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曼青一边用力将石头上的草药捣烂,一边看看渐渐西沉的落日,禁不住叹口气。
要天黑了……
白天阳光明媚,这山林间的风景自是让人心旷神怡。但一到夜间,那些奇诡嶙峋的山石就像是怪兽的尖牙,黑逡逡的林子简直叫人发慌。更何况……还有那隐在黑暗中熠熠发光的诡异眼瞳。
叶曼青虽然不知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但也明白这里绝不是现代那种整座山都找不出一只野兽的地方。
自然虽好,但也残酷。
幽密的林子连绵不绝,早先她不敢走得太远,只在四下近处看了看,除了石头就是树,竟找不到一个山洞。她自然不会提议说回先前的山洞过夜,不说那些破碎的尸体,单是想想可能有的“追兵”,她也不敢拿两人的小命冒险。
两人……想到这里她越发叹息,阿默现在几乎连走动都不行了,看着竟是时间越长毒性发作得越厉害。但她给他换药时明明看到伤口愈合的情况变好了呀!难道,他还中了其他毒?
拨弄着手中一团糊状的草药,仔细把里头夹带的碎石挑开,她才漾出笑意回到树下。
“呐,阿默,换药时间又到了哦!”
伤口的肿胀略消了点,叶曼青宽慰地点点头,拿着黑色布条把伤口四周擦拭一遍,才敷上草药。这布条,自然是从阿默的衣服上割下的。没办法,她试过要撕自己的衣服,可是那看着薄薄一层的布料竟怎么扯也扯不动。她拿着阿默的长剑划拉两下,竟是连道划痕都没留下,真是太扯了!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倒是挺兴奋的,传说中刀剑不入的衣服啊,好歹小命多了一重保障。
绑好布条,叶曼青微微蹙眉,这样下去不行。虽然有野果充饥,但没有清水清洗伤口,他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水啊……她原先也想过冒险回那个洞里找水,可这人就是不肯把回去的路线告诉她。看来只有一个法子了……
把挖出的湿泥堆到一旁,叶曼青满意地看着脚下巴掌大的小洞,不自觉地又开始念叨微微那丫头。想到当初她们定向越野时扛着帐篷找水的糗样,她就忍不住发笑。后来特地查了资料才知道,丛林中遍布水源,每一片树叶,每一块草根,都饱含水分。关键是人要怎么把这些水分收集起来。而在军队行军中经常会用的方法就是,夜间在林中挖好小洞,由于地势的原因水分会慢慢渗进洞中。甚至树林中的一些小动物也是这样找水的。她刚才就选了几个地势较低的地方挖了些小洞蓄水,就等着明天一早取用。
不过……看看手中沾满泥巴的长剑,她嘿嘿笑着把剑身放在草地上擦干净,这才往回走。
……
叶曼青把身前的果核扫到一旁,看着面前的人动作极慢地啃完一个果子,暗道幸好他还能咀嚼,要不然真得饿死了。
天色已是一片漆黑,山风吹得枝叶飘摇,“哗哗”的响声不绝。
叶曼青眼前只看到一团乌黑,要不是还能听到“喀嚓喀嚓”的啃食声,她都要以为对面的阿默已经睡着了。
他们此刻正躲在一块巨石后,风呼呼从头顶刮过,山中的夜冷得让人颤抖。她实在是找不到生火的办法,呆在林中反而更冷,只好找了块背风的石头窝着。风声就同她在洞中听到的汩汩水声般,单调而乏味,仿佛永不停歇。但此刻她的心却平静安宁,完全没有先前的惶惶不安。
因为身边有一个人……需要她照顾。
阿默……
她暗暗笑了笑,摸索着之前堆好的落叶,动作灵巧地折叠起来。也不知这是什么树的叶子,叶片宽大厚实,三五片就可以拼出尺宽大小,倒省了她不少功夫。好半天,她已经叠了十来块这般大的叶块。思忖了下,她抱起一堆枯叶往阿默身上堆去。阿默安安静静地任由她把枯叶撒了他满头满脸,连动都没动过。不过,就算想动恐怕也动不了吧……
叶曼青仔细把他身上的枯叶铺好,这才把叠好的叶块盖在上头。
这样一来,应该保暖一些了吧……
手忽然被握住,那冰冷的温度让她心头一颤。一抬眼,黑暗中她竟可以看到他那双空茫的眸子,瞬间她便明了他的意思。
“放心!我也会给自己叠一床暖暖的‘被子’的,我可不想感冒!”
握着她手腕的手指缓缓松开,叶曼青的声音不觉柔了几分:“你先睡吧,说不定明天醒来就能动了呢!”
她静静坐着,手里不停地叠着叶块。末了,想起还少个“水瓢”,又挖空着心思要折出来。毕竟,现在可不能再拿阿默的靴子盛水了……
靠着石头,她望着那高远奇魅的夜空,无数碎钻般的星光闪耀。天地之间仿佛只有那遥远的光亮唯一而永恒地存在,照亮些微的黑暗。
叶曼青心头一动,从腰带中摸出那半颗碎珠,明亮柔和的光芒顿时将身周的黑暗逼退。她不觉微笑起来,把珠子移向身旁,只见阿默整个人陷在一堆树叶中,单单露出个头来,看着越发稚气可怜。
叶曼青的笑意变深,放松身体靠在巨石上,把珠子放在头顶一尺高的地方呆呆看着。四周的黑暗如潮水涌动,只有眼前的光亮让人心安——就像她在玉棺中时一样。手臂微微有点发酸,她拿下珠子,一只手不自觉地摸向颈间。手指探进衣襟,便触到一层柔软的丝织品。那是挂在她脖子上的一个小小的锦囊,垂在锁骨下方一寸处。也不知挂着锦囊的细绳是怎么绑的,无论她怎么解都解不开,她只能低头用眼角的余光瞄上一瞄。
素白的丝布上夹着淡紫色的细线,藤蔓一般蜿蜒缭绕。锦囊的束口处穿了一条细金链,末端用了一个精巧的小金锁锁住。
光这个锦囊,恐怕就是价值不菲了。那里头到底装了什么,这么贵重?
叶曼青把锦囊摸了半天,只觉得触手松软,根本不是她以为的玉佩之类的东西,恐怕布料之类的反而更靠谱。
这锦囊的材质与她的衣服是同一种,都是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宝贝。她这一身从头到脚的值钱程度直让她咋舌不已,再加上那具玉石打造的棺材,还有手头这个被她砸得面目全非的夜明珠……她怎么看,都觉得这棺材主人的身份不一般。
叶曼青只觉得身周都是迷雾茫茫,那么多谜团将她团团包围,她就像是迷路的人一般,茫然四顾却找不到来路归途。
真是毫无头绪……叶曼青把珠子移到左手上方,雪白的光芒把的手掌映成一种诡异的惨白色。在手掌中心,一道一寸来长的淡色疤痕横在当中。叶曼青翻过手掌,赫然见左手背上与掌心相对的地方也有一道疤痕,比中心的疤痕略短,位置却与之一般无二。
叶曼青缓缓握手成拳,眼前像是蒙了成轻纱般。
这是她从小就有的疤,虽然她早就记不清是这疤是怎么来的,大伯父他们也一直说不清楚。但她心里很明白,这样的伤疤绝不是寻常的磕碰划伤留下的。长辈们似乎都很忌讳,从来不跟她说清楚。她自己似乎也有某种隐藏的恐惧,也从没有费心追问。就像她从不间断的噩梦,她也从未有探寻究底的想法。
可是这一次……
她莫名其妙在棺材中醒来,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如果不是手上的这道疤,她或许会以为她的灵魂附在尸体上了,简单来说就是借尸还魂。可是看到这道疤,她就真的晕头了。难道是这尸体本来就有和她一模一样的伤疤?这也太巧了吧?或者她根本是真身穿越到棺材里头?那棺材原本的主人到哪去了?难不成还跑到她家去了?
叶曼青禁不住心头发寒,她记忆中最后的印象是微微的脸,那个从来都是“天塌下来我来顶”的女人那时却是满脸惊慌。
微微……
那天,她们照常去体育馆打羽毛球。这项活动是她们几年来的常备运动,微微好抽杀,叶曼青擅长巧力吊球,每回都把微微气得哇哇叫。
叶曼青一个轻吊球,微微照常回了一个高球。叶曼青自然不客气,正准备一个劲抽结束这个回合时,左手掌心忽然剧痛,她收力不及,球拍顿时跟着球一起飞了出去。
叶曼青看着微微夸张躲避的滑稽样子,刚要张口嘲笑她,却不想掌心痛楚越发剧烈,仿佛整个手掌都要被撕裂一般。她低头看去,却只觉一阵眩晕,那道平日里暗青透明的伤疤此刻却殷红如血,像是下一刻就会喷溅出鲜血一般。剧烈的痛楚让她的神智模糊起来,她朝飞奔过来的微微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就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虚渺……
叶曼青晃晃脑袋,现在想这些真是越想越乱,没办法想清楚的事还是放在一边比较好。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帮阿默祛毒。她把珠子往边上移了一点,看到阿默安静的睡相,心头略略安定了些。把珠子收好,她盖上叶块,安心地闭上眼。
“希望明天,一切都好……”
这么想着,她悄悄地往阿默身边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