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桂殿长愁不记春,如果这都不算爱
听见我的话,郁九沉默了一会儿,对着我道,“我跟哥哥跟我娘姓。”
.......原来不是喜当爹啊,“那你娘呢?”
郁九脚步顿了一顿,视线定在远方,似乎看见了什么画面,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个与她无关的人,“死了。”
郁九的眼神在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透着与之前的嚣张跋扈不同的安静,从她的眼神中,我看出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姑娘。我心里浓浓的好奇,但是却没敢多嘴问一句,这是别人的事,实在是与我无关,我要是问了,倒显得多此一举,十分八卦了。又想到郁九的性子,我还是觉得,不说为妙。
所幸郁九也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了,根本就没有搭理我,只是一声不响的爬着山。我也跟在她后面,因为经常在樟翠山采药的事情,我对爬山这种事向来是分分钟爬上去不在话下的节奏,我原以为郁九这种骄纵的大小姐,虽然练武,但是爬山对这种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来说,肯定也是有点难度的,谁知郁九倒给我来个了万万没想到,小姑娘年轻腿长,走起路来步步生风,倒把我甩了一大截。
郁九走在前面,见我还没有跟上来,对着我喊道,“你能不能快点?”
我在后面扶住一根树枝,借力爬上一个陡坡,拍了拍弄污的衣角,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便对着她道,“你急什么?血融草又不会自己跑了?”
她瞪着我,“果然是人老珠黄,走这点路都费劲!”
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了,要是我还有点力气,我也一定会好好教育这个小姑娘,什么叫做礼貌。奈何思考了一下她的武力值,我觉得我还是省省吧,便顺了她的意思点头,“你说的都对......”
她不回我的话,径直往前走去,身段轻盈,我在她后面简直都要哭了,说要采药的是你,为什么要把药筐背在我身上啊!!如果不是身上背着这么重的东西,我能走的这么慢吗?如果不是这山恰好这么高,我能累成这样吗?
我在她身后埋怨着,慢吞吞的跟了上去。我们出门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还带着清晨的雾气,而等我们爬上这座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山之后,日头已经晒得足够将我烤成人干。郁九擦擦额头上的汗,随手将手绢扔进袖口里。
虽说夏天已经过去,但是此时这骄阳烈日,再加上我昨夜根本就没睡好,此时一晒,更是有些头晕眼花,放眼一瞧郁九,她除了脸蛋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之外,精神简直好得不得了。我猜可能是因为她正在帮她哥哥找补药,所以精神上一直是满足的,反观我,简直就像大牢里才出来的囚犯,不仅脸上萎靡不振,就连身子也是软乎乎的飘着空似的。
我蹲在地上寻找着血融草的踪迹,却只感觉不适感越来越严重,浑身都好像在下坠着似的,蹲得久了,站起身,便觉得头晕脑混的,眼前一片黑星,我心里暗骂尉迟翊这个衰人,害得我今早精神都是这样的,却见那边郁九却已经看见我的动作了,以为我找到了血融草,急忙奔过来,神情都是惊喜的,“可找到了?”
我摇头,“哪儿那么容易。”
郁九的神色一下子变了,失落在她脸上显现,她无精打采的“哦”一声,道,“继续吧。”
我觉得真心挺困,有些支不住的问她,“要不我们休息一会儿?”
郁九想都没想就驳回了我的话,“不行!”
小姑娘认真起来还真的挺厉害,完全无视我的声音是多么的无力,更完全看不见我的表情是多么的无语,只是一门心思的想着给自己的哥哥采血融草,再者我估摸着郁九也是个不会照顾人的,因为她与我对视一眼,居然没有发觉我的不对劲,而是一根筋的继续为自己的哥哥采血融草。
我都快哭了好吗,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上辈子是欠了你的吗?为什么你帮你哥哥找东西,受伤的却是我?!我跟在她后面欲哭无泪,又向前走了一会儿,便登了顶。不得不说,山顶的风景还是极好的,从山上望下去,一片苍茫的大海。
......等等!大海?!我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卧槽!那真是海!碧蓝色的深海,海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偶尔有拍打礁石的声音自海上传来,徐徐海风似乎带了海水的涩味,却意外的舒适,吹得人简直身心舒坦。妈蛋,真是海!我还以为郁九说的是个传说好吗?!
见我诧异的脸色,郁九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目光,只是她比我平静多了,只是垂头望着海面,微风吹起她的发丝,只看侧脸,居然带了一丝宁静安逸的味道。郁九盯着海面,轻声问我,“你看过海吗?”
我望着远处海天相接的景色,摇头,“没。”
我年年都待在神医谷,男人都没见几个,更没说大海这种高大上的东西了。郁九听了我的话,还是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伸出了手,食指指向某个方向,“看见那块碑了吗?”
我顺着她手指的路去看,果然见一块石碑立在山顶陡峰的一侧,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像是悬在悬崖边一样。郁九跟我解释,“这块碑,是我爹立的。”
她说着,朝着那块石碑走去。但是很不幸的是,石碑所处的地方是在山顶的一块陡峰上,生生突出来一大平石,走过去,底下就是碧蓝色的大海,绝壁是居家旅行殉情之良地——简称悬崖。
我活了十几年哪里见过悬崖啊!!当即就被这阵仗吓哭了好吗?就觉得这陡峰要是不稳,我们两个要是滚下去了怎么办!然而,郁九的表现却让我发觉我的担心就是多余的,她应该是经常来这里,所以即使底下是深崖,跳下去就是久溺深海,她却也还是走向那石碑旁,验证了我心中原来这块陡峰不会塌的猜想。
我跟着她走过去,才发现石碑原来不是后期雕刻而成的,而是天然形成了一块大石头,立在悬崖之上,看起来颇是威武雄壮。郁九摸了摸石碑,道,“这碑是我爹为了我娘,开了五年的山,才终于挖出这块悬崖出来。”
......卧......卧槽?原来这是一整块大山开垦出来的悬崖吗?我说怎么看着这么奇怪,妈呀,如果真是凌云庄主为了郁九的娘开的......我只想感叹一句,如果这都不算爱,我还要怎么去相信爱情?!!
我沉浸在“卧槽”的思绪中没有说话,郁九也没有在乎我的沉默,我发现提到了她母亲,她总是会变的格外沉静,仿佛之前的嚣张跋扈都只是我对她的偏见一样,“你知道为什么这块碑上没有字吗?”
听她一说,我才注意到,原来这块天然刻成的石碑上,真的什么字都没有刻。我有些不解了,按理说,若是真的为了郁九的娘造的,那当然应该刻上什么“xxx【郁九娘的名字】拉夫有”,或者什么“一生一世在一起”之类的情话,怎么却什么也没刻呢?我有些好奇道,“是你娘不许吗?”
郁九摇头,纤纤细手慢吞吞从石碑上退下,道,“因为我爹不知道要刻什么。”
从她的语气中,我听出,郁九的爹,凌云庄主,这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所有的人好像都有一份不能说的感情,郁九的爹和娘就是如此。
“我从小的时候,就没有见过我娘,我爹告诉我,我娘是回娘家探亲去了。可是这亲探了好久,自我记事起,她一直没有回来过。爹那时候还没向现在这么出名,我家里服侍我的,只有一个阿嬷。阿嬷年纪大了,经常忘记管我,有一天我偷偷跑出去玩,街道上的小孩见了我,唱了一首歌。”她向我缓缓道来自己的故事,只是说到这里,她却顿了顿,“你知道是什么歌吗?”
我还没来得及摇头,她便已经轻声哼了出来,“小九,小九,没娘,没娘,爹不疼,娘不在,野孩子......”她慢吞吞的重复最后三个字,“野孩子......”
我看着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来,我不明白郁九为什么会跟我说这些,她不是很急着找血融草吗?可是看见了这块碑,她好像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那天我爹回来以后,我问他,我娘是不是不会回来了,我爹没有否认我的话,从那天起,我知道,我郁九,就是一个没有娘的野孩子。”
“我问过我爹,我娘是什么样的人,可是我爹不告诉我,关于我娘的事,他一点也不肯透露给我,我还问过他,他和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从来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立这块碑的时候,我爹举着刻刀想了很久,却终究没有刻下去,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不知道要刻什么。我说,那刻吾妻吧,你知道我爹说什么吗?他说,我不敢。”说到这里,她有些嘲讽的勾了勾嘴角,“一个想缅怀自己妻子的人,却连吾妻两个字都不敢刻,不过我想,应该是我娘偷偷跟人跑了,所以这么多年,他为了自己的尊严,不肯告诉我,更不肯刻吾妻两个字,因为可能我娘,已经是别人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