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屋子里的,可不仅仅有百里瞳与林氏;墨墨也一样留在里面呢。
百里瞳没出声,他看着歇斯底里,已经慌乱得完全六神无主的女人;眉眼低垂,掩着眼里莫名涌动的情绪。
他知道凤明曦不是林氏的亲生女儿;但是,凤明曦在知道自己身世之后,对待林氏,对待这个家所有人;都跟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凤明曦,是真正把他们当成亲人的。
跟所谓的仅靠血脉维系的亲人不一样,凤明曦是真正把他们放在心上,完完全全真心实意守护着这一家人。
凤明曦从来没有因为身世而将自己排斥在外。
在她心里,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林氏、墨墨、晓晓;都是她这辈子至亲至爱的家人。
但是,在林氏心里,明显不是这样的。
尤其现在出了晓晓这事,他看得更明白了。
难道所谓的血脉,真比天长日久相处下来的情份与爱护更重要?
百里瞳心里不是滋味,他知道凤明曦没有拿他当外人;更明白凤明曦没有将林氏他们放在家人亲人之外的围墙。
正因为明白,他心里才隐隐有些为凤明曦难过。
他沉默着,没有回应林氏。
在他看来,就算林氏再慌乱无主,也不该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来。
万一让凤明曦听到,那得该多伤凤明曦的心。
“娘,”墨墨年幼,可他早慧;他不是百里瞳,百里瞳不方便对林氏说什么,但他却无此顾虑,“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我们要相信姐姐,相信姐姐一定会把晓晓平安带回来。”
“不管是谁对晓晓做了什么,那都是坏人。对待坏人,我们应该将他绳之以法,而不是满足他们无理的要求。”
“晓晓没有错,姐姐同样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做坏事的坏蛋。”
“娘不应该因为担心晓晓,就是非不分,逼姐姐答应坏蛋的条件。”
“你这样,是在纵容那些坏蛋做坏事。”
这番话,既有理又有据,而且立场坚定;对错分明,若非亲眼所见,百里瞳实在很难相信这是出自一个五岁幼童之口。
他赞赏地看了眼墨墨,悄悄给小包子竖起大拇指。
林氏似乎并没有被墨墨这番有理有据的话说服,反而白着脸,颤着嘴唇,极为激动地瞪着墨墨:“你……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你姐姐……你心里就只有你姐姐最好是不是?”
“我不过是担心晓晓,我不过是想救回晓晓;我又有什么错?”
“财物不过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挣;以你姐姐的本事,用不了几天就能再办几个工坊。”
“可晓晓,你妹妹只有一个;你怎么能够为了一点钱财,就连自己妹妹的性命都不顾?”
“我就知道,你一心只站在你姐姐那边;完全没有考虑我和晓晓……。”
“伯母!”林氏简直越说越过份,连墨墨这样的小孩子,她都能无中生有胡乱指责,百里瞳看不下去,稍显凌厉地制止了她,“你累了,我送你回房休息。”
“我不回……”林氏顽固地坚持着,百里瞳似早料到这一着,趁着她说话分神之际,已然不动声色绕到她身后。林氏话没说完,就被他一记落在后颈的手刀给劈晕了。
“墨墨,你别担心。我只是让她好好睡一觉而已。”
“我明白的,瞳哥哥。”小包子眨动着明净澄澈的眼眸,信任地朝百里瞳露出一丝笑容。
相比凤家这边鸡飞狗跳的闹腾,旧屋那边,同样姓凤的一家子;却在这时刻陷入格外兴奋诡秘中。
一家六口,以李老太为首,摸黑聚在厅里,一个个压着声音在商量什么大事。
不是他们想要这般低调行事,连灯火也不敢点上。
而是他们家,再找不出什么可用来点火照明的东西,只能将就的摸黑坐在一块了。
“奶奶,那边这会肯定已经急死了。”掩饰不住得意之色的是凤大林。
“这么重要的筹码,而且是仅此一搏;我们一定要想好怎么利用才行。”
李老太兴奋地眯起老眼,点头应和:“你说得对,我们确实得好好想想,利用好这唯一的机会。”
“奶奶,我想住那边的屋子。我喜欢那边的床,喜欢那边的被子,喜欢……”
“行了,没点出息。”李老太打断喋喋不休的凤小妹。
不耐烦道:“就那么点东西,也值得你惦记。”
这事的主谋——凤大林却道:“奶奶,小妹说得没错。那边的宅子是挺好的,我也很喜欢。”
只要能把凤明曦的东西抢过来,不管是什么东西,他都高兴。
“喜欢,也没办法吧。”胡氏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也许明天,或者后天,我们全家就得离开这个地方,以后再也不会回来。”
那宅子再好住得再舒服,他们也带不走。
凤大林失了声,一脸扭曲的兴奋激动,似突然被人泼了盆凉水般,完全龟裂地定格在阴沉的眉眼。
“少说这些扫兴的。”李老太掠一眼胡氏,再度拾起原先的话题,“大林,那边的安排没有什么疏漏吧?”
成败在此一举,可万万别到头来,才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奶奶放心,我知道这事的重要性,自然让人盯紧了。”
如果不是需要避免别人起疑,那么重要的事情,理应让他爹去盯着才对。
李老太还是不太放心,“那些人可靠吗?你没让他们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吧?”
“奶奶,他们可靠不可靠并不重要。”凤大林冷笑起来,“只要他们能按我要求把事情做好就行。”
“至于我的真实身份,他们肯定猜不到。”
他又不是傻瓜,事情都没成,就先把身份泄露出去。
万一失败,他不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他筹划周详,这件事绝对不会失败的。
这事,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等到我们功成身退,再按原先约定,付给他们酬劳;大家两清,然后一拍两散,谁也不必知道对方是谁。”
“娘,既然大林已经安排妥当,我们就把心收好吧。”
胡氏觉得自己这个大儿子最近变聪明了,也变得能干了。
那么好的主意,还是她的大儿子想出来了。
她心里高兴,也更乐意去想一想以后的生活。
“还不如先想一想,以后我们该怎么过。离开这个地方之后,又该去哪里。”
“对了,先想清楚,我们能从那边那个贱人手里换来什么好处。”
自从凤明曦那个贱人回来后,不但把他们从宅子赶出来;还连饭也不让他们吃饱。
他们这些日子过得水深火热的,全都是拜凤明曦所赐。
如今他们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当然不能轻易放过凤明曦和林氏了。
必须得好好地狠狠地宰他们一笔才行。
只要拿到足够的财物,他们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按道理,他们才是姓凤的,那些财产本来就该属于他们。
凤明曦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霸着?
林氏那个克夫的病秧子,迟早也会到黄泉去陪她那个死鬼丈夫。那些财产与其便宜凤明曦那个贱人,还不如全部交到他们手里。
他们姓凤,财产交到他们手里,那才叫物归原主。
这想法,不仅胡氏有;其他人,同样觉得凤明曦所创造的所有财富理所当然归他们所有。
胡氏这一问,等于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我先说,我先说。”凤小弟年纪最小,倒不怎么怕李老太;而且平日里,李老太也挺疼这个孙子,“我要那边宅子里面的玩具统统搬过来。”
“尤其那个会走的大木马,我可喜欢,可好玩了。”
李老太:“……”
过了一会,倒没有像叱责凤小妹一样责骂他;而是温和道:“好,我们把你喜欢的东西都要过来。”
凤大林皱着眉头插了一句:“奶奶,那东西我们可不好带走。”
他们做成这事,全家都得搬走。
而且还是迅速搬走,那些笨重的又不值钱的东西,能不要自然就不要了。
“还是先说正事吧。”一直默默耷拉脑袋坐在角落的凤祥沉闷发声,“我瞧着,那边值钱的东西可不少。”
“我们得先计算清楚,才好确定要什么。”
“这有什么好计算的。”李老太嗤笑一声,“那些本就全该是我们凤家的东西,能带走的,我们一次性全部带走就行。”
凤大林也道:“奶奶,据说那两个工坊赚得不少。可惜我们要离开这里,不然的话,直接把工坊要过来,最省事。”
“我们带不走工坊。”李老太转着眼珠,眼里充满精明与算计,“那就让她拿个千八百两把工坊买下。”
“千八百两怎么够?”胡氏两眼冒光,朝李老太伸了伸指头,“我听说,那些工人一天的工钱就有一两银子呢。”
“能请得起好几百号人干活,她一天得赚多少钱那。”
“依我看,两座工坊,要她给个万把两银子,那也是便宜她了。”
凤大林阴恻恻搭腔,“还有水塘。据说从那地方,他们也赚了不少钱。”
李老太默默算了算,“这么说,连着那座宅子在内;岂不是值好几万两银子?”
“真是——”
不想离开这地方啊。
要是他们全部接过来,都不知道将来能生多少银子。
说不定不出两年,他们就能成为京城首富了呢。
李老太眼里充满各种矛盾,既肉痛惋惜不舍,又带着满满不甘。
“娘,这地方我看风水不好。”凤祥看出李老太心里不舍,连忙出面列举留下来会面对的各种坏处,“而且,这地方的人也不欢迎我们。”
“我们还不如拿了银子,举家搬回我们原来老家的地方。”
“到时我们也算衣锦还乡了,乡亲们肯定羡慕我们。说不定还有不少人会上门巴结我们。何必留在这里看别人脸色讨生活。”
李老太虽然强势惯了,不过对于儿子的见解,她想了想,还是觉得比较有道理。
“你说得有几分道理,京城千好万好,也不如我们自己的家乡好。”
“行,待银子拿到手,我们就赶紧收拾收拾回老家去。”
她拍板做了决定,全家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也觉得这样挺好。
自然也没人出声反对。
不过,作为主谋的凤大林想了想,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奶奶,我们现在就收拾好东西吧。”
“明天一早,大家先到镇上去。待拿到银子,我们立刻就离开这地方。”
李老太皱着眉头:“不是说安排妥当了,绝对不会把我们暴露出去的吗?何必这么着急?”
既然是衣锦还乡,总得雇几辆大车,带上各种新鲜罕见的好东西一齐运回去,那才像样。
急匆匆的空着两手回家乡,那还不叫别人看扁?
“虽然说安排妥当了。”凤大林陪着笑,将心里顾虑说了出来,“可我们不能忘记一件事。”
“那个贱人凤明曦,她生父好像是京城什么有权有势大人物来着。”
胡氏“呸”了一声,冷笑道:“什么大人物?那就是个扫帚星,不是她小小年纪就把亲生父母克死,林氏又怎么会捡她回去养。”
“就算她生父那头还有几个亲人,想必也不会拿她当回事。”
“一个赔钱货而已,又没有亲生父母护着,谁会在意她呀。”
凤大林心里却隐约有些不安,他原本想出那计策时,并没有考虑到凤明曦真正身份。
这会忽然想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太踏实。
不过事到如今,一切已经就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既然容不得他反悔,他只能力求谨慎稳妥一些:“娘,不管怎么样,小心无大错。”
“俗话说得好,小心使得万年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总不能在最后紧要关头,才来个功亏一篑吧。”
“倘若到时那个贱人真说动她那边的关系来追究,我们走得慢了,可不得倒霉。”
“奶奶,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能冒这个险。”凤大林想着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做完这一单大买卖就走人,自然不愿意在这里多逗留了。
多留一刻,风险就多一分;还不如拿了银子赶紧走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