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偏厅,却着实绕了好大一圈。等青竹把她们带到西北向的一个大厅时,叶曼青禁不住暗骂了一句老狐狸。更让人恼火的是,那个青竹只上了茶水便走了,直把她们干晾了好几个时辰。应残秋一直呆呆地坐在角落,也不说话,叶曼青和骆婉瑶几次尝试搭话都失败后便只能任由她这般。
眼看着邻近午时还没个人来给她们送饭,叶曼青又是一大早就出来的压根没吃过什么东西,真是饥肠辘辘饿得两眼冒凶光了。不能再等下去了……叶曼青霍地站起身往外走去。
“……叶姑娘要去哪?”骆婉瑶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她身侧,柔柔问道。
叶曼青苦着脸摸摸肚子:“青霓派的大侠们许是忙着旁的事,把我们这地儿都忘了。偏偏我这人又不经饿,只能自己出去找吃的了。”
骆婉瑶眼唇一笑:“叶姑娘真是直率……不过婉瑶倒也饿了,不如同行?”
“不行不行,哪能让骆小姐去做这等没身份的事!”叶曼青忙不迭摇头,“我去找青竹着人送些饭菜过来就行。”开玩笑,真要和她走一路,她还不得累死?
莺儿应声道:“你还算明白!快去快去,久了可要饿着我家小姐了!”
听到这话,叶曼青也不生气,却是站在窗边的青蓝冷哼一声。莺儿自也不甘示弱,昂着头也从鼻子底下回了一声。叶曼青笑笑,打着圆场说她很快就回来让青蓝照顾好应残秋云云。青蓝微微颔首,略带忧色的目光在看向叶曼青时变得有些奇异。
叶曼青转身出了偏厅,循着来路走了一段,却不是往琮玉阁去。她自是明白,如今的琮玉阁有多双眼睛盯着,稍有风吹草动便是众人皆知,她犯不着为了吃饭这种琐事去惹一身麻烦。先前重楼带着她转了几圈,她是知道食堂在哪的。好在她的方向感不错,转了几转到了琮玉阁外沿,她辨明了路径,便向着青霓派弟子日常用餐的厅堂走去。
见狄望舒沉沉睡去,木怀彦和齐楚便悄声退出房外,缓步下了楼,默契地往琮玉阁东侧的青竹林行去。
时值初秋,气候最是宜人。融融日光稀稀疏疏地从竹叶间掉落,越发映得绿叶青翠欲滴。清风徐徐,竹叶轻声响动,簌簌不绝。这番景致真个叫人心旷神怡,便是再多烦忧也该瞬间消散。偏偏不知是哪个煞风景的粗人,竟然在这竹林中点起了火,把那林子一角烧得乌漆麻黑。凉风一吹,那些个草木灰便扑扑地飞起,好不烦人。
木怀彦往上风处走了几步,笑道:“竹林湿润不易点燃,那人却偏偏选了这处放火。”
“欲盖弥彰。”齐楚凑上前来,“放火只是掩饰的手段。但是连掩饰也这么粗糙,啧啧,他还真是心急……”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半晌,齐楚才漫不经心地道:“早上的事我听说了……其实,你也知道的吧?”
“嗯。”木怀彦蹲下身,摸了摸烧得焦黑的地面,“司徒玄匕的话倒有一半说中了。”
“真麻烦,老夫子本来就麻烦,这个青霓派更是个麻烦集中地……”
见他扯着头发满脸烦恼的样子,木怀彦不由轻笑:“可惜再怎么麻烦你我还是得留在此处,更何况,令尊——”
“打住打住!刚才你没说到什么不该说的字眼吧?嗯,很好……”齐楚虎视眈眈地盯着木怀彦,直到他点头才满意转开眼,“话说回来,青霓派上下,有能耐一掌把老夫子伤成那样的人……不多吧?”
“无非是那几人。只是,若真是那几人中的一人,为何狄兄不肯言明?便是夜色掩映,凭着同门多年,他应是很轻易就能辩出那人的。除非……”
齐楚接道:“除非真的如司徒玄匕所说,是云掌门盗了流云绘又伤了老夫子。按老夫子的脾性,他对云掌门崇敬非常,便是为云掌门掩盖隐瞒也不是不可能的。”
木怀彦微微凝眉:“这倒是……只是,以云掌门的为人断不会做出这般不耻之事。况且,长无大师也一并失踪了……还有,司徒玄匕又是如何知道得这般清楚的?简直像是他亲眼所见般。”他似想起了什么,面色微沉道,“叶姑娘先前提过,庆典那夜曾有人袭击郝姑娘,幸亏有人出手相救才安然无事。”
“郝灵灵、金刀镖局、长无大师、云掌门……”齐楚喃喃念着,不由皱紧眉头,“连三皇子也插手进来,为了这幅流云绘,牵扯的人越来越多……”
“恐怕、现在只是个开始。”
齐楚凝眉不语,面上却也不由带上了忧色。他家不同一般,若这事越卷越大,只怕——
局势不明,他二人虽然忧心,却也不得其法,闲谈了一会儿,便往林外走去。出了林子,便见一人冷然立在二楼围栏处,墨色的发丝绾在身后,额前刘海随意散着,冷冷映出一双寒冰霜雪般的眸子。衣袂轻舞,袍袖垂在身侧,衬出他颀长的身形如刀刃般锋锐。只是这般静立在那里,便让人有高处危寒之感。
木怀彦轻叹一声,这么些年,那人总是如此,于无声的冷厉中透出刻骨的寂寞,叫人远远望着便觉心酸。只盼着他一朝梦圆,从此能重新放开心怀……可叹的是,那事成功与否,还待天定。若是不能成,他真不敢想象师兄会有何反应。
似是察觉他们的注视,那个漠然望着远方山峦的男子缓缓转过头,目光却忽地定在一处,一动不动。
“诶,他在看什——”
齐楚话音未落,只听一声脆响,那人竟是捏碎了身前的雕花木栏,身形一动,腾身便往东南向跃出。木怀彦虽然不明事态,心头却隐约觉得不安,当下脚上施力,纵身赶过去。不过几息,便见那人怔怔站在树下,目光茫然地看着前方。
“师兄。”
听到木怀彦的声音,那人忽地转头看着他,喉头上下滚动,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不、可、能……”不待木怀彦出声询问,他又重复了一遍:“不可能!”语声急促,不复往日的冷静。
木怀彦见他右手紧紧握着,虎口处软软垂着条暗红色的丝绦。那东西他在许久前曾偶然见过一次,是块雕成龙形的环状玉佩——这玉佩同师兄有莫大干系。想到方才他忧心之事,再看师兄此刻神情,他心下虽是不安,面上却沉静如常。
“师兄,出了何事?”
那人却未答话,只低头看着攥着玉佩的右手。半晌,才说道:“我这便走了。”
木怀彦一震,却听他又道:“你若得空,便回庄里看看。多年不见,老夫人甚是挂念。若能劝得二叔同往,便是再好不过。我自来不孝,老夫人年老孤独,你便多照料吧。”用这般平静的语气说着这席话,他说得平淡,木怀彦却听得心惊,师兄……简直像在交代后事!
“师兄,你且静下心来,我——”
那人瞬间出手,距离这般近,木怀彦又是全无防备,只是身体下意识地微微侧开几寸,却仍是无用。只见银芒一闪,他已被制住穴道,顿时麻了半截身子。
“不要阻我。”
冰冷的声音利剑一般劈来,那人转瞬已远去,几个腾跃间便消失在山石之间。稍后赶来的齐楚一边手忙脚乱地帮木怀彦取针解穴,一边问道:“要追吗?”
“……不用。”木怀彦望着远处,“他多年的心愿……我怎能、怎能……”话未说完,终只是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