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明曦闪念间再度出现在自己的卧室里。
扫一眼紧锁得好好的门窗,她没有多一分迟疑,立刻就开始施展功法。试着运用自己的能力去追寻墨墨的踪迹。
凤明曦自己并不知道她的血脉与常人不同,自然也不清楚作为她的亲生儿子,墨墨的血脉也继承了她。
她在室内一心一意运用功法在京城范围,自花灯节举办的地方墨墨失踪之处开始追寻。
如此大范围远距离,利用她从来没有用过的,类似于意识一类的东西默搜;这种方法于她而言实在够新奇的。
而就在她意识的触角延伸至墨墨被关的民宅时,墨墨睫毛轻轻颤了颤,接着,他便心有所感一般醒了过来。
不过,他是个机灵的孩子,即使意识清醒过来他也没有立刻睁开眼睛;更没有露出任何惊慌失措的举止。
墨墨闭着眼睛,竖起耳朵十分认真地听了听周围的动静。
确认他身旁无人之后,又耐心地听了一会,隐隐听到外面有说话声传来;这才悄咪咪睁开眼睛打量一番,继而轻手轻脚爬起来靠近门口继续偷听。
尚晗烟这会正吩咐护卫,稍后将他悄悄转移出去,丢到不起眼的地窖藏起来。
墨墨没看到尚晗烟长什么样,但听这温温柔柔的女声却觉十分熟悉。
这个女人——他以前一定见过,而且不止一次。
只要让他再见到人,就算不开口说话,他也能立马把人认出来。
不过现在,他得赶紧想办法逃出去才行。
真让他们把自己丢到什么地窖藏起来,那可就糟了。
幸好护卫对自己使用的迷药万分自信,将人迷晕后直接扔在地上连绑都没有绑。
而且,尚晗烟在厅堂里说话,却将墨墨单独丢在西屋。
这孩子机灵地听了两句,立马当机立断行动起来。
他蹑手蹑脚出了屋子,接着踮住脚步绕到后面去。
这只是普通的民居,连后院也没有,而且围墙也不高。
墨墨快步走到墙角,那里杂草丛生;但也有几块不完整的砖头。
幸好他身体好,他苏醒过来后并没有感觉不适;也就是说,那些迷药没有在他体内造成什么后遗症。
走到角落将砖头叠起来,然后就吭哧吭哧踩着砖头爬上围墙。
围墙外面就是小巷,巷子不远却是热闹的街道。
墨墨望着街道,高兴得咧嘴笑了。
然而,有句话叫乐极生悲。他光顾着高兴,都忘了这不高的围墙对于他一个五岁大的孩子来说,仍然高得很。
围墙外面,可没有东西供他踩踏而下。
没办法,他以眼睛估量了一下高度,只好咬牙壮胆往下跳。
不跳的话,他只能等着被屋子里的坏蛋抓去关地窖。
但是,他往下这一跳,自然没法不发出声音了。
尽管他不胖不重,可落地的声音还是传出闷闷的“咚”一声。
在厅堂里的尚晗烟与护卫自然都听闻这声响。
“不好,那小子逃了。”
尚晗烟来不及思考,立刻命令道:“赶紧出去把人捉回来。”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那孩子就这样跑出去。
如此一来,动静肯定会闹大。
尚晗烟心头一凛,她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
更不能让别人察觉这件事跟她有关。
眉头一皱,目光冷了下去,她当即提着裙摆匆匆往外赶。
与此同时,她的护卫已经往后边的围墙追赶而去。
墨墨跳下墙头时虽然心生畏惧,而跳下去后,也摔得痛得打了个哆嗦。第一时间挣扎站起来,却忍不住歪了一下,感觉脚跟针扎一般的疼。
他再勉强自己,也没法一下站稳。
就在这时,护卫已经掠上墙头,往底下一望,就望见狼狈吃痛扶着膝盖站不直腿的孩子。
护卫无声狞笑,毫不犹豫朝着墨墨飞掠下来。
墨墨见状,吓得小脸刹那变得雪白如纸,惊惶之下连脚跟针扎的疼痛都似乎忘记了。
他握着小拳头,坚毅地爬起来就不管不顾地往巷口冲。
护卫有功夫在身,追上他不过眨眼的事。
就在护卫大步奔来,长臂一伸要揪住他后领之际;巷口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护卫与墨墨同时一顿。墨墨望着巷口,漂亮的眼瞳里露了喜色。
只要来人,他就有获救的可能。
转眼间,马蹄已奔进巷子。
是两匹快骑几乎不分前后同时跑了进来。
墨墨望着两骑,登时惊喜得高声大喊:“娘,爹,我在这里。”
护卫一愣,来的竟然是楚国公夫妇?
这一怔之间,他已经完全失去出手的机会;南宫无殇策马飞奔的同时,已经朝护卫拍出一掌。
几乎相同时间,急忙从正门败走的尚晗烟也被人堵个正着。
活捉当场的,除了是南宫无殇的人外;还有稍晚一些收到消息赶过来的宁景宸。
也不必非要审问尚晗烟,凤明曦心疼自己儿子遭罪又受伤;愤怒之余,完全没有掩藏的自觉;直接当着南宫无殇的面对那护卫施行了她所习的功法。
那是一种类似于精神意识控制的功法。
她只稍稍施压,那护卫就将一切来龙去脉倒豆子般倒了出来。
“这个女人就是掳走我儿子的凶手,你是打算亲自处置她,还是让我押她到官府发落?”审出详情,南宫无殇黑着脸拦住了宁景宸,对于尚晗烟这个左相千金,他可一点也不客气。
什么未婚太子妃,什么左相千金!
敢胆掳走他儿子伤害他儿子,不付出代价,他怎么可能饶过。
宁景宸内心里对尚晗烟其实完全谈不上喜欢。
如若不然,他也不会一直拖着不大婚。
如今出了这事,宁景宸一点也不觉受连累失面子。
比起尚晗烟,他当然更在乎南宫无殇与凤明曦的感受。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与楚国公夫妇的关系都要比尚晗烟亲密。
稍加思索,宁景宸就冷淡道:“她患了重病需要去外地静养。首要之务是解除婚约,此后她与我无关。”
南宫无殇挑眉,不置可否地懒懒勾着唇。
他怎么看宁景宸非常乐意能够踢掉这个女人?
“其次,既然需要去外地静养,我觉得选个深山的庵堂最合适。”
真把尚晗烟送去庵堂静养,也就等于直接把那个女人赶出京城,并且永远不许她再出来混了。
尚晗烟的余生,只能守着庵堂静养一辈子。
相比于第一条,自然是这一条更令南宫无殇满意。
“就怕左相大人觉得他的爱女病得不重。”
这是明晃晃警告宁景宸,别屈从于左相的手段与权柄。
宁景宸微微眯起眼眸,一张俊脸仍旧是面无表情状:“我会让数位御医一齐给她看诊。”
他说尚晗烟重病,尚晗烟就得重病。
而且是病一辈子,想活着,只能在庵堂静养一辈子。
没有出家,已经等于出家做了姑子。
这下场这答案——南宫无殇总算稍稍满意一些,斜睨过去的眼神,也略略收了三分讥嘲。
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南宫无殇冷哼一声,算是作答。
凤明曦虽然确定墨墨受伤不重,可还是亲自找大夫看过才放心。
待南宫无殇将消息带回来,她安抚好已经睡着的孩子,心里有几分怅然。
“天还没亮,怎么不休息?”入到卧室,看见她在微弱灯火下,呆坐一侧若有所思的样子,南宫无殇心里抽了一下,连忙疾步走过去。
凤明曦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他靠近:“没睡意,睡不着。”
“真睡不着?”南宫无殇揽着她盖好被褥,“那我给你讲一讲我小时候的事?”
凤明曦诧异地打量他两眼:“好啊。”
看来今天墨墨这事,不仅她深有感触;对他内心也造成不小震动啊。
“小曦,你应该知道,我娘和皇后是姐妹。”
这事,凤明曦确实早就知道的。她无声点了点头。
南宫无殇接着又道:“她们以前是非常要好的姐妹,我和宁景宸的年纪又差不多,小时候我们也经常一起玩耍。”
凤明曦心头微震,按理说,他和宁景宸是表兄弟,感情应该也不错才对。
可几次相见,他明明都与宁景宸针锋相对,半分兄弟情份都看不出来。
也就是说,事情跟她之前推测过的一样;小时候,定是在南宫无殇与宁景宸之间,闹过什么深刻的矛盾,才会令两人感情破裂。
南宫无殇眼眸半眯,沉默的时间有点长,大概在回忆当年那些事。
翻涌尘封的记忆,显然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是以他的神色都透了几分郁郁冷凝。
凤明曦轻轻抚了抚他鸦黑的眉:“不想说就别说了。”
“我没事。”南宫无殇反握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噙着笑轻轻摇头。也许是今晚宁景宸的表现,那种同仇敌忾的感觉令他觉得也许有一天,他也有可能原谅宁景宸。
不过回忆确实不是件愉快的事,过了今晚,也许往后他都不想再提,所以他此刻才不想停止。
“记得那一年我六岁,母亲正好怀着阿绎和五妹。由于她与皇后要好,是以怀孕后仍旧经常进宫走动。”
“谁也没想到,母亲怀孕到七个多月的时候,皇后在宫中突然遇袭。对方从背后拍了皇后一掌,一招得手后却没有取皇后性命,而是在嚣张离去前留了一句话,说想要保住皇后性命,必须得在一个时辰内找母亲来救。”
“皇后当时已经昏迷,自然不知后面的事。不过宫里有的是御医,既然皇后没有当场陨命,自然有他们想法子救人。”
“那种情况下,没有人把刺客的话当真。一则母亲不懂医理,岂懂救人。二则母亲当时怀孕月份已大,既受不得刺激也经不起奔波;自然没有人将消息捅到母亲跟前。”
“可刺客那句话,却被宁景宸听到并且牢牢记在了心上。”
“他见御医忙得团团转,他的母后却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便悄悄出了宫,直奔国公府见了母亲,一口气将皇后遇袭的事情道了出来。”
“母亲得知事情因由,并没有支会任何人,就跟着他悄悄进宫去救人。”
“后来,母亲救回了皇后,她自己身体却损伤极大;还因怀着双胎,那掌风里蕴含的毒素几乎都转移到胎儿身上。”
“阿绎他就是时落下的病根。至于五妹……大概因为性别之故,那掌毒并不曾侵害到她。”
“后来虽然用无数好药滋养母亲,可她还是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丢下我们几个。”
凤明曦内心震惊到无以复加。
所以,南宫无殇才会与宁景宸决裂!因为宁景宸用他母亲的命,换回了皇后的命。
说重一点,这是杀母之仇也不为过。
偏偏,他们之间还有层血脉羁绊;而且,宁景宸当初也是救母心切,并没有预测到会带来如此恶劣的后果。
所以,这些年,除了关系与情谊不复当初外;南宫无殇才会一直给宁景宸甩脸子。
想必,南宫无殇母亲去世前,曾嘱咐过他不要记恨太子与皇后吧!
这件事自幼就一直纠结于心,加上南宫绎的身体经过这些年治疗,并没有什么明显起色……。
真是难为他了。
凤明曦心疼地抱住男子精瘦腰身,拱着脑袋往他怀抱里钻了钻:“夫君,一切会好起来的。”
她不曾经历他的痛苦,她没有资格去劝他原谅。
倘若他内心能放下,她同样亦为他欣喜。
其实仇恨别人,何尝不是以另一种方式惩罚自己呢。
好在,她的男人心胸宽广……。
花灯节的事表面上看来似乎在不咸不淡中过去了。
这一天,红兰从外面回来,跑进屋子里,面对闲静看花的凤明曦,竟然露出几分欲言又止的味道。
她偷瞄了凤明曦好几次,见自己主子似乎满怀心事沉浸其中,临到嘴里,犹豫再三仍旧不敢开口。
凤明曦虽然在想着心事,可红兰的反应她同样看在眼里。
她摇摇头,无奈道:“红兰,有事就说。吞吞吐吐可一点也不像你,再者,你这样子站在这里,就算是个瞎子也该看到你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