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双粉雕玉琢的孩子,南宫老夫人立觉眼前一亮。
再细看这一双孩子的打扮,当真让人感觉这寒冷的冬日都暖和几分。
就连福瑞堂,也因他们的到来而无形中变得亮堂温馨了。
来之前,凤明曦就已经教导过墨墨与晓晓。
因而一入内,两个孩子便先上前,齐齐规规矩矩给南宫老夫人行礼。
“墨墨给曾祖母请安。”
“晓晓给老夫人请安。”
两只白白嫩嫩的小包子齐声开口,奶声奶气的童音配合着喜庆又活泼可爱的装扮,让人一见,便被他们软萌趣致的模样勾得心头柔软一团。
纵然老夫人对凤明曦心怀成见,面对这一双可爱漂亮的孩子,也不知不觉摒弃心底不快,对着孩子们眉开眼笑起来:“哎,真乖。”
“来,墨墨,到曾祖母这边来。”
她笑容满面朝俊俏可爱的小豆丁招了招手,视线掠过像只小兔子似的小丫头,同时道:“你叫晓晓对吧?你也到我这边来。”
墨墨对老夫人虽然不太熟悉,不过也比晓晓好;晓晓还是第一次见老夫人。
他看了眼妹妹……呃,是小姨;然后才迈出小短腿。
晓晓性子一向大而化之,活泼可爱却也迷糊胆大;第一次见老夫人,一点也不怕生更加没有怯场。
眼看墨墨先行动,她眨了眨眼,立即就紧跟过去。
“你们都是好孩子。”老夫人一左一右搂着两只小包子,笑得合不拢嘴,“一会留在这里,和我用早膳好不好?”
晓晓仰着头,睁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墨墨童稚又好听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曾祖母,我和晓晓……小姨已经吃过早餐;还有,我们一会还要去学堂上课。”
“今天是没法陪你用早膳了。”
想了想,他又道:“等下次学堂放假的时候,我们再陪你用膳。”
老夫人愕然望了望南宫无殇,视线又往凤明曦脸上划过,然后才收回来凝在墨墨玉雪可爱的小脸上:“这大冷的天,你们要去学堂上课?”
“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事?”
“孩子那么小,何必送去外面上课?”
“真要学东西,不如请夫子到府里教他们?”
这话,她是对着南宫无殇说的;但眼角却不时扫过凤明曦,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祖母,这事,我们完全尊重孩子。”
南宫无殇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然后望向墨墨,问:“现在这样的天气,你愿意到外面上学堂还是愿意留在府里?”
“你若是觉得在府里上课好,我和你娘亲也可以考虑请夫人到府里教导。”
墨墨摇了摇头,相当淡然说道:“现在的天气虽然比较冷。不过,只要我们穿得足够暖和,也就不觉得冷了。”
“以前我和娘亲住在桃源村,这样的天气也一样小伙伴们去上村学。”
“再说,眼下这寒冷也不算多厉害。更冷的天气,我还曾和娘亲一起走路到镇上去卖东西呢。”
墨墨特意提这话,是带了一点点小心机的。
他年幼聪慧,当然看得出曾祖母心里对自己娘亲不满。
至于这不满的源头是什么,他不知道;他也不必急着找出来,但是他清楚,提一提过往他和娘亲吃过的苦,一定能够勾起曾祖母的怜悯同情。
娘亲未必需要曾祖母像吴奶奶一样疼爱;但是,他却不希望曾祖母针对自己娘亲。
“爹,去外面的学堂上课,我们才能认识更多的伙伴。”
墨墨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纯真又直接道:“书上说一样米养百样人;我觉得,学知识并不拘泥于夫子教导的课本上的东西。”
“与人相处,学习他人的长处,反过来认识自己的短处和缺点;也一样重要。”
凤明曦心里有股暖流缓缓淌过。
眉眼间,骄傲之色不自觉流露出来。
这就是她儿子,除了向他爹表明决心;还间接教导了老夫人一番。
看人,不能光揪着他人的短处不放。
每个人都有长处和缺点,我们应该学会包容他人,学习他人的长处,容纳他人的缺点,反省自己的不足。
连一个稚龄小儿都懂的道理,身为大人——反而不如一个小儿明理。
南宫无殇若有所思地看着娓娓而谈的儿子,赞同地点了点头:“既然你有这样的觉悟和认知,那就继续去外面学堂上课吧。”
“不过有件事你得答应我,做任何事情都不能半途而废;可不能今天暖和了,今天就愿意早起去学堂;明天天气更冷了,就找借口赖床不起;知道吗?”
墨墨眨巴着眼眸,无辜且懵懂地看着他。
我什么时候赖床不起了?
就算赖床,那也是晓晓。
不过在满屋子的大人面前,墨墨还是十分给南宫无殇面子的。静默片刻,就乖巧点头:“我知道了。”
南宫无殇满意地勾唇笑了笑。
复将目光转向南宫老夫人:“祖母,你刚才也听到了;是孩子自己更喜欢去外面学堂上课。”
“你别看墨墨年纪小,这小子皮实能耐着呢。去年寒冬腊月,他还不满四岁,就已经能够帮忙干活了。”
“再冷的天,我都没见过他赖床不起。”
南宫老夫人:“……”
心里一时百味杂陈,看着玉雪可爱的小小人儿,真是又欣慰又心疼。
转念想到自己的小孙子南宫昭晨,别说天冷能够早起不赖床了;就是吃餐饭,还得跟在身后追着哄半天还吃不饱。
她忽然问道:“墨墨,你现在学过些什么书?《三字经》学了吗?”
“曾祖母,我已经学完《千字文》和《道德经》,现在学着《大学》。”
南宫老夫人:“……”
瞪大眼睛,看着面前一本正经的小包子,她已经震惊到不知说什么才好。
想起南宫昭晨,已经六岁的孩子;启蒙学的《三字经》,学了一年有余,到如今连十个字都还没认完……。
南宫老夫人就忍不住默默叹气。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扔。
念头转过,她不由自主看了眼凤明曦。
没想到,凤明曦把孩子教得那么好。这么说来,在乡野长大的凤明曦,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曾祖母,再见;我们去学堂上课了。”
南宫老夫人回过神,慈祥地朝曾孙挥挥手:“再见。”
南宫无殇与凤明曦一道送两个孩子去学堂,待他们离开福瑞堂,老夫人才想起昨天的事。
本来想着今天问一问凤明曦,她在外面采买回来那批下人的事。
但如今……,老夫人只能默默垂眸,暂时将这事搁下。
凤明曦与南宫无殇送了孩子去学堂,就分道扬镳,各忙各的去了。
国公府的内务暂时不用她费神打理,凤明曦自然也乐得清闲。
桃源村工坊的生意,有沈文秀看着,她也不用时时回去。
如今正好趁着这段空闲时间看看侯府给她的嫁妆,记得她祖母给她添置了不少产业作为嫁妆。
巡视产业,需要的时间自然不少。
似乎转眼之间,就到了学堂散学时间。凤明曦到了地方,只见那一抹风华自成风流的身影,噙着笑从容向她走来,眼眸却藏着浅浅戏谑:“小曦,看来还是别的男人在你心里更有份量啊。”
跟他约会的时候,就没见过她那么紧张守时。
“那当然。”凤明曦睨他一眼,一本正经答:“这个男人在我心里,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其他人怎么能比。”
本来南宫无殇是调侃说笑来着,听了她的话,心里还真有几分吃味了。
“小曦,娘子;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你夫君?”
“在你心里,别的男人怎么能比我还重要。”
“别贫。”凤明曦捏了捏他掌心,“那是我们儿子。看,他和晓晓出来了。”
“姐姐,姐姐,我在这儿呢。”晓晓眼尖啊,一出门口就瞧见那双璧人。
小腿短一迈,张开双臂,竟然飞也似的朝凤明曦奔了过去。
落后她半步的墨墨,不由自主抿了抿唇。
又被晓晓……小姨抢了先!
那明明是他娘亲啊!
南宫无殇看出儿子闪亮眼瞳下划过的淡淡妒忌,勾唇笑了笑,蹲下来朝他张开双臂:“墨墨,今天有没有想我?”
“来,我们回府。”
接了孩子,凤明曦一行自然坐着马车回府了。
回到大门外,凤明曦从缝隙望了眼雄伟盘踞在两侧的石狮,目光一闪,心念动了动。
昨天他们回府遇到那一幕还历历在目。
那个婢女的下场如何,她倒是有那么一两分好奇的。
她若有所思地瞄了眼南宫无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并没有开口问那件事。
天气寒冷,天黑得比往常要快。一家人在清晖苑吃过晚饭,在室内活动一会,就各自洗洗睡了。
而这个时候,南宫霁这个大将军,在外面与同僚喝得醉醺醺的,才踉踉跄跄回府。
展惜得知他喝醉酒回来,目光顿了一下,二话不说迈进屋子照顾这个男人。
对于满身酒气的男人,她也没有嫌弃避讳,而是亲自把人扶到榻上。
又柔声劝道:“将军,先把醒酒汤喝了,一会再睡。要不然,明天起来该头疼了。”
南宫霁勉力睁开眼睛看了看,只见眼前身影绰绰重叠地歪来晃去。
他摇了摇脑袋,好半晌也没看清楚眼前这张脸。
只是凭着感觉,下意识唤道:“夫人?”
“是我。”面对一个醉鬼,展惜仍旧耐心无比,温柔有加;一点不耐的情绪都没有。
“将军,我帮你擦擦脸,把衣裳换了。一会喝了醒酒汤再睡,好不好?”
她耐心地温柔地像哄孩子一样,无比轻柔地哄着他。
无论是擦脸净手还是换衣裳,一应琐事,皆亲自来做。
南宫霁醉得几乎意识全无,自然不会配合她。
一系列的事做下来,大冷的天,展惜也累得出了一层薄薄细汗。
屋里的丫环与小厮,都在她进屋后,默默退到了外面。
他们对于展惜这位将军夫人,人人心里都敬佩之极。
能够十年如一日,对将军温柔以待;对下人也温和有加,能遇到这样的将军夫人,这样的主子,是他们将军之幸,也是他们这些下人之幸。
厨房煮好醒酒汤端过来。
下人在门外禀道:“夫人,醒酒汤煮好了。”
“端进来吧。”展惜头也没回,轻声吩咐一句,全身心的注意力仍落在醉得一塌糊涂的南宫霁身上。
“给我。”接过醒酒汤,又示意下人退出去。
“将军,乖乖喝了醒酒汤,一会再睡。”展惜哄诱南宫霁张嘴,谁料醉酒的男人似是不满被人在耳边吵着;皱着眉头,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展惜无奈,望了望门口,确认门是锁着的。
这才将南宫霁扳过来,然后含着醒酒汤,俯下身去,对着他嘴巴一口口喂进去。
也许是熟悉的香气勾起南宫霁意识,柔软的唇瓣一相触,紧闭的嘴巴竟然配合地张开了。
一刻钟后,展惜直起身子,轻轻吁了口气。
又在床榻前默默站了一会,然后才端着碗走了出去。
“好生照顾将军。”出到门口,她脚步一顿,郑重吩咐一句,然后便迈着莲步款款离去。
“夫人对将军真是细心又温柔,而且是十年如一日……将军真是有福气。”
听闻身后下人压着声音的感慨,展惜微微弯了弯嘴角,脚步却并未停顿。
冬天的夜,比白天更冷。
再轻微的风吹过,都跟刀子似的刮得人肌肤生疼。
服侍南宫霁的下人,自然不会一直留在门口守着。
待展惜一离开,下人就躲进旁边的耳房猫着了。
这个时候,南宫霁所在的卧房内,自是暖洋洋的。
除了烧着地龙,屋内还燃着熏香。
盘丝的三足香炉鼎里,轻烟袅袅,缕缕白烟,似在尽力发挥它最大的余热。
与香炉同处一角的铁海棠,似乎也欢快地吸收着它的余热,鲜艳的花朵在冬天竟然还开得灿烂无比。
床榻上的男子似乎被屋内的热气熏得睡不安枕。
眉头时而拧起,他还在不停地翻身。
仿佛在半梦半醒之间,觉得有股心火一直在体内横冲直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