪静的生活。相反,凤大妹以及李老太这两家,则陷入了水深火热里。
首先,王铁汉三十好几的人,还有田地且之前并无任何负担;他还能一直陷于赤贫状态,而且,凤明曦的工坊招工时,还第一轮就把他刷下去。
这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若不是他又穷又懒,脾气也暴躁;他也不至于一直打光棍打到三十几岁。
凤大妹嫁过去之后,两人过不了几天甜蜜日子,就开始争吵挨饿家暴的苦日子。
至于李老太这边,几顿不知节制的大吃大喝之后,把王铁汉当聘礼送去的食物挥霍完毕;又继续重复三餐不继的日子。
即使这样,这一大家子也没有人想起要去耕种凤明曦为他们租下的田地。
这一天,胡氏翻遍屋里角角落落,却再也找不到半点能下锅的东西。
胡氏一脸愁容从厨房走出来,到了院里,看见李老太眯着眼睛,舒舒服服躺在树荫下。
她心里一阵不忿,面上仍摆着满满愁苦相:“娘,家里没吃的了,怎么办?”
“怎么办?”李老太睁开眼睛,似有不满瞪了眼胡氏,随后一骨碌站起来。
“等着吧!”
说完,头也不回往大门走去。
胡氏见她胸有成竹,抿了抿唇将满腹算计按下去,不动声色转身进了屋——等着。
李老太出了门,哪也不去,直接就奔着村民去工坊上工必经之路。
还寻了个地势高风水好又遮阳的地方,一屁股坐定。
然后,就扯开嗓门开始她卖力的卖惨表演。
她人长得干瘦干瘦,皮肤又黑,头发还全部花白花白晃眼。
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一脸比菊花还厉害的皱褶子,一张能哭破天的嘴,两道浑浊的泪痕。
光这可怜的形象,就比当初凤小妹卖惨的段数高出数倍。
再听她字字泣血般哭诉自己家是如何如何不容易,接着哭到林氏如何如何不敬长辈,再哭到凤明曦如何忘恩负义。
虽然她没有指名道姓指责凤明曦虚伪无信用,也没有直接指责凤明曦与林氏是见死不救的白眼狼。
但是,桃源村的村民还有谁不知道她家与凤明曦家的恩怨?
自然谁都明白她指桑骂槐了。
只不过,李老太段数高。她哭得婉转断肠,在她的哭诉里,他们家简直可怜到惨绝人寰。
村民们知道不该卷入她家与凤明曦家的恩怨,可人同情弱者是天性。
自然还是有人忍不住低声嘀咕悄悄议论,暗指凤明曦做得太绝情。
“小曦,那小老太实在太聒噪,不如还是让她闭嘴休息休息?我担心万一她哭得接不上气来,晕倒在那里,或者一不小心哭死在那里;岂不是要连累到你?”
凤明曦对这种不痛不痒的抵毁从来不放在心上,况且,那些所谓不利的舆论也传不出桃源村;更影响不了她任何事情,她就更没兴趣去干涉。
但她不在意,不表示她身边的人也一样。
更遑论爱重她重逾自己性命的南宫无殇了。
如果不是她早就声明这事不让他插手,他早就将那些不知所为的亲戚们丢出桃源村了。
可饶是如此,南宫无殇听着那恶心的小老太在外面辱骂凤明曦半天,他也忍不下去了。
“把花扶正了。”凤明曦警告他一句,轻手轻脚将新鲜送来的大丽花种好。
这才慢悠悠道:“这你大可以放心。就算别人希望她晕倒或者死在那里,她自己也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的。”
“她这么使劲的抹黑我和我娘,不就是想利用大家的同情心,继而逼迫我重新接纳救济他们么。”
“至少,在确定她这场表演起效前,她绝对不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