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圣旨那日,李文石便通知南郊值守的人,最近先别把东西送去东郊,以免被隧道之上的官兵察觉出地底有声音。
细微的差错都有可能成为落败的导火线。
正因为他的小心翼翼,李文石才一直未发现东郊的货早已不见。
赐婚圣旨里写明了十天内成婚。
伯爵夫人被太后放回家后,就开始着急忙慌的筹办婚礼。
这个让全家尴尬的婚事,想从简都不行,皇帝赐的婚,若太简洁敷衍,这是对皇帝的大不敬。
他们不仅要大办婚礼,还要笑盈盈的迎娶曲瑶。
那夜去杀曲瑶的侍卫把过程原原本本告知李文石,侍卫也觉得此事扑朔迷离,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到底哪儿出的岔子。
李文石让儿子套话曲瑶,几次变相谈话,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案,她是被大火热醒的。
侍卫和曲瑶必定有一人在撒谎,李文石识人无数,他更相信曲瑶在撒谎。
李文石找了时间亲自问话,话语厉色想唬住曲瑶,细细观察她的脸色,始终没发现有一丝撒谎的迹象。
这让他更为疑惑,是这儿媳妇太能演戏?还是真的只是巧合?
难道是有人暗暗摆局?曲瑶和侍卫都没撒谎?
李文石不再花时间纠结此事,曲瑶出现在行宫不管是巧合还是计谋,她都要为这次李家的失利付出代价。
他打算过三五年后就弄死曲瑶,在这之前,先把曲家的财富握在自己手中,当做是给李家的补偿。
曲瑶被送去曲家买在京都郊外的山庄待嫁。
娘家人快马加鞭两天抵达京都,直接在京都采买嫁妆。
曲家能成为庆州府数一数二的大商户,并不是光靠时运,父子几个都是精明之人。
来京前,他们就已经听过京都的谣言,女儿与人珠胎暗结确实有失颜面,但女儿的计划,他们是知道的。
原本以为只能做个妾,如今能做正妻,且是皇帝赐婚,传遍大街小巷的流言蜚语,对于曲家来说显得微不足道。
曲家父子几人得知李家竟想杀人灭口,心生怨气。
“瑶儿,可想过以后如何?我瞧这李家应该已经怀疑你,以后日子怕是会难熬。”
“爹爹放心,我那公爹确实起疑,但是,他奈何不了我!这可是皇帝赐婚!就算是要杀我泄愤,也得几年之后!”
曲瑶摸着未凸起的肚子顿了顿说:“在这之前,爹爹和哥哥们尽管用伯爵府的名号敛财!他们不仁,我们不义!”
曲家父子相视点点头。
曲瑶挽着家父的胳膊撒娇说:“爹爹和哥哥们记得给瑶儿准备后路,女儿这回真是被吓坏了,姑母也已经恨上我,若不是为了咱们家,我可不愿意冒险。”
曲老爷安慰说:“只要咱家手中有财富,李家就不舍得让你死的早,你大哥安排了几个得用的人做陪嫁,里头有两个会武的丫鬟和一个会医的嬷嬷,你且安心做李家少夫人。”
曲家大郎忙附和道:“瑶儿且放心,若这李家不知好歹,你就抱着孩子偷偷回家做姑奶奶!咱们家藏几个人总是不难的!”
曲家二郎嘱咐道:“陪嫁中有几万两银票,你放好,别轻易拿出来给李家用。”
曲瑶眼里泛着精光:“二哥且放心,瑶儿手中的银子可不是谁都能算计的!”
听完娘家人的安排,总算可以心安。
只要娘家人愿意做她的后盾,她就不怕与公爹婆母斗一斗。
至于丈夫,他若站在自己身边,那就连他的名利一起争,若也想算计她,那就不怪她六亲不认!
李家婚礼定在六天后,十日期限的最后一天举办。
皇亲国戚大部分都在行宫避暑,李文石也不好意思把喜帖发去行宫。
去避暑是皇帝的恩典,没人会不知好歹离开行宫,只为参加臭名昭着的婚宴。
他猜测与白家相熟的官员肯定只会送礼,并不会赴宴,为了不冷场,京都有品级的官员他全送了喜帖。
其中也包括六部尚书、刑部尚书,给白家也送了。
六部尚书得知皇帝赐婚后,猜到自己肯定会被请,早早的带着妻儿老小跑几十里外的岳父家‘避暑’去了。
喜帖只能送到门房的老头手里,不必想也知道,六部尚书定是不会赴宴。
杜家是武将,性子直率懒得搞人情世故。
全国的人民都知道杜家与白家交好,他们不屑扮演老好人,杜立早早吩咐过门房的人接到喜帖直接回绝。
可是白婉纯却要求收下请帖。
收到喜帖当天,白婉纯‘折磨’丈夫到深夜才让他如愿吃到‘糖’。
只要妻子高兴,啥事他都点头,管他是皇帝赐婚还是天王老子赐婚,他全当是个屁。
次日一早,杜明亮带着几十个兵蛋子,大张旗鼓的逛大街选贺礼,就差没敲锣打鼓大喊他要去婚宴。
不出一日,全城的人都知道杜家要参加李家婚礼。
与杜家交好的官员原是想送个礼便算了,杜明亮搞这么一出,他们有些摸不清该如何是好。
他们把视线瞄向白家,想知道白阅书是送贺礼还是直接漠视。
李家送喜帖去白家,白家的门房谦和的收下喜帖,关上门立马冷脸,把喜帖丢地上狠踩几脚,才拿起来拍拍灰尘,送去老爷贴身管事东田的手里。
白阅书心有成算,但还是叫来俩儿子,想听听他们的见解。
庶子白翊云的想法与他一样,白家无须赴宴,送份不失风度的贺礼便罢。
白家若赴宴,未免会让人嘲笑白家没脾性,若不送礼,又会被人说没气度。
白翊青则另有打算:“爹,我带贺礼会去参加婚宴。”
“三哥,这是为何?”白翊云疑惑不解。
这是白翊青第二次见这位便宜弟弟,前天她训斥白翊云时,他大部分时候都垂着脑袋,她没能仔细打量。
白翊云才是白家真正的长子。
五官像爹很是俊俏,还未成年脸颊有些奶胖,白白净净的,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像极了q版的白阅书,细看,竟有些像她前世的弟弟。
白翊青忍不住想逗逗他。
“找机会,隐晦的,偷偷的......搞点事情,替二姐报仇。”白翊青转着眼珠子贼溜溜得轻声回答。
白翊云结舌,不知该如何应声,是该拍手叫好,还是该阻止?
“你是不是在纠结,是赞同还是该反对?”
“......”
白翊云懵然的看着对他眨眼俏皮的三哥,羞涩的红脸。
坐中堂的白阅书,喝着茶看俩儿子互动,心中欣慰。
兄弟就该偶尔闲扯才能增进亲情。
不像他几百里外的俩个弟弟,一个在北边,一个在东边,他们只能靠通信联络。
见白翊云脸色涨红不知所措,白阅书哑然失笑,“好了,别逗你四弟,说说,为何要赴宴。”
白翊青这才收起痞笑,坐直身子,低声说:“父亲,你可有要好的友人在户部和工部任职?他们分别做什么职务?”
白阅书点头:“户部右侍郎袁兴旺与我是同窗,负责田赋以及北边军区粮饷;工部左侍郎贾迁是你二叔的好友,负责水利建制。”
“父亲找机会提点户部右侍郎,与户册以及通关文书相关的事,近期别揽上身。”
白阅书很警觉,必定有大事要发生,“可知为何?”
“有人偷运这个。”白翊青说着,递给白阅书一个崭新的箭头。
白阅书拿过箭头的手,微微抖动。
自古以来私屯兵器的案子,必会牵连无数。
宁杀错不放过,办案中难免会有无辜家族卷入。
刑场斩杀的未必全是罪人,流淌的未必是真正的罪孽之血。
白翊云也知此事的严重性,不论同窗中的长辈是否在户部和工部任职,他必须管住嘴,绝不能让白家牵连进分毫。
毕竟年岁还小,心态还不够强大,慌张的直抖脚,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注意到弟弟的反常,白翊青忙安慰道:“四弟莫怕,爹与两位叔叔从未经手过六部的杂事,即便朝堂死伤过半,白家也牵不进一丝关系。”
白翊云微微舒了一口气,用力点点头,抖动的腿渐渐平静下来。
白阅书脸色凝重,“青儿猜测,何时会动荡?”
“待我去李家赴宴结束,便知大概时日。”
白阅书虽有疑惑但没再多问,点头应道:“好,我让你母亲准备贺礼。”
“爹,我亲自逛街买贺礼。”
白翊云又觉好奇,忍不住问道:“三哥,家中库房随便选一件便是,不必为这样的门户再费银子。”
白翊青没当即解释,笑着说:“你回去好好想想,为何我要亲自上街买。”
待俩儿子离去,白阅书写了一封信交给东田:“快马加鞭!你亲自送去给六部尚书!让他即刻回京!”
“是!”东田收好信,箭步退出书房。
白阅书靠坐在椅子上深思,白家有多位友人在六部任职,于情该去提醒一二,于理他必须保持缄默。
人情世故总会有万一,万一有人听完他说的话,抖露出去打草惊蛇,白家难辞其咎。
当务之急先与罗良才通气儿。
工部与户部都在他的管理范畴内,此事即便是两部中有人欺上瞒下,身为六部尚书必定也会受到牵连和责罚。
造反不同于贪墨银子或偷工减料,并不是不知者就能无罪。
罪罚轻重还是要取决于皇帝对无辜者的容忍度。
“希望不会有太多无辜的亡魂......”白阅书轻叹一句。
婚礼前三天,白翊青才出门逛街买礼物,遇见一直没买到称心贺礼的杜明亮。
俩人相视无言却很有默契,大张旗鼓结伴选贺礼。
好巧不巧在首饰铺遇见罗良才的大儿子罗匡,他带着一帮家丁大摇大摆的逛街,声称是给李家选贺礼。
三人站在街上面面相觑:“......”
一拍即合。
李家婚宴前一天,白、罗、杜三家大公子带着一群人,从西街头逛到东街头,在从南街逛到北街,只要是繁华的街,都能见到他们来回的走动。
全京都的人都知道他们三家要去参加婚宴。
与三家交好的官员也都知道了此事,纷纷准备好贺礼,等着次日上李家贺喜,精明的人已经猜出他们如此做的用意。
李家忙的团团转没空去关注这些小事,李文石也不得不先放下公务,亲力亲为在家指挥摆席面。
次日天刚亮,李正浩穿着喜服,骑上高头大马,身后跟着空花轿,百来个侍卫随行出城接新娘。
安泰伯爵夫妇、世子李正源以及各房庶子庶女,站门内迎宾客。
最先到的是白翊青、杜明亮以及罗匡夫妇的马车,紧接着,马车络绎不绝的停在府门前。
先到的宾客大部分与白家、杜家、罗家交好,且都是拖家带口。
都是精明人,闲逛好几天买贺礼,这是变相通知他们一定要来参加婚宴。
为了不让自己没地儿坐,所有人不约而同提早来了。
宾客越来越多,原本春风满面的李文石夫妇已经只能勉强扯嘴角。
前院已经有人来报,五十张席桌已经坐满客,连同预备的十张桌子空位也剩寥寥无几。
然而,载着宾客的马车一辆接一辆的放下宾客,完全看不见车尾的尽头。
“老爷!老爷!”管事慌张的冲到门前,小声的在李文石耳边说:“十几个宾客无席可坐!”
李文石边对着进门的宾客笑,边低声的吩咐:“去各院拿椅子!别让客人站着!去拿银子包下几个酒楼!把他们的桌椅、今天的食材还有厨子小二全带进府里来!”
“奴才这就去!”
李文石想了想冲上前拉住已经跑出门的管事:“让人先把二进和三进的院子全清理好放席面用!”
“好的好的!”管事又赶紧折回府中,吩咐其他人速速办事。
白翊青拿着一把画着大红牡丹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盯着络绎不绝进门的宾客,心里暗爽。
席面外围站了不少品阶较低的宾客,他们并不是来晚没地儿坐,而是见到上峰来了客气的起身让坐,导致自己只能站着。
还有很多妇人站在闲谈,小孩子们在周围跑来跑去吵吵闹闹,真是应了那句‘门庭若市’。
新人还没拜堂,席面没开吃,没地儿坐的宾客站着闲聊倒也不觉得尴尬可笑。
待会儿开吃却没地儿坐,那可就麻烦了。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却难缠。
得罪了那群小官,以后李家办什么事儿都不会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