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水萦跌坐在桌边。
“你知道我是从别的世界而来？”
“知道。当初你总觉得我年纪小，实际上我比你想象的成熟得多。当初你给我讲故事，讲那个和平而明媚的世界，我便知道那并不是你杜撰的。”
他说着，嗤笑一声：“实际上你的言语举动也挺奇怪的，你和白溪岩说的话，我也听了个大概。白溪岩他也是从你们那个世界而来的吧？”
杜水萦支支吾吾：“不是……你……你怎么……”
莫念辛却叹了一口气，随意将一本书翻开覆在脸上，轻声道：“我竟输在这里。”
杜水萦问：“什么？”
他突然掀书站起，将脸凑到杜水萦跟前，绽开明眸皓齿问：“你说我好不好看？”
杜水萦心下明白他因为侏儒身份而自卑，不忍心让他难受，便说：“都说了好看了。”
是好看，可那也是别人的脸蛋。
莫念辛又站起，故意将修长的身子现了现，依旧问她：“我高不高？”
“高，高！”
杜水萦心中有些难受。
莫念辛重新蹲在她面前：“这不就是了，外形上我不输白溪岩，修为上他现在不见得比得过我，我比他差就差在没有在那个世界认识你。”
杜水萦心中一动。
她不敢看莫念辛的眼睛，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莫念辛却似并不在意，复又躺在地上，将书掩了面庞，道：“杜师傅，你还是给我讲那边的故事吧！”
杜水萦正襟危坐在他头边的桌子背后，缓缓道来：“我们那里没有这许多邪祟，到处都是人、兽和植物。大家没事一般不打打杀杀，大不了花点心机争东西。
如果能保证自己不饿死，你可以一直呆在自己房中，没有人会追杀你，没有邪祟会将你从舒适的状态拉出来，我母亲当年……”
杜水萦说着说着，发现地上的人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她将书从莫念辛脸上拿下，道：“念辛，你现在不是活人了，不用睡觉。起来把话说明白吧。”
莫念辛却起身，煞有其事地伸了个懒腰道：“杜师傅，你走吧，有今日便足够了。接下来的事，我想你一定不想看。”
杜水萦突然惊觉起来：“你又要带着魔族做什么？”
莫念辛却朝空中喊了一声：“白溪岩，还不快下来把你妻子带走？是要我重新将她带走么？！”
话音刚落，轰地一声，屋顶猛然破了一个大洞。
白溪岩从天而降，将杜水萦抱起，从那洞中飞了出去。
杜水萦呆了，问：“你怎么跟来这里了？明钦他们呢？”
白溪岩烦躁道：“闭嘴，再不来我绿帽子都要戴上了。明钦他们已经被大哥接回白家。”
“溪山大哥？他没有去找墨妍和水影吗？”
“找了，被宁逑之打伤了。别废话，跟我走，情况有变……”
“变”字刚出口，不修茶馆周边的多层屋宇同时倒塌。
周围传来素人的尖叫，城中盘桓着的各种段位的修士们也惊惶飞上天空，意图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杜水萦猛然心惊。
这么熟悉的手法，难道这座城要重复蝶谷城的悲剧？
她很快得到了答案。
莫念辛浮在空中，笑得阳光灿烂，却猛地将不修茶馆所有房舍夷为平地。
原本在茶馆喝茶看书的人们当场被埋在乱木碎石之下。
杜水萦亲眼见着毫无法力的素人被砸成肉泥，当即呕出一口酸水，眼泪“刷”地流了出来。
她挣开白溪岩，飞到莫念辛身前，道：“快住手！为什么要杀这些无辜之人？！”
莫念辛哈哈大笑，声音大到整个城池都为之颤抖。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宁家大业啊！我师傅宁逑之想要统领五界，这仓颉城的城主竟不听指令，暗中诋毁，师傅心头不快，命我过来把这城给毁了，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
杜水萦后悔得将下唇都咬出血来。
“当然不可！宁逑之想要统领五界，用的却全是暴戾手段。若是德才兼备的良善之人，也就罢了，像他这样的，明显多年都在演戏，他想要的恐怕只是唯我独尊的重权而已，你帮他就是助纣为虐啊念辛！”
“那又如何？这世间本事尊卑有别，强者为尊，弱者卑，落后就要挨打，既然做不了强者，就别怪别人不客气。”
他说着，突然指了指自己：“杜师傅，这是我生活二十多年悟出的道理，你看是也不是？”
杜水萦愣了愣。
她知道莫念辛从小受的白眼和轻视，因此当初她才同情心泛滥去接触他。
可当初的莫念辛根本不像今日这般刻薄。
杜水萦记得他那时候小小的，虽然十五岁了，可和墨妍给人的感觉差不多，软软的一团。
说话也是软声软气的，一副胸无大志的样子，总是喜欢听她说她在原来世界的闲碎日常，听得两只眼睛弯弯。
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便问莫念辛：“宁逑之杀了你父母，你怎么会为他卖命？”
莫念辛脸上的笑容蓦然收起。
只是周围人们的哀嚎似乎让他再次愉悦起来。
他朝杜水萦走了几步，直直看进她的眼睛：“杜师傅，你看着我。”
杜水萦不知他卖的什么关子，朝他眸中看去。
两人对视足足分钟有余，莫念辛却什么也没说，兀自转身，飞走了。
杜水萦忙朝他追去，被白溪岩拦了下来：“不要管他，救人要紧。”
“这么多魔族，你我二人如何能救？还不如抓住他们魔尊，擒贼先擒王。”
白溪岩心事重重地摇了摇头：“抓不到，你去为他们医治，我掩护你。”
“为何抓不到？不过是魔尊而已。”
“抓不到了，魔尊位同飞升，凭你我二人之力，还不足以对付一位仙位之人，所以也打不赢魔尊。”
“啊，也是。”
杜水萦愤愤地垂下双臂。
不过她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害怕和莫念辛你死我亡那天的到来。
心中总觉得莫念辛不是那样的人。
可他确实带领魔族杀了许多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有机会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
白溪岩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拍拍她的肩道：“别想了，人心难测，你与他相处时间不多，不可能将他完全看透。”
杜水萦点了点头，两人下地救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