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死局2
穆寒萧眼中寒光一闪,叶曼青的情况,他们都默契地不准备告诉木怀彦。所谓关心则乱,在她身体如此糟糕的时候告诉他这样的坏消息,除了让他跟着痛苦外没有任何作用。倒不如等她的情况好转后,到时候再说不迟。
只是,这人既然听到,万一他说出……
念头只是这么一转,就见眼前这神色冰冷得几乎可说是僵硬的黑衣青年面无表情道:“谁伤了她?”
穆寒萧一愣,立刻就看懂了那双空茫黑眸中的意图:只要自己回答他的问题,那么之前他所听到的事就变成他们之间的秘密了。
这个交易根本不需任何犹豫。
一想到骆婉瑶,穆寒萧的神情也阴冷下来:“骆婉瑶。”
是她……
楚南漠眼中杀气大盛:“她的命,我要了。”
这般直接的狂傲,让穆寒萧也有些讶异,惊讶之后却是苦笑:“恐怕不行,骆庄主对百里庄有恩……”他父亲穆千尘曾被骆凌戈所救,也因此才会有那指腹为婚之说。
楚南漠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骆凌戈不只是百里庄的恩人,更是他的恩人。虽然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但骆凌戈对他一向不薄。他虽已脱出使役阁不再为骆凌戈效命,但若转身去杀他的女儿,却实在不是当为之事。
只是就这么放过那个女人……他微微眯起眼,秀致的脸庞上杀意未退,黑发如墨深沉,修眉似刀锋利,愈发映衬得那冰玉似的容颜凛冽无比。
总有机会的。作为一名顶尖杀手,武功手段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对时机的把握。
忍耐,等待,也是实力的一种。
不再多说什么,他抬起手一掌推开门,直接迈了进去。
第一次被无视得这么彻底,穆寒萧一时也怔了下,待反应过来时,刚要阻止,便听木怀彦清和的声音传出:“师兄,无妨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以穆寒萧对他的了解,光是从声音中便已听出不寻常之处——小彦似乎……有些不悦?
穆寒萧挑挑眉,对这个发现竟觉得有趣:原来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其他人让小彦烦恼……而且跟自己不同的是,这个杀气凛冽的青年可是跟小彦一样,眼里心里看到的,都是叶曼青啊!
自求多福吧,小彦……
穆寒萧叹笑着摇摇头,迈步往外走去,刚走出听风苑,便见和伯匆匆而来。
“少主人!”
“和伯,你来得正好,我有事吩咐你——”叶曼青的情况不能耽搁,需早作打算,除了那三味药之外,其他的各种药材都要准备妥当。
“不好了,少主人!”一向稳重的和伯此时却突兀地打断了他的话,“骆盟主来了!”
骆盟主——骆凌戈?
穆寒萧脚步一顿,面色渐冷:“……来得这么快!”
***
楚南漠走进屋中时,木怀彦并没有回头。他只是沉默地握着叶曼青的左手,小心翼翼地解开之前他为她缠上的布条。
这期间,叶曼青一直屏着呼吸,动都不敢动。
刚刚就在木怀彦突然拉起她的手时,她被放过血的手指顿时一阵剧痛,痛得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样的反应自然逃不过他的双眼,他原以为是他不慎触到她掌心的伤口了,可细看之下,却是面色大变。
——她的双手指尖都微微红肿,指缝中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翻过手掌,原本莹润的指甲此时因为充血而显得肿胀,指甲下一道血线清晰得骇人。
这样的伤口,他一看就知道,是“金针刺甲”之术。
金针刺甲,多用于猝死濒危之人。
木怀彦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他蓦地抬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本来还在暗自咬牙忍痛的叶曼青勉强露出笑容:“怎么了?”
话刚出口,她就惊住了。只见他的眼眶渐渐红了,薄唇紧抿成线,似乎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痛苦一般。
她顿时慌了,忙不迭道:“你别担心,我没事!一点都不痛,真的!不信你看!”
说着便动动手指,准备握成拳头给他看。
“……别动!”他低声喝住她,然后缓缓低下头,轻轻吻在她的指尖上。
比羽毛更轻柔,比烈酒更醉人……像山中清泉一般微微带着凉意,却又似火焰般滚烫灼热。
她全身都僵硬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吻遍十根手指。
这样的温柔对待,百炼钢都得化为绕指柔吧?
炙热的温度似乎从手指传遍全身,烧得她骨头都似要化了般,全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只能软绵绵地倚靠在床头,任由一波波热意潮水般涌上双颊。
吻到右手纤细的小指尖时,他顿了顿,把双眼轻轻埋在她的手心上。
叶曼青怔了一下,忽觉一点微微的湿意从掌心传来。
那是,他的泪?
她像是被烫到一般瑟缩了下,只觉得整颗心都痛得骤然紧缩起来。比之前银针刺入指甲中时还让人难以忍受,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握住一般,越来越紧,越来越用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怀彦,木头,别难过了,我什么事都没有!好好的在这儿呢!”她慌得连话都说不清了,胡乱叫着他的名字,可说着说着,眼前渐渐起了水雾,模糊了她的视线。
什么事都没有……她多想自己说的都是真的啊!不会动不动就吐血,像个林黛玉一样三天两头的晕倒……从小到大,她哪里有过这么脆弱无用的时候?能跑会跳,多少年来连感冒都很少犯,健康得连薇薇都大叫羡慕嫉妒恨……
可现在——现在,她却要担心自己随时可能毒发身亡——她死后,是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原来的身体中,还是变成一抹飘荡在异世界的幽魂?
虽然穆寒萧表现轻松,但是她看得出来他是有所保留的。不说其他的,若是这毒真这么简单,当初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辛眉在他面前香消玉殒?刚刚明明说好只是假装给她扎三针,他又何必特意增加针数?难道真只是为了戏弄她吗?
穆寒萧没有这么无聊。
叶曼青眨了眨眼,用力压住眼中的泪意。
如果这世上真有神明,那一定是个闲得蛋疼的神。要不然,他怎么会无聊到这么三番五次地折腾她呢?
这般自嘲地想着,她伸出还缠着布条的左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黑发。
“只是被扎了几针而已,只有一点点痛,像被蚊子叮了一样……”
他忽然抬起头来,被那双微微湿润的沉静眼眸盯着,她的胡言乱语顿时编不下去了,想了想,索性倾身过去,嘴唇在他眼角轻轻碰了一下。
木怀彦像是呆住了,瞬间亮起的眼眸让她不敢直视,只好假装无事地抬头看着帷帐上的吉祥图纹。
好一会儿,才听到他微哑的声音道:“像被蚊子叮了一样……”
“……你才是蚊子呢!”叶曼青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不想正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顿时讷讷不敢再说话了。
真好看哪……怎么会有人有这么温柔动人的眼睛啊!清亮清亮的,像是被清泉洗映过一般,清晰地映出她的面容。不知怎么的,她心中又是骄傲又是不安。这样迷人的眼眸,竟然真的只装着她一个么……
见她呆愣愣地凝视着他,木怀彦嘴角微微抿起,却还是掩不住一丝笑纹漏出。他轻轻咳了一声,拉下她滑到他耳畔的左手,看着那微微渗血的掌心,他秀挺的双眉顿时拧成了一个结。
“这个你之前已经骂过我了!不准再生气了!”叶曼青唬了一跳,赶紧先发制人,趁他没开口前先定下规矩。
木怀彦冷哼了一声,动作轻柔地解开布条。
门板忽地被推开,叶曼青下意识抬眼看去。
却是楚南漠。
木怀彦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进来一般,连头都没回,只是淡淡道:“师兄,无妨的。”
叶曼青的脸瞬间烧了起来——穆寒萧竟还没有走么?还有阿默,他怎么会在这?他在外头站了多久了……
“阿默……”
她也不敢抬头看楚南漠,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在木怀彦的动作上。
楚南漠在榻前站定,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木怀彦把带血的布条解开扔到一旁,露出她掌心中触目惊心的血洞。
叶曼青之前看着包扎好的手还不觉得怎样,只要不做什么动作,这个伤口的隐隐痛楚还在她接受的范围内。这时候看到这可怕的伤口时,顿时吸了一口冷气。
——当时只要匕首再刺深一点,那她现在可就不是皮肉伤了,而是连掌骨都会被穿透!毕竟,那把匕首可不是俗物,而是从木怀彦那借来的那把削铁如泥的银匕。
到这时候她才有些后怕,要不是木怀彦及时赶到,那她现在一只手几乎已是废了。
她突然皱眉,那时候木怀彦可是直接用手掌握住匕首刀刃的,他的手……
她完好的右手一把抓住木怀彦的右手,他刚下意识要挣开,被她瞪了一眼,只好苦笑地任由她翻过他的手掌。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清瘦,再加上白皙的肤色,一眼看去总让人忍不住会生出“玉质天成”的感慨。然而此时,这漂亮的手却是惨不忍睹。
只见两道相距约一寸的血口横贯整个手掌,被利刃割开的伤口整齐得叫人几乎错以为他的手被这血口切断了般。伤口一道在手指第一指节处,另一道在虎口处。虎口处的伤口尤其可怕,靠近拇指根处的血肉被切开,血肉模糊地张着恐怖的血口——足见他当时是用了多大的力道握住了刀刃。
见她低头盯着伤口不动,木怀彦微微有些不安道:“都是外伤,我已上了药,不妨事的。说起来要不是我力道没掌握好,也不至于会伤成这样。”
至于为什么会掌握不好力道……他抿了抿唇,轻叹道:“看我们两个凄惨的……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会把匕首给你了。”
叶曼青缩缩脖子,讨好地看着他:“这叫同命鸳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木怀彦淡淡道:“若真如此也就罢了。怕只怕,某人有福是愿同享,有难就自己独自当了。”说着,他的目光微微黯淡下来。
叶曼青心中一酸,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笑道:“不敢了不敢了,以后芝麻大的麻烦事也得叫木少侠来扛着,我就混吃等死好了!”
话刚出口,她便觉不妥。果然,木怀彦的脸色丕变。她悔得恨不能抽自己几巴掌,先前那沁入掌心的热泪灼痛的感觉犹然清晰,这么一想,她便顺势叫道:“哎呀,手好痛!”
木怀彦一愣,连忙低头看去:“有些血块在伤口处凝结了……你忍着点,我去打点水给你清洗一下伤口,再重新上点药。”
说着他便站起身,朝一直沉默站着的楚南漠点头算是招呼,然后转身出去了。
看他出去,叶曼青吐吐舌,抬头笑道:“阿默,你不坐吗?”
楚南漠摇摇头,目光从她的笑靥移到她手掌的伤口上,眉头微蹙:“不痛吗?你在骗他?”
“当然痛啊!呃,也不算骗他啦……”叶曼青揉了揉额头,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见他黑眸湛湛,不由一笑,“阿默,我找到过去的记忆了。”
楚南漠点了一下头,上前一步来坐到床沿上,空茫的黑眸中此时带了些懊恼,几乎是有些不情愿地道:“嗯,我知道……你是杨歆眉。”
“你……”叶曼青陡然张大了嘴,怔怔看了他半晌,“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她猛地一顿,双眼警戒地眯起:“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