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当初北斗论武大会上用少林棍的那个人。”
衍岚恍然，可算明白了前因后果：
“我是不是用红缨枪赢了你？想要拉你一把却被你甩开了？”
师卫允冷笑：“衍道长真是好记性，还能记住我这种手下败将。”
“那倒不是，我只是记得你甩开了我的手，所以当时很想再给你一脚，看在人多的份上忍住了。”衍岚小指挠了挠眉尾，啧道，“这种情绪不痛快，所以深刻。”
毕竟当时奔着砸场子的念头去的，赢了也没多少痛快。
最想打的人都在观战台上，所以被打开手时心情更躁。
师卫允：“……”气出一口凌霄血。
这牛鼻子怎么这样！
“瞪我干什么？哦，你是觉得我这样很过分？数次挑衅，道爷我每次都是小惩大诫，没想杀了你或者废了你，已经够心胸宽广了。
“再说我赢你，本身就和武器没有什么关系。”
衍岚把手中木棍丢在一旁，居高临下看他：“你弱，只是因为你武道之心不稳。”
师卫允嗤道：“我心不稳？”
“是，你想的根本不是怎么把武道精通，而是想着怎么用它吸引众人注意，在各种决斗中出彩，成为别人口中的少年英才。你去参加北斗论武大会，要的就是各种人的欣赏和艳羡，除此之外你什么都不想接受。
“不要批评，不要失败，不要否定，你只想要外界的鲜花、掌声、赞美，一旦出了问题遭遇打击，你就觉得一定不是自己的错，一定是别人不对，是武器不对，功法不对。你想否定一切，但独独不想否定自己的天赋。
“不想接受平庸，不想接受自己只是芸芸众生，你只想当天之骄子，只想要一鸣惊人，但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天之骄子？”
师卫允怔愣。
衍岚不再多言，师卫允这个模样有她一点责任，这番话也算是尽了因果缘分。
“长大点吧，”衍岚把棍子丢在他旁边，“别中二了，棍也好枪也罢，先走下去才知道对与错。”
她说完就走，紧追上前面混乱的人群，只留下目光放空甚至有些呆滞的师卫允在原地：
“平庸，我怎么会平庸……我可是天才啊。”
从小到大，族人们总是不断夸耀的天才啊，一定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才对……
【也不是天才嘛，听说到了论武大会上叫人打得那个惨啊。】
【小姑姑整天夸耀表哥多么厉害，没想到论武大会上初赛就被踢出去了，这不是自个打自个脸吗？以后再夸耀可就没有好说的了。】
【你怎么会输呢？你怎么连个女娃崽也比不过呢？！我是白养你了！你让亲戚邻居们怎么看你妈我啊？！你爸走的早，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就是为了让你争口气，你看看你，连初赛都没过——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不争气的儿子！】
师卫允闭上眼睛，苦笑一声瘫松在地，身心疲惫。
……
“妈的！衍岚快来！这边邪像里的邪祟出来了！”
这里面一堆人，居然没一个会封禁邪祟的。
衍岚加快脚步，刚进去就被血腥味冲了下，扭头咳嗽几声。
煞气太重，眼前路全部被黑气阻挡，无法前行。
衍岚缓下呼吸，平静气息，目光沉静。
将五帝钱缠绕在手腕，手诀干净利落，字落诀随：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凡九字，常当密祝之，无所不辟。
腕上五帝钱炸出金色光辉，身旁似有千军万马随步开路，势不可挡。
衍岚落步迈进，沿路尽是昏睡的学生，狂风灌耳。
“衍岚小心！”
黑暗中辛善大喝一声，耳边同时传来杂音。
被黑气掀断的铁扶手刺来，衍岚挥手，身旁金光涌动护佑，将铁刺拦下。
邪祟察觉不敌，无具象的黑气在半空翻涌，时而悲哭女相，时而啼哭婴孩，还有不规则不成型的胎儿呈流体蠕动，想要绕过衍岚逃跑。
好机会！
衍岚抽开五帝钱红绳，信手一挥，五枚帝钱悬于空中。
手指一拂，将五帝钱剩余法力尽数抽干，汇于指尖：
“敕令！”
金光将空间照亮如白昼，封聚黑气，风卷残云般缠禁，伴随着不甘心的嘶吼封成一小尊半哭半笑脸的邪像。
和当初九龙乐园的龙神像有五分相似。
衍岚眯了眯眼，用力攥拳，金光刺入邪像——
砰！
邪像破碎泯灭，彻底净化。
轻快的通关提示音随即响起：
【叮咚！恭喜通关二星死亡本《春阳高中：无声游戏》，获得本次多人本胜利！】
五帝钱耗尽法力，吸纳煞气碎裂。
汉五铢、永乐通宝、宋元通宝、开元通宝，四枚已有明显裂纹。
金光黯淡，变为陈旧青铜，泛着破败的青灰色。
只有最上方一枚秦始皇半两铜钱还依旧金光闪烁。
秦半两铜钱五行属水，和衍岚最合，哪怕不用奇门秘术，不运行法术也能产生共鸣，这才得以保住。但单独再用也发挥不出太大威力。
这一局，毁她一件法宝。
倒不觉得可惜……炼法宝本就是用于行善驱祟，既然是为了救人除祟，那碎的也算应该。
身体有异。
衍岚看着一缕烟雾从自己身上飘出，凝聚成一团缥缈的云，朦胧模糊的声音叹息般响在耳畔：
“谢谢你……”
“我终于解脱了……”
衍岚微怔，不由得望去。
游戏结束，附体的魂灵已经完全脱离自己的身体。
那“云”轻轻散开，潮湿的凉气萦绕全部视线，建筑扭曲破散，只剩下无尽头的原野，万寿菊虚幻地铺满整片空间，那缕云影翩然起舞，跳起优雅自在的华尔兹。
身边好像有声音，极洪大的又是极细切的，极悲哀的又是极厌倦的。
但这些身后事，都不重要了。
她向着衍岚鞠躬，恍惚间是陆娇的脸，又像是商云的面容，或者是其余更年轻、更无辜、更痛苦的女孩。
这弯腰一谢，谢道长慈悲。
衍岚拂手收回五帝钱，子午诀俯身一礼。
那抹云影直起腰转身，远远地变为奔跑的女孩，她朝破晓的尽头跑去，似乎要找寻梦中的忘忧之境。
她笑啊，哭啊，怀揣着对自由的渴慕。
连痛都柔和。
被禁锢的风卷散了云，久违的光吻在她的灵魂。
满身伤痕，也满身温柔。
她虔诚地，释怀地在这片暖黄中起舞，身形逐渐消散。
和煦的光啊，自由的风啊，埋葬了她。
自此迎接那，甜美而悠远的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