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丽宁看出她抵触情绪浓厚,眉心不由跳了跳,放柔了声音道:“祖母?”
“这事,且容我想想。”南宫老夫人捏着眉心,满脸疲惫地摆了摆手,“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府吧。”
南宫丽宁走了好一会,老夫人仍旧垂着眉眼,默默地任由身边的人按揉额头缓解疲惫。
展惜就坐在旁边静静地陪着,直到老夫人倦容渐去,重新睁开眼睛。
她才柔声道:“母亲,清晖苑的事是我处置不当。”
“我原以为明曦她……,哎,是我忽略了,她到底与一般的姑娘不同。”
展惜轻轻叹息着,眉眼泛着淡淡歉疚;即使如此,她美丽的面容依旧超凡脱尘飘渺如仙。
无论是蹙眉还是浅笑嫣然,皆无损她不食烟火气的仙女形象。
“母亲,”她羽睫微垂,密密遮掩着眼底颤动的情绪,一如往昔般温柔婉约牵动唇角,“不管无殇有没有承袭国公爵位,这里始终是他的家。”
她顿了顿,若无其事道:“至于明曦,她适应需要一个过程。之前,是我太心急了。以为有人在前面带领着,她能早日……这事,还是我出面处理好吧。”
南宫老夫人心底情绪翻涌,本就对凤明曦存了不满,听她这般声声为凤明曦考虑;再想想眼下凤明曦是怎么做人的,这心里就更加憋着一口气难以发泄。
只不过,南宫无殇是她最看重的嫡亲孙子,岂能真任由他请旨分府另过。
凤明曦……!
那名字就如一根刺一样,只要一想起就在她心口划下一道伤痕。
可再如何气闷不满,南宫老夫人也不好在儿媳面前数落太多。
想了想,只好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展惜柔声道:“明曦不喜欢留着清晖苑的旧人,那就依了她,把那些人都换掉。”
她迟疑了一下,唇畔泛出一丝无奈苦笑:“就是明烟姑娘,不太好处置。”
南宫老夫人愣了愣,旋即想起自己前几天气恼之际,把明烟抬为姨娘,让她住在清晖苑。
想到明烟,老夫人眉头紧了紧,面上不期然露了几丝犹豫。
真就这么轻易的妥协,把凤明曦不喜的都处理干净?
那她这个长辈的脸面日后往哪搁啊。
展惜留意着她神色变化,眸光闪了闪,又轻声道:“母亲,不如这样吧;先把明烟也……。”
老夫人沉着脸,捏了捏眉心:“这事,且容我想想,再想想。”
轻而易举就如了凤明曦的意,她真不甘心呐。
展惜默了一瞬,才柔声道:“母亲,来日方长;目前来说,让无殇他们安心回来最重要。”
“来日方长?”老夫人沉吟着,无意识地转了转手腕那串珠子,眉眼终于多了抹坚定之色:“行,那些事你看着办吧。”
展惜微微一笑:“母亲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这里是国公府,无殇他终究还是要回家的。”
老夫人听着她轻声感慨,眉梢动了动,心里却始终觉得不是那么舒坦。
说了重新安排,展惜很快就开始着手,雷厉风行安排清晖苑的事。
不到一日功夫,就将原来的旧人都换了下去。
至于明烟,也重新取了名字,同样搬离了清晖苑。
南宫无殇收到消息,懒懒勾了勾唇,并不急着回去,而是让人捎了口讯。
“清晖苑就让它空着,一个人都别安排进去。待我们回去,自然会重新安排人手。”
南宫老夫人听闻他的要求,又生了一回闷气,还是展惜安抚开解;才勉强点头同意这事。
凤家。
“娘,我打算把晓晓也接到国公府,与我和墨墨一起住;这样好方便我接送他们上下学,你觉得如何?”
林氏怔了怔,默然想了一会,“明曦,这样的话,是不是不太好?”
她自是愿意晓晓那丫头跟在凤明曦身边的,除了晓晓与墨墨感情好之外;更重要一个原因,是她身体不好;晓晓跟她住在一起,她压根没法照顾那丫头。
可与凤明曦住在一块就不同了,凤明曦有精力也有条件照顾好晓晓。
而且,晓晓那丫头一向都喜欢粘姐姐比她这个娘多。
“没什么不好的。”这事凤明曦当然已经与南宫无殇商量过的,“只要娘放心就行。”
“我们给墨墨和晓晓找的学堂,离国公府不算太远;平时接送他们上下学也方便。”
凤明曦顿了顿,迟疑地看了眼林氏:“就是有一点,我不方便每天都往这跑。”
“所以,娘要是同意让晓晓跟着我的话,娘就不能每天都见到晓晓了。”
“只能在学堂放假的时候,才带晓晓回来。”
林氏心里漫上几分不舍,不过想了想,就缓缓点头:“你愿意照顾她,那是她的福气。”
跟着凤明曦,自然也比跟着她,留在她身边更有前途。
身为母亲,自然是盼着子女过得更好的。
凤明曦笑着打断她:“娘,只要你舍得就行,其他的就别说了。”
“晓晓是我妹妹,我怎么可能不愿意照顾她。”
“我这辈子没什么伟大的愿望,只要我的亲人我的家人,都平平安安幸福快乐就好。”
林氏暗下松口气,脸色也松快漾着笑意:“那就听你安排。”
除了安排两个孩子学习的问题,凤明曦还花了些功夫来挑选下人。
既然决定仍回去住在清晖苑,她就打定主意,不会再让别人在她的地盘指手画脚。
除了亲自去牙行选人之外,她还回了趟侯府,将凤老夫人原本精心给她挑选好的陪房也统统带回去。
两天后的早上,凤明曦用过早膳,带着两个孩子与南宫无殇一道辞别林氏,便坐上马车回国公府。
“姐姐,以后我都跟你和墨墨住在一起吗?”坐在车里,软乎乎的小丫头歪着脑袋,缠着凤明曦问个不休。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一闪一闪的,懵懂纯真里似乎只有无限欢喜,完全不明白自己娘亲为何不能一道跟去住一齐。
凤明曦笑着逗她:“是呀。以后晓晓就没法天天跑到果园捉虫子了,你还高兴和姐姐住在一起吗?”
小丫头托着下巴,十分认真地想了想:“姐姐,我可不可以又跟你住在一起,又去果园玩?”
凤明曦失笑:“两全其美啊,这事可难了。”
说罢,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身后。
南宫无殇与墨墨坐在后面马车,在她一瞥的同时,南宫无殇仿佛心有所感,唇角弯弯笑了笑。
“你娘亲她……想我呢。”
墨墨:“……”
虽然你是我爹,可你在一个五岁大的孩子面前秀恩爱,真的好吗?真的合适吗?
你就不思考一下,这样的事会对我幼小的心灵造成多大伤害?
“爹,我们还是继续下棋吧。”墨墨不动声色推了推棋盘,伴着童稚声音而起的,还有落子的微响。
马车不紧不慢驶在大街上,车外寒风呼啸,车内暖意融融。
无论是凤明曦还是南宫无殇都不急着往国公府赶。
马车这一走,走了老半天,才渐渐逼近楚国公府。
马车停下来,车夫恭敬道:“到国公府了。”
凤明曦不急着回府,自然不会坐着马车直达府内。
待马车停稳,她护着晓晓,南宫无殇带着墨墨;几人一前一后在门口下了马车。
“姐姐,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吗?”晓晓是第一次来楚国公府,望着门前两头雄壮的石狮,神色既惊讶又迷糊。
凤明曦摸了摸她头发,“对,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
“不用害怕,除了姐姐姐夫,还有墨墨;我们都住在这里,晓晓住进来一定会喜欢的。”
小丫头笑嘻嘻点了点头:“晓晓不害怕。只要有姐姐在旁边,晓晓什么都不怕。”
南宫无殇挑眉:“小曦,看来晓晓还是你的超级崇拜者。”
以前他倒没发觉这小丫头是他媳妇的迷妹来着。
“晓晓……阿姨,进去啦。”墨墨板着一张俊脸,小小年纪,老成得跟个小大人似的;就是辈份突然小了一辈,让他别扭了那么一下。
“以后,我还会跟以前一样照看你;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想,更加不用担心。”
凤明曦见状,静静与南宫无殇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隐含无奈的笑意。
会心一笑之后,凤明曦又不免心疼起来。
墨墨这孩子,实在太过乖巧懂事;从他小小的俊脸上,几乎很难看到儿童的纯真无忧无虑与快乐。
说起来,都是她对不起这孩子。
心里正感慨着,忽然有道纤弱的身影从后方斜奔过来。
不容凤明曦反应,那身影就奔到前面“扑”地一下跪在了地上。
“少奶奶,求求你让我留下来吧。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跟你争宠。”
“更加不会做任何惹你不快的事情。”
“我只求能够继续留在清晖苑,能够像以前一样服侍公子,我就心满意足再别无他求。”
“少奶奶,我知道之前是我做得不好,我知道我不该惹你生气。”
“所以现在,我把名字改了。我的名字再没有一个字与你相冲。我保证以后也绝不会再犯你的忌讳。”
“我什么都不求,唯独求你让我继续留在清晖苑。”
“我已经是公子的人,你要是就这样把我赶出去,我、我……还怎么活得下去。”
“少奶奶,求求你了。你大慈大悲,就让我留下来吧。”
“离开公子,离开清晖苑,我只有死路一条。”
“真的,请少奶奶相信我,我以后再也不敢做任何落你不快的事情。”
“我只求,能够继续留在公子身边侍候他。”
“老夫人已经把我赐给公子,我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离开清晖苑,我就再没有活路了。”
“明烟?”凤明曦静了一瞬,听着跪地的女子反反复复说了一轮,仔细打量她半晌,才出声轻唤她。
“少奶奶,我不会再用明烟这个名字;老夫人为我重新赐名为如烟。”
凤明曦:“……”
如果不是声音没变,凤明曦几乎没法认出眼前这女子就是当初她见的明烟姑娘。
不过短短一旬时间,明烟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
发髻与服饰,再不见当初那个骄傲自得的婢女模样。
倒是换成了时下正正经经的姨娘打扮。
因她一直跪地垂首低着头,凤明曦只能看到她脸部大致轮廓。
依稀还是当初的模样,却又因过份清瘦,而显得面相老成且多了两分刻薄。
在凤明曦为她的意外变化与出现惊讶之际,向来行人稀少的街道,这会竟然在短时间内聚集了一拔人。
这些人,看似素不相识。
但是,他们却几乎在同一时间,不约而同往楚国公府大门之边聚集过来。
凤明曦眸光闪了闪,低头看了看正正跪在她前面,巧妙挡住她去路的女子一眼。
随后,她侧头瞄了眼牵着墨墨站在她身旁的男子。
寒风呼啸,阵阵猎动他们衣袂。
“如烟姑娘……哦,现在应该称如烟姨娘了。”
她含笑看着南宫无殇,既不急着进府,也不急着做任何决定;她若有所思地瞥了眼跪地的女子后,就将似笑非笑的目光凝在南宫无殇俊脸上。
她声音极轻,仿若呢喃一般。
南宫无殇听着,心里却一激灵,“小曦……。”
“公子,”怯怯的女音非常适当地打断了他,又似害怕祈求中,无意提高了音量,“少奶奶,你别责怪公子。”
“一切都是我的错。不管少奶奶如何罚我,我都心甘情愿。”
“我只求少奶奶一件事,那就是让我继续留在清晖苑,让我继续留在公子身边服侍他。”
“求少奶奶你大慈大悲,答应我吧。”
“我保证,不,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跟你争宠。”
“我只求能够继续留在公子身边,只要你别赶我走,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少奶奶,我已经是公子的人,你让我走;那就等于要我的命啊。”
“求求你,给我留一条活路吧。”
明烟,哦不,如烟姨娘声泪俱下地哀求着;当然,同时还不忘用力磕头。
声声如泣如诉的哀求里,她前额很快磕出一片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