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眸渐渐热了起来,手指不由轻颤。血气激涌,呼吸都快了几分。
玉石般坚硬的指节在雪白的皮肤上轻轻一触,同样是白皙,男女相对却是如此不同。女子的白嫩显出娇弱,尤其是几处淤青映衬下,越发显得楚楚可怜不胜力道……淤青?!
穆寒萧猛地一回神,手掌迅速离开叶曼青的肩头。这般时刻竟然走神,还……他心中又惊又愧,一回头,却见逃儿平平端着水盆看着他,漆黑眼眸映着他的慌乱,一览无余。
“……看什么看!”话刚出口他便觉自己心虚,饶是他这般冷厉性子,一时也觉面上烧热。不想——
“师兄,我、我没有偷看……”背对着床榻站立的木怀彦怔怔说道。
穆寒萧愕然,半晌才嘴角一勾:“啊……我说笑呢。”
木怀彦背影一僵,便听他又道:“你莫担心,她的伤不碍事。”
穆寒萧正正神色,抽出一根白色丝带浸湿了将叶曼青肩头的血渍擦去。他并不畏惧那些污血,却仍是小心翼翼地不让脏污的血水滴下,口中道:“把水端稳,若是溅出一滴……”
逃儿手中的水盆连一丝晃动也没有,穆寒萧的话他似乎没听见一般。他只是低着头,呆呆地看着水盆中映出的倒影。
* * *
将伤口清理妥当,穆寒萧又取了药膏把叶曼青身上各处伤口都涂上,以免再出血。只是右肩的伤口最为严重,他涂好药膏后仍旧取了干净的丝带裹上。这般下来,叶曼青的那身衣服便不能再穿了。她那身外衣沾染了血渍,早就被蚀出一个个小洞来。穆寒萧便撒了些药粉在这衣服与先前擦洗的血水中,让逃儿一同带到屋后挖了坑埋掉。至于那冰原寒蛛丝织成的衣服自然没有这些顾虑,只需过水洗一遭晾起来便可。
到了此时,穆寒萧才轻舒一口气,将叶曼青放在床上。他眼神却只敢在她脸上打转,拉起被子将她盖住。
“小彦,可以了。”
木怀彦走过来,看一眼安睡在床上的女子,只见她面上已恢复了些血色,灰败之气退去不少,这才略略安下心来。
“师兄,你可知叶姑娘身上剧毒从何而来?”便是因为这点,叶曼青在昏迷前也不肯让他靠近。他早就存了这个疑问在心头,当年的事他并不清楚,只知最后穆寒萧即将成婚的妻子在新婚前夜自尽而亡,百里庄闭庄达三个月之久。待他再见到穆寒萧时,早已是尘埃落定一切都无可挽回之时。当时他看着冰眸森寒的穆寒萧,久久未能言语。这些年过去,连他也几乎忘记,原先的百里庄庄主,年少有为的神医穆寒萧,是如何的意气风发骄傲不羁的。如今的武林中,众人也只知道“冰心毒医”冷酷无情手段毒辣,早忘了多年前的“朱雀侠医”一双巧手救治四方的旧事了。
穆寒萧脚步一顿,眼神骤然一寒:“……此事,你无须过问。”
木怀彦一愣,未料到他竟是这般回答。当下眉头一皱,“本来师兄的家事,我不该过问。只是,叶姑娘身上剧毒……不知是否会伤到自身?”
似也知道自己方才的回答过于生硬,穆寒萧面色缓了一缓道:“无妨,我已备好药材,等她身体好些我便带她回百里庄,到时便可将这身毒素尽数清除。”
回百里庄?木怀彦胸口一滞,却没有抬头,只是下意识将被角拢了拢。
外头早就候了小厮等候差遣,这时见穆寒萧开门走出,便恭敬禀报道:“穆神医,庄主已吩咐备好酒菜,在花厅为几位接风洗尘。”
穆寒萧便回头道:“怎样,要去见见庄主么?”他性格虽是冷傲,但对这位盟主却有几分敬意。再加上此次突然来访,到了也未告知主人家一声,现下主人来请,却是推脱不过的。
木怀彦这般知礼的人更不可能推拒,当下两人便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木怀彦走在后头,随手带上房门,回头看了站在桌旁的逃儿一眼。他眼神清和,与穆寒萧的冷厉不同,但这般春风拂面的注视下,逃儿却是紧张地站直了身子,缓缓低了低头。
跟随来人到了花厅,还未进去,便听阵阵笑声传出,略带低哑的笑声混着雄厚男声,听着不止一人。
穆寒萧看着带路的小厮,他只是笑笑做了个请的手势。穆寒萧便当先走了进去,木怀彦跟随在后。这花厅装饰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是过分朴素了:略显陈旧的雕花窗栏,窗旁放着盆兰草,厅中靠墙一侧立着绘有淡色青竹的屏风,恰恰围着张小圆桌,除此之外别无装饰。
但看到桌前那两人,这屋内的摆设便都无关紧要了。
坐在主位的人一眼看去让人无法确定他的年纪,只见他略显苍色的发丝整整齐齐挽成髻子,连一丝杂乱的头发也没有。瘦削的脸颊深深向内凹陷,铜褐色的皮肤显得枯槁,但只那一双清湛双眸却是让人一见便是精神一振,整张面容也透出矍铄之气来。这老者正是现今武林盟主骆凌戈,他身边的却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举手投足间豪侠之气甚浓,若是叶曼青在此,便能认出此人正是他们先前打过照面的燕刀门门主燕独行。
同在南武林走动,穆寒萧自然认得他们。当下行礼,说到木怀彦,骆凌戈多看了几眼,忽地哈哈一笑:“多年不见,木百里可好?”
闻得师尊名讳,木怀彦诺声应道:“盟主原是识得家师的么?晚辈失礼了,师尊一切尚好。”他这时细眼看这位执南武林牛耳的盟主,越发觉得他行止间无不是气度悠然,当得一派宗师之态。却不免想到穆寒萧多年为他医治之事,眼光便扫到他膝下。听说骆凌戈六年前为小人所趁,一时不察真气走岔,下半身经脉被狂乱的真气冲袭受了极大损伤,已萎缩泰半,因而连路都不能走了。此时他身下为桌布遮挡,却是看不出什么不同来。观他神色,竟比寻常老者更有精神,更无半点颓唐之色。能在残年以这般躯壳坐上武林盟主之位,真真是不简单。
“哎,年轻时候的事了,当年意气,我们还打过几场呢。一晃这许多年过去,我们却都老了!”口中虽是说着这般话,骆凌戈眼中笑意不减,看着身前的两个年轻人,“江山代有人才出,果然一代更比一代强!木百里有你们这般徒弟侄儿,这辈子也算值了!倒让老朽徒然眼红啊!”
燕独行朗声一笑:“盟主何必眼红?女婿半子,又哪里差了去?”
他和骆凌戈对视一眼,一同大笑起来。穆寒萧眉头微微皱起,只是纵然心中不悦此时也是不便说的。
“坐坐,不必拘礼。”
当下几人坐下吃了酒说了回话,骆凌戈道:“寒萧你倒来得快,我那帖子发出还不到一两日,你今时便到,难不成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穆寒萧浅浅一笑:“我先前并不在庄中,却是同庄主的信使错过了。不知庄主相请所为何事?”
“本不是什么大事。”骆凌戈喝了一口酒,“我原是想着三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如今也是近了,南武林的大伙儿近几年却没如何聚过,便招了大家来热闹热闹。这不,燕门主却是第一个被逮住的。”
燕独行拎起杯子跟众人一一碰过:“可不是,盟主撒了网,燕某自然要带头来撞撞。
又说笑一番,木怀彦只顾着碰杯饮酒,面上虽笑着,神思却早不知跑到何处去了。这些江湖事他本就不欲插手,先前青霓山上不过是因着他师尊的吩咐又加上狄望舒等人的交情。便是山上那一段时日,情况之微妙也是让人如踏丝前行,每一步都得算准了时间用对了力道才行。这般算计着实累人,木怀彦能力虽足,但他生性不喜如此,熬得几日便已倦了。他与狄望舒齐楚分开之时,那两人更是数次警告他近期切莫牵扯入任何江湖事中,足见现下境况之复杂。狄望舒与齐楚家里都是京中大户,连他们都这般说,便说明现下的江湖绝非简单的刀剑求活。以他目下所观,这怕这纷杂之下有人想浑水摸鱼。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地竟有些不安。青霓派现几乎已算是退出武林势力争夺,暂时应是无事才对。上回的青霓派大典被流云绘的出现搅和了,这次的武林大会,却不知是否又有变数。
穆寒萧却是没有自家师弟想得这般多,他一向随心所欲,多年所求也不过一事而已,对旁的事旁的人是连多看一眼也嫌浪费的。江湖之事他不过是姑且听之,只是徒然挂个虚名罢了。若非百里庄早年在江湖风头过劲,以百里庄现下行事风范,也不过是一般药庄,跟武林却是扯不上多大关系。何况现在他心愿得偿,恨不能时时刻刻陪在那人身旁,此刻要他坐在这里听些闲事,倒真是折磨。
许是看出他二人的心不在焉,骆凌戈笑道:“却是老朽考虑不周,神医和木少侠一路劳累,该早些休息才是。”
穆寒萧也不推辞,当下便告辞出来。
待他们离开,骆凌戈执杯道:“如何?”
“青年俊彦,当世少有之才。”
“哦?比之贵派的醉燕如何?”
燕独行朗声笑道:“那小子,论喝酒是第一;论武功嘛,最多只能在三人中排第二。”他说的正是谈九如,谈九如年岁尚浅,在江湖中名声却已是不小。“那位木少侠看着不声不响的,手底下的功夫怕是实打实的。穆神医若要算上毒术,那胜负之数就难预料喽!”
“那是自然。木百里安身立命的绝招都在这两个少年人手中,‘夺魂手’的威名,可不是叫着玩的。”
燕独行点点头又摇摇头,似有些醉态:“可惜,这两人却不如我家那只醉燕子好用。”
“既是大才,难免要多折腾一些。”骆凌戈微微一笑,瘦削的面容耀出光彩,“好用与否,单看用的人的手段了。”
燕独行将酒杯在他杯上一撞:“盟主说得不错,在下便先祝盟主半子得入!早日将这两名俊才揽入帐下!”
“好说好说!”
这顿酒饭结束时夜色已静,燕独行歪歪斜斜地起身,就要自己回房去。骆凌戈老脸也上了红,边揉着额头边叫人将燕独行送回去。众人一走,花厅顿时静了。骆凌戈却不急着走,在花厅中静坐几息,忽地一笑。他身边的仆从大着胆子问道:“老爷醉了么?”
“醉?”骆凌戈静静道,“你看我像醉的人么?”
被他那张极瘦的脸这般一看,当真是让人心口突凉。那仆从自觉说错了话,登时不敢再开口。好在骆凌戈并未追究,只是问道:“小姐呢?”
“小姐在房中。”
“哦?她今日怎这般沉得住气?倒是长进了。”
听他口吻不似带了怒意,那仆从便答道:“小姐在房中……摔东西呢。”
“怎么?”
“听说是。这次穆神医来,身边还带了个女子。”
女子?骆凌戈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那女子似是受了伤,神医一入别院便让人备了热水为她疗伤。门口的阿禾只看见车上躺着个人,却没看清样子。”那仆役顿了顿,回想道,“不过,那女子是被木少侠抱入别院的。”
骆凌戈神情稍缓:“木少侠年少有为,有红颜知己也是应当的。瑶儿还是太沉不住气了,你稍时便将我这话带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男主们都很天然。。。叹气,偶为啥就是写不来腹黑的狐狸妖孽男主呢?
击掌!大概是偶比较怕犬类生物吧= =!哈哈哈。。。。(掀桌,狐狸是犬类么?!。。。貌似有种生物叫狐狸狗。。。。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