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5章人不像人
菜还未上齐,周围也无人动筷,宋甜甜挤在角落里,也不好做了那先动筷的人,就从怀里摸出一把瓜子来,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听那台上的人弹琵琶。
她一面听着,一面觉着那戴着幕篱弹琵琶的女子应是个美人儿,她那身段忒细了,风一吹就跟柳枝儿似的,只叫人觉得唯有婀娜多姿这个四个字,才配上她。
宋甜甜一面欣赏着,又端过茶水来喝一口,正寻思呢,就听王柳冷不丁的问了这么一句。
席间正安静,看戏的看戏,听曲儿的听曲儿,谁也不干扰了谁,唯独王柳这话叫他们听得真真切切的。
宋甜甜再转头一看,女眷这边的席位上,王夫人脸色已经沉了。
隔着屏风,她也瞧不见男方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只听得王孝廉尴笑一声:“也是不巧,前头就得了病,一直在庄子上修养,这两日才接回家来。”
王柳闻言,点点头,又耐着性子故意问:“既是接回来了,怎不见入席?”
王孝廉道:“还没好透,大夫说要静养。”
王柳就没话了,拿余光将王惜柏一扫,对方不知在瞧什么,目光直直落在琵琶女身上,好似对方弹得多好听一般。
他笑一声,戏谑道:“那等会儿我可得好好去瞧瞧她。”
瞧一瞧怕是假,打探消息才是真。
宋甜甜心里轻嗤一声,见丫鬟与王夫人说菜上齐了,她才招呼着众人动筷。
她正饿,眼见了身旁人动了筷,她才跟着动筷。也不瞧桌上的人,闷头苦吃,活像饿死鬼投胎。
坐她边上的人惊呆了,转头来将她打量一眼,笑道:“哟,这小姑娘是谁家的,倒长得标志,不像王家的人。”
这话声音不大,王夫人没听清,宋甜甜她们桌的人听清了。
有认得她的,又笑着解释:“听说是王夫人堂妹的养女。听我姑娘说,没爹没娘,就记得自个名字……怪可怜的。”
宋甜甜抬眸一扫,见那妇人团扇掩面,遮着半张脸,余下那半张不见半点怜悯,全是嫌弃。
她就懂了,这哪里是可怜她,分明戏谑她。
宋甜甜见她们笑,她也跟着笑,只笑不进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我没爹没娘可怜,那有的人有爹有娘,却没学着些教养来,尽躲着笑话人,嚼人舌根,也不怕闲话说得多,烂了舌头。”
那妇人脸色变了,带着些愠怒,只因她笑着,又在别人家里,一时发不出来。
其他人没想着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嘴还这般厉害,又赶忙来笑劝:“小姑娘嘴皮子厉害,可见你养母没少疼爱你。”
这话说的,好似旁人不晓得她在暗示方才宋甜甜说的那些话,是王氏教的一样。
宋甜甜眼珠子转啊转,嘴角含着笑,就是眼神略冷:“同样是人,那有的人光鲜亮丽,伪装得极好,就是说不来人话,一张嘴就暴露了。那还有的人也光鲜亮丽,可会说人话,比那树梢上的黄鹂叫得还好听。”
两句话,全将她们比作畜生,一个脏字儿没有,还叫人寻不着由头发怒。
发了怒,她们就是那不会说话和会说话的畜生。
宋甜甜出够了气,心中爽快了,于是又吃了几口菜,见台上的琵琶女弹完了,于是搁下筷子,同其他桌的人一道鼓起掌。
气定神闲的,当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又过了半晌,台上弹曲儿的换成了唱戏的,暮色也合了,下人忙将灯笼点上,瞧着喜气洋洋的,只照着这满院子的妖魔鬼怪,端着人的模样,学着人的奉承巴结,将那魔鬼里的头头哄得花枝乱颤,越发像起人来。
这时,好戏要上演了。
下人惨白着脸,急匆匆寻来,在王孝廉耳边低语几句,王孝廉脸色就变了。
他忙站起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与席间众人赔罪:“诸位先吃着,王某去去就来。”
说罢,他放了杯子就要走。
王柳那没眼色的就站起身来,举着杯子,醉醺醺道:“大伯这是要上哪里去?”
他拽着人,不许王孝廉走,死缠烂打,当真跟醉了似的。
王孝廉头大如斗,忙叫来下人,要他们扶着王柳下去歇着。
王柳却趁着酒劲儿故意耍混,道:“伯父别着急走啊,我还有事要同你商量呢。”
王孝廉着急啊,一面撤了手要走,一面又叫来王惜柏拉扯王柳,敷衍道:“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其他人见了,巴结他的忙也来跟着拉。
女眷这边听见动静,不好意思过去瞧,只有王夫人起身过去瞧了一眼,一问情况,忙也跟着去劝。
这时,王孝省忽然站了起来,没皮没脸的直闯入女眷这边,女眷见了,胡乱瞎跑乱躲。
他却谁也不看,直奔王氏而去,抓着她的手大声痛哭起来:“三妹妹……三妹妹啊!二哥哥对不住你啊……”
这人疯似的,跪在地上抱着王氏的腿直哭嚎,眼泪都不见一滴。
王氏心里知晓是怎么回事,也不挣,见众人要来拉,她还低声劝阻,说不用,又细细安慰着王孝省。
宋甜甜才要挤上去,手就被捉住了。
她转头一看,才见是程书白。
后者对上她的视线,轻轻一摇头,随后去将吓坏的程久久牵来,叫她照看着,就又往王氏身边去了。
宋甜甜抱着程久久躲在人后,听王氏道:“过去了就让他过去,二哥哥你不必放在心上……”
谁知王孝省嚎得更大声了,哭哭啼啼的说道:“报应啊,二哥哥如今这模样都是报应……当年但凡拉一把,搭把手,三妹妹你与三叔何至于苦了这么些年啊。”
他醉了似的,絮絮叨叨个没完。
王孝廉越听脸色越难看,忙要去将他拖开,架不住王柳缠着他,他一时错不开身,只好呵斥:“老二,你像什么话,还不赶紧滚过来!”
说罢,递了眼神给王夫人,王夫人忙上前来劝,还没开口,先叫王孝省推了去。
王孝省擦擦眼泪,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辨不出是真醉还是假醉:“三妹妹,有些东西原本就该是你的,二哥哥也不吞,今儿就全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