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吗？”
凤鸾回头看他，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糖糕递到薛念钰唇边，道：“你尝尝看。”
薛念钰不怎么爱吃甜的，但还是低头在那还有牙印的糖糕上咬了一小口，一双凤眼自始至终都没离开那人，道：“很甜。”
这句既像是在说糖糕，又像是在说凤鸾。
凤鸾没多大会儿便将手里的糖糕吃了个干净，又将薛念钰手里的糖饼拿了去，继续吃。
两人回到客栈时，凤鸾手里的糖饼也吃完了。
她将手上的油渍和糖渍胡乱的在身上抹了抹，便将薛念钰手里的衣裳接了过去，抱在怀里美滋滋的上楼去了。
薛念钰想着那人要换衣裳，自己干脆在楼下大堂里等着便是了。
片刻，凤鸾换上那身红装出来，一步一步缓缓下楼。
薛念钰站起身来，他原本最不喜欢这样艳俗的颜色，可这衣裳穿在凤鸾身上却意外的好看。
他有些愣住了，直到凤鸾走到他面前，歪着头看他，道：“念钰哥哥发什么呆呢？”
薛念钰回神，道：“你穿这件真好看。”
凤鸾故意逗他，道：“所以念钰哥哥的意思是，我穿旁的衣裳不好看喽？还是说……”
她忽然说到一半顿住了，用古怪的眼神看他。
薛念钰被她看的颇不自在，道：“还是说……什么？”
凤鸾招了招手，示意他低下头些来。
他顺从的附耳过去，只听那人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还是说念钰哥哥更喜欢看我不穿？”
薛念钰的脸瞬间便红了个通透，他后退了两步，轻咳一声，稳住自己的情绪，道：“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凤鸾哈哈大笑起来。
薛念钰只好将人拉上楼去。
进了屋，凤鸾又开始口无遮拦，道：“念钰哥哥怎么又害羞了，我瞧着念钰哥哥欺负我的时候，可是生龙活虎的很，这会儿怎么……像只鹌鹑？”
薛念钰眸子微微闪躲，道：“别闹了，稍后我们还需赶路呢。”
说着，他便着手收拾起两人的东西，凤鸾连忙制止了他，道：“何必这样急，我们且在这里住几日也无妨。”
他有些狐疑的瞧她，他有什么可着急的？
要去东海取东西的是她，怎么反倒磨磨蹭蹭的也是她了呢？
其实倒也不难理解，凤鸾确然是要取续命草的，可血禁术是叫人活不过三十岁，如今薛念钰还未满十七岁，实在是不必着急。
再者说，两人这样亲亲密密的出门游玩，自然是走走停停的有趣。
可凤鸾却无法跟薛念钰和盘托出，面对那人的询问，凤鸾摸了摸鼻子，淡淡道：“人家不是都说你们仙门弟子降妖除魔的么？如今这个镇子上有鬼哎，还是个喜欢杀人的厉鬼，念钰哥哥难道让人那女鬼不管么？还是说，念钰哥哥对那女鬼动了心，存心想饶她一命？”
那人果然微微皱了眉，一副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样子。
凤鸾见他不悦，心里暗道说错了话。
她又只好讪笑着抱住薛念钰的腰，整个人靠在他身上，撒娇道：“念钰哥哥，我方才说的都是气话，你知道我的，别跟我生气了。我其实不光是吃那女鬼的醋，我还气，那女鬼可是险些杀了我呢。”
她说完这句话，果然察觉到怀里抱着的那个人身子僵了僵。
凤鸾一低头便瞧见那人紧紧握住的拳头。
完了完了，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她咬住下唇，也不敢说话了，她轻轻松开环在那人腰间的手，下意识的想躲避。
双手还没收回来，便被薛念钰一把攥住，那人正在气头上，手上的力气也没个轻重，自然弄疼了凤鸾。
她一向怕疼，特别是在薛念钰面前。
这会儿他这样粗暴地对待她，满心的委屈一下子便涌了上来，凤鸾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放开我，疼。”她几乎是用喊的。
薛念钰连忙松开手，紧张道：“阿鸾，我……”
凤鸾背过身去，不理他。
他僵了僵，道：“都是我不好，我方才一时失神了，阿鸾，让我给你瞧瞧，乖。”
凤鸾的手其实也没那么疼，她心里委屈难受，只是因为薛念钰对她这般粗暴罢了。
即便是上回薛念钰弄伤了她的额头，凤鸾也没有如今这般生气。
毕竟当时薛念钰想动手的人是萧岚，并非是欺负她。
但这回不同。
见她不理睬他，他心里便更加慌张了。
他绕到凤鸾面前，道：“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你说出来，我尽数答应便是了，只是别不理我。”
凤鸾抬起头，瞪着一双红红的桃花眼看他，瘪着嘴道：“什么都答应？”
那人点头，“什么都答应。”
“这还差不多，我眼下也想不出什么事来，先欠着，日后要还的。”
薛念钰见她松了口，这才将心头那块大石放下，道：“好，都依你。”
凤鸾想了想，觉得不能就这么口头上说说就算了，得立个字据才成，便匆匆忙忙从包袱里找出纸笔来，细细的在上头写下：薛念钰欠凤鸾一个心愿，无论何事薛念钰都愿意完成，立此字据以为凭证。
凤鸾满意的看着那张字据，道：“空口无凭，你来按个手印才算作数。”
薛念钰这会儿只想着他家夫人高兴，哪里还在意这些个，便道：“好。”
可这字据是有了，人也有了，唯独没有印泥，这倒是叫凤鸾犯了难。
谁知正在她为难之际，薛念钰已经咬破自己的手指，在那上头按上手印，又将那带了血手印的字据递给她。
凤鸾看着那人还在流血的手指，一把扔掉那人递过来的字据，握住那只受伤了的手，道：“你干嘛咬自己的手指啊？”
她低头轻轻吹了吹他的伤口，语气微颤道：“疼不疼啊？”
薛念钰面带笑意的摇头，道：“你……还生气么？”
凤鸾瞪了他一眼，道：“以后不管我多生气，你都不能弄伤自己，我现在不光生气还心疼，讨厌死你了。”
这话虽然是在责怪，薛念钰却听出了凤鸾对他的爱意。
他将那人抱在怀里，将头抵在那人的头顶，道：“我方才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失手，以后再也不会了。”
凤鸾呜咽道：“我原谅你便是了。”
“那字据？”
“字据自然是当真的，以后我要用来欺负你的。”
“……”
入夜，窗外刮起丝丝阴风，白日里受凤鸾点醒，薛念钰想起那个险些伤了凤鸾的女鬼，便气不打一处来。
今晚必要将那女鬼捉了，打她个魂飞魄散才行。
可薛念钰等凤鸾睡下了，便出门去寻那女鬼的踪迹，直到天空泛白仍旧没有找到。
凤鸾醒来时，甚至不知道薛念钰出去过，她揉了揉眼睛，身旁那人竟然还在睡？
她哪里知道，薛念钰天蒙蒙亮才回来睡下，这会儿也没睡多久。
凤鸾每每醒的早了，便要对那人上下其手，非要闹得那人也睡不得才好。
薛念钰迷迷糊糊中翻了个身，道：“别闹，阿鸾。”
凤鸾撇撇嘴，心道：这人怎么回事？平日里要是她胡闹，他就会醒来陪她的，今日怎么好像很是疲乏的样子？
凤鸾起身，正要变本加厉的胡闹，余光却无意瞄到薛念钰微微湿了的鞋子，上头还沾着些湿润的泥土。
他是不是出去过了？
难道是……因为她昨日说那女鬼要杀她，这人连夜出去捉鬼了么？
凤鸾这样一想，便有些心疼薛念钰。
她低头吻了吻那人的额头，道：“真是个笨蛋。”
是啊，他要是知道凤鸾其实是神君，怕是也会觉得自己蠢笨吧。
她无奈的摇摇头，翻身下榻，蹑手蹑脚的出门去了，生怕将那还在熟睡的人吵醒。
下了楼，凤鸾才发觉自己今日好像起的太早了些，怎么楼下大堂里一个客人也没有？
即便是没有客人也就罢了，怎么连勤快的店小二也不在呢？
凤鸾皱了皱眉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但又说不出哪里古怪。
她走下最后一个木制楼梯，忽的一阵阴风从门外吹了进来，客栈的大门被吹得大开，那风吹起一阵白烟，凤鸾本能的捂住口鼻。
这是什么东西？
凤鸾只觉得一阵浓雾一样的白气很快充满了整间客栈，她连忙转身往二楼房间跑去。
可她那雾气实在是太过浓烈，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每一阶楼梯。
她顿住脚步，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清明术法，很快她的眼睛便清明了起来。
尽管眼前白茫茫一片，可凤鸾还是能将一切看得透彻，她返回房间，好在薛念钰还躺在榻上睡着。
凤鸾轻轻坐在床边，伸手推了推他，道：“念钰，念钰，别睡了，别睡了。”
不管她怎么推那人，那人就是一动不动，好像死人一般。
凤鸾心道：即便薛念钰再怎么疲乏也从未像此刻这般睡得这么沉的。
她伸手在那人鼻子前面探了探，那人竟连呼吸也没有了。
他……死了？
凤鸾大惊，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她绝望的看着眼前的人，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不该死去的，他才十六岁，怎么会这么早就……
凤鸾颤抖着爬起身来，大声喊道：“薛念钰，你别跟我开玩笑了，别在装睡了，我知道你在骗我，你给我醒过来。”
她更加大力的去晃那人的身子，仍旧是无济于事。
怎么办？怎么办？这一次他死了，她没有收住他的魂魄，他会怎么样？会魂飞魄散还是什么？
凤鸾几乎崩溃的哭了起来，“薛念钰，薛念钰……”
直到凤鸾哭累了，她才从那人身上起来，嘴里喃喃道：“薛念钰，你又骗我，你还是像以前一样骗我，我讨厌你，你还给我立了什么字据，你不是说什么都答应我么？那我现在要你活过来，薛念钰，我不要你死，你看看你自己立得字据。”
凤鸾说着便伸手在怀里摸索着那张字据，可她摸来摸去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这时凤鸾才觉得有些不对，她昨晚明明好好的将那字据收进怀里的，她担心自己弄丢了还特意藏得好好的呢。
凤鸾一把抓住薛念钰的手指，一根，两根，三根……十根。
没有，一根也没有……受伤。
他不是薛念钰。
凤鸾猛地站起身来，看着床榻上那人，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闭上双眼，开始思考……
是方才那团白雾。
凤鸾用法术封住自己的五感，闭上眼睛，心中默念清心咒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良久，凤鸾想起来了，是混沌兽。
传说，混沌兽的气息是白白的浓雾，任何人，仙，神都会在浓雾中失去自我。看来她方才便是被混沌兽的气息所感染了，才会看到眼前的幻象。
她曾经听父亲提起过，所有的幻术只要神志清醒便能看得透彻，她方才之所以那样沉迷，是因为她所经历的正是她最害怕的事情。
凤鸾猛地睁开双眼，眼前的浓雾早已消散，自己正站在客栈楼梯的最后一个台阶上。
她动了动自己的双脚，还好没有麻痹的感觉。
凤鸾匆忙的跑回房间，只见床榻上那人似乎也被什么魇住了，一副痛苦的样子。
“不……不要，求你，不要这么做……”
薛念钰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滚滚而落，凤鸾低声唤他：“念钰，念钰，醒醒，那些都是幻想，不要被幻想迷惑。”
可无论凤鸾怎么喊，薛念钰就是醒不过来。
无奈，凤鸾只能驱动法术进入他的梦境。
她伸出手指点在那人的额间，瞬间两人周身便发出一道金黄色的光芒，凤鸾睁开眼睛时便已然在薛念钰的梦里了。
她四下张望了一番，这里好像是……喜堂。
凤鸾忽的想起方才薛念钰喊得那几句，面上一红，心道：这人平日里看起来羞羞怯怯的，没想到在梦里竟然……
她摇了摇头还是走了进去，只见喜堂里头到处都是欢欢喜喜的人，有几个吃酒的人醉了还在说着胡话。
忽的，一个坐在角落里的白衣少年闯入了凤鸾的眸子，那人一张风华绝代的脸上一双美艳的丹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