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郡,东阿县。
这里是程昱的老家。
程昱是个标准大器晚成的人,他生于永和六年,直到黄巾作乱时才初次崭露头角,那时他已经四十多岁了。
即使是现在,程昱都已经三十多岁了。
不过,曹操相信,程昱早年没有扬名,不是因为他能力不够,只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机会。
毕竟,程昱并非出身什么世家大族。
如今晋升的途径基本上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如果没有关系,即使有能力,也很难出头。
这个时期的世家大族,手中掌握着太多的资源了。
所以他才会提出唯才是举,打压一众世家。
只可惜,他做的这些努力在他死后被曹丕这个混账东西一个九品中正制给全毁了。
想到这里,曹操也是不禁想到了当今天子刘宏。
世人皆道刘宏昏庸,宠信宦官,卖官鬻爵,但是从两次党锢之祸来看,曹操有时候却是觉得这位陛下可能没有世人想的那么不堪。
或许,这位陛下也在寻求解决这些世家大族的方法。
自光武中兴至今,已有近两百年,诸多世家大族发展到现在已经有了尾大不掉之势。
他们占据田地,蓄养家奴,天下人上升的渠道几乎都掌握在他们的手中,每一个世家在朝中,在天下都有着无数的门生故吏,甚至就连天下的舆论都要受他们操控。
这无疑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是任何一个当权者都无法容忍的。
因此,如果换个角度来看,宠信宦官,不就是为了借宦官之手来对付一些人吗?
而卖官鬻爵,只要你有钱有门路就能买官,这不也变相的打破了世家大族对于晋升渠道的掌控吗?
甚至,再夸张一点的话,曹操甚至都怀疑太平道能够顺利的发展到那么大的规模都是有人在故意放任,而这个放任太平道的对象不光有可能是天子刘宏,甚至还可能包括天下世家。
天子刘宏想要借太平道之力来削弱世家的力量,而天下世家想要借太平道之乱来迫使刘宏放弃对世家的打压。
当然了,这些都只是曹操的猜测而已。
况且,即使他的猜测是对的,他也不觉得刘宏的做法就是对的。
因为如果这一切都如他所猜测的那般,刘宏的手段只能说是太不符合他天子的身份了。
尤其是卖官鬻爵之举,无异于是饮鸩止渴。
要知道,即使这些世家大族碍于清名不好直接买官,但是他们完全可以扶持其他人。
毕竟,论资财,难道还有人比得过这些积累了数代不止的世家大族不成?
相较于此,如果太平道之事真是刘宏有意放任,曹操倒觉得这种不破不立的决心还算不差。
摇了摇头,看着面前的东阿县城,曹操把这些杂念暂时先甩到了脑后。
刘宏到底是怎么想的,都跟现在的他没什么关系。
他现在要做的,还是先找到程昱。
程昱现在还没有什么名声,不过好在东阿县并不大。
曹操让夏侯兄弟带着人一通打听,最后还是打探到了程昱的消息。
更准确的说,是打探到了程立的消息。
而程昱,原名正是程立,程昱是他后来改的名字。
根据夏侯兄弟打探到的消息,这个程立,虽然是东阿人,但是父母早亡,没什么亲戚,一直都是一个人居住在东阿县外的山里,自耕自读。
曹操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几乎可以肯定,这个程立,就是他要找的人了。
于是,他也是当即带着人就来到了东阿城外的山里,按照打探到的消息在山里左转右转,最后在一处小溪旁找到了一座茅屋。
当曹操来到茅屋外时,正好看到在茅屋旁的菜地里,一名中年男子正坐在菜地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读书,身边还放着个锄头。
看着男子那熟悉的容貌,曹操脸上也是露出了几分笑容来。
他示意典韦跟夏侯兄弟带着一众护卫在外面等着,然后便孤身一人朝着男子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中年男子也是看到了曹操。
“客从何来?”放下手中的书简,男子从石头上站了起来,望着走过来的曹操问道。
曹操走到近处,看着面前的男子,笑道:“从洛阳来,到北地郡赴任,不过尚缺一刀笔吏,所以过来看看。”
听到曹操这么说,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曹操一番,然后点了点头,道:“稍待。”
说罢,他便转身朝着茅屋走了过去。
片刻后,中年男子抱着一摞书从茅屋里走了出来,紧接着,他身后的茅屋浓烟四起,很快熊熊大火就燃烧了起来,很快就将整座茅屋吞没。
在火光的映衬下,中年男子抱着书走到曹操跟前:“好了,可以走了。”
看到此情此景,说实话,纵然以曹操两世为人的见识,也是不由的愣了一下。
他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好奇的问道:“你不问问我是谁?”
闻言,中年男子笑道:“我夜观天象,昨日有梦,于泰山捧日,今日使君就来此,想来是我之明日来了。我于山中苦读经年,不就是为了今日吗?那还有什么好问的?”
明日吗?
曹操不禁失笑。
他不是没有听程昱说过他改名的故事。
程昱本名程立,只因他梦中在泰山捧日,所以才改名程昱,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次居然是应在了自己身上——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当初也是应在了自己身上就是了。
“曹操,曹孟德。”曹操道:“将赴北地太守之任。”
中年男子抱着书微微欠身,笑道:“程昱,程仲德,见过主公。”
看着面前的程昱,曹操也是心情大好。
他昔日的几位谋主中,或许在外人眼中对他最重要的是荀彧荀攸,最受他喜爱的是戏志才郭嘉,最没存在感的是贾诩,最不起眼的则是程昱,但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程昱对他的重要性丝毫不比任何人差。
他之所以显得不起眼,只是因为他做的都是脏活罢了,而这样一个帮上位者做脏活的人,其实往往才是最必不可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