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倒霉蛋杨志
杨志良心未泯,其实他不想做出这个决定的。
但是这留下的五百士卒中,其中有十个并不属于自己管辖的士兵。
这都是府尹选出来的心腹,事实上,在前三个村子的时候,这十个人就连连向杨志示意了。
杨志要么说离边界太近,容易走漏风声,要么装聋作哑。
杨志不敢得罪济州府府尹,府尹做出这么狠的决定,杨志也惊讶于他的手腕。
如今已经上贼船,府尹是不会允许自己下船的。
再不留下这些士兵,那十名官差回头一定要向府尹禀报,那个时候,纵使自己做下这十恶不赦的事情,恐怕府尹也不会高兴了。
杨志继续带着两千士兵朝着梁山泊扑去。
一口气走了二十里地。
沿途也颇多村民,小河上有钓叟,田野间有牛羊,树林边有樵夫,还有那吹着牧笛的牧童。
明明是一处闹山贼的地方,县令被杀,官府几乎全无作用,这些百姓们却生活的这般的安适。
只不过见到杨志他们大军来到,总是惊恐的要躲避,远远的报以仇恨的目光,或向下唾弃。
那官兵的旗帜真好似瘟神一般。
如今郓城县的百姓,更多的其实是外来户。
受到郓城县县令的催逼,郓城县许多百姓都集中到了梁山的居住。
通过不停的近距离、远距离的迁移,几个月的时间,逐渐在这郓城县形成了这样的圈层结构。
离梁山近的先迁移到梁山,中间空下的村庄,又由远处迁移来的百姓填上。
本来大家伙都想往梁山钻,只因为梁山脚下人越来越多,在那里定居越发的困难,开垦田地,修整房屋,总是要耗上不小的精力。
而他们发现被梁山势力笼罩的郓城县,其实都挺安逸的。
于是便接受了生活在郓城县其他的地方,而不只往梁山那一角钻。
杨志有些无奈,整个郓城县被打造的这样铁板一块,道路上这么多人,完全没有民生凋敝的样子。
人心向背,从这些百姓的眼神中便可以看得出来了。
自己的行军路线必然早早的被有心人报告梁山了。
想要出其不意奇袭梁山是不可能了。
杨志看着这些对官兵仇恨的目光,心中想着,为什么你们不肯乖乖的老实认命呢?
你们一定很乐意将我行军的消息报告梁山吧,那样的话,凭着手下这些废物,我又如何能在梁山的身上占到便宜?
我打不赢梁山,要借的不都是你们的人头吗?
杨志忍不住的胡思乱想,终于又行进了五里,看着那大道旁军容齐整旌旗漫天的梁山军队,又是一口长叹。
“到底是小瞧了梁山这伙贼寇,没想到居然能列出这样的军阵,纵然是有那王教头在这,也不该练出这样风貌的军队……”
“难道反而是那东京禁军埋没了他吗?”
杨志正观察着梁山军阵,只见军阵中红旗招展,中间分出一条道路。
几匹马夺路而出,几员将英姿飒爽的立在马上。
“杨制使何在?”
人群中,王进又打马向前一步,冲着杨志高喊。
杨志也打马而出,在马上抱拳回应。
“王教头,别来无恙。”
他们素来相识,只是交情不深。
“杨制使不在东京勾当,为何兴兵犯我梁山?”
杨志答道:“途经此地,受济州府尹相邀,平寇安民,为国效力。王教头为何深陷于水洼草寇之中,岂不玷污了清白身家?”
“你往昔为人仁义,最爱打抱不平,乃是个好汉,我素来敬佩你的为人,若是愿意弃暗投明,我必为王教头作保,往日罪责,既往不咎,反而为王教头再记上一功。”
“哈哈哈哈!”王进忍不住的仰天大笑,笑声中总是掺杂了一些嘲讽。“我为何落到今日这个下场,你杨志难道不知道吗?那高太尉昏聩奸邪,是非不分,你甘愿做他的爪牙?”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王教头莫要执迷不悟!军令在身,天威难犯,今日我便要扫平梁山水洼草寇!”
杨志话语中多少漏了些怒气,往日混迹官场,低声下气,是向来没有这样的脾气的,只是近来际遇非凡,情绪波动的太大,难免心中有些怨气。
他乃是将门之后,有一身武艺,却偏偏在殿帅府受纳高俅的管辖,见了上官,每日还少不得阿谀奉承,杨志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些骄傲吗?自然也是憋闷!
王进见杨志情绪激动,自然知道果然还是官场不好混。
“你乃名将之后,也该为民效力,心中知晓是非,如今相助贪官污吏,才是真正的让祖上蒙羞!”
又伸出手指指着杨志那边的军队,面露嘲讽。
“这便是你杨门后人练出来的兵马吗?未免太小瞧我梁山了,凭这样的军队,也想与我梁山对敌吗?”
杨志一听,恼羞成怒。
杨门之后,一身兵法武艺,是他最后的骄傲。
如今这仓促之间,被赶鸭子上架,带出这样一支兵马,确实也十分丢人。
杨志这感觉脸似火烧。
两腿一夹马腹,大喝一声。
“草寇休得猖狂!”
提着钢枪纵马狂奔起来。
王进提着混铁棍,却丝毫不紧张。
只用铁棍一指杨志,“谁与我擒下此人?”
右后方一人拍马而出。
“末将愿往。”
一杆大刀带着绚烂的刀光从上劈下,杨志急忙用钢枪格挡。
一时间也是心中惊骇。
匆忙交战一和,迅速拨马扯开。
在这战场中溜着马跑了半圈才提枪后望。
喝道:“好生无理!草寇怎敢假扮关云长?”
朱仝闻言哈哈大笑,一手捋长髯,一手持大刀,又骑在一匹红马上。
被杨志这样喝骂,他反而感觉是一种嘉奖。
又催马匹,提刀就砍。
杨志也毫不示弱,点钢枪好像稻草,丝毫不觉得沉重。
刀光如练,枪点似爽,刀往顶门砍,枪往心坎刺,两匹马滴溜溜直转,两员将杀成一团。
马蹄踏碎草根,踢起烟尘,两员将热火的拼杀,刀枪下无尽的透骨杀机。
一时间,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连打了六十合,仍不分胜负。
朱仝早听说了杨志的情报,这番交手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杨无敌之后。
杨志却心中惊骇,眼前这人不仅相貌像那关云长,一身武艺也颇为不俗,连拼六十合,自己未能占到半点上风。
心中暗暗叫苦,只这么一个不知哪里蹦出来的小关羽便让自己陷入了苦战,虽不知王进手下还有什么战将,单单王进一个,自己也没有信心拿下。
本来是见两方军队军容差距太大,这梁山的人比那禁军还要齐整,自己这匆忙扯出来的一支队伍恐怕只能勉强与山野间的山贼比一比。
明知道不是对手,自己才匹马单枪冲出,想借着自己武艺高,先斩下一个敌将,振奋我军精神,挫一挫敌军锐气。
却没想到敌人随便派出一员将便把自己拦住了。
可要这样撤退,必然是兵败如山倒,杨志想了想,那后果自然不愿意接受。
咬了咬钢牙,又振奋精神,挺枪猛战朱仝。
王进神色轻松,坐在马上与周侗观看两人对战。
笑呵呵的道:“老英雄看着杨门武艺,可有独到之处?”
周侗则颇为自得,“哼,早几十年就见识过了。一代不如一代,这杨志还差的远呢。当年的杨无敌,若只有这点本事,也便称不得杨无敌了。”
“你还磨蹭什么?不赶紧大军出击,将他击败?哪里值得在这里浪费时间?”
王进笑了笑,他听从李世民的命令,不许惊扰百姓,只得了杨志领兵开拔的消息,便也带兵从梁山出来,在这路口摆下阵势,正面等着杨志。
想要击败杨志并不困难。
即便是如今朱仝与他单打独斗,看似杨志进攻凶猛,但也只不过是强弩之末,强行抖擞精神,朱仝已经渐渐占了上风。
再过四五十回合,杨志必然落败。
若是自己亲自上去对战,百合之内也必然分出胜负。
但李世民要活杨志,李世民对杨志感兴趣,王进自然要想办法。
眼见杨志就要落败,伸手一招,雷横在侧点了点头,拍马而出。
远远的冲着杨志大喝一声,一杆大刀也迎头劈来。
两员猛将齐功杨志,如今雷横来得突然,自然显得凶险万分。
杨志咬紧牙关,迸发潜能,钢枪连挑。
“喝!”
刚枪如梨花绽开,连点三四十枪,从外行看来,气势上甚至压过了雷横朱仝。
勉强用一阵猛攻,争取到了喘息之机。
杨志不敢恋战,拨马回阵。
“速速进攻!剿灭梁山草寇,重重有赏!斩首一级,赏银十两!”
杨志此言一出,瞬间炸开了锅。
身后那些不成样子的士兵们个个嗷嗷叫的向前扑,士气大振,果然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群没经过认真训练的士兵,完全不明白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志用着一阵爆发,透支了浑身气力,小臂酸软,大臂疼痛,才勉强回阵,在他们看来,反而是威风赫赫,占了上风嘞。
杨志见着士兵们个个悍不畏死的向前猛冲,王进一挥红旗,梁山军队也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推进,他却头也不回,拍马就走。
杨志根本没想过用重赏激励士兵们的潜力,打败敌人。
他刚才完全就是随口一说,他没有这个权限去拿十两纹银赏赐斩首一级,他纯粹是在忽悠这些士兵。
反正这些士兵是不可能赢的。
你们往前冲去,把刀口填了,给我争取一些活命的时间吧。
没办法,实在打不赢,只能先撤,借些人头回去交差。
杨志的举动,王进看得分明,“这厮倒是奸猾!”
两杆旗帜拿在手中,向上一交一分,军阵稳步向前,挡住这些嗷嗷叫的散兵游勇。
也不需要什么将领领导他们作战。
另一边分出来了几百兵马跟在雷横朱仝身后,绕过正要交战的战场,追击杨志而去。
杨志见朱仝雷横追的紧,心中焦急。
抛弃士兵而逃,并不感觉惭愧。
“敌众我寡,无可奈何。他们两员将战我一个,非战之罪。”
杨志这样安慰着自己,伏低身子,拼命逃窜。
“真是命交华盖,为何偏偏我杨志这样的倒霉?偏偏我的船翻了,丢了花石纲,来到这小小的济州,又遇到这般凶悍的猛将,比禁军还要精锐的山贼,这又兵败,如何才能将功赎罪?”
杨志整个人趴在马上,仿佛在这大太阳下散发着黑气。
也不知道府尹派来的那十名心腹够不够聪明。
能不能发现自己兵败,提前动手,借些人头。
若等自己赶到,敌人的追兵自然也赶到了,恐怕就没时间动手了。
杨志希望他们可以提前动手,这样一来,自己又有功劳,不是自己带人杀的,心里也过得去。
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地,疯狂的催促战马提速,战马跑的都满嘴白沫。
雷横和朱仝仍然跟在后面追着,梁山的马都是李世民花大价钱从北方买的好马,雷横,朱仝骑的马则是李世民从西北截的西夏王爷的好马,更是神骏。
自然马速比杨志快得多。
但他们并不着急立刻将杨志拿下,这正是王进的意思,要像遛狗遛猫一样溜着杨志。
熬灭杨志的心气,把这鹰给熬熟了送给李世民。
杨志正往前跑,突然见到两侧小树林中窜出来了十几个狼狈的身影。
心脏砰砰跳,还以为是有伏兵。
定睛一瞧,这分明是官兵的衣服。
他们似乎也看到了自己在那里喊着:“杨将军,救命啊!”
杨志理都没理,飞马从它们身边掠过,但心已经如同掉入了冰窖,拔凉拔凉的。
他知道自己留下的那些为府尹借人头的士兵,必然也是报销了。
自己彻底没希望了。只能先逃命,逃离济州府,在其他地方等待机会。
杨志的心中同时还有一些轻松,到底是松了一口气,不用杀良冒功。
到底是幸运还是倒霉?老天爷似乎帮杨志做了一个可以让心情舒服很多的决定。
杨志打定主意就要纵马逃命,老天爷帮自己做了选择,刚想远离这是非之地,谋求新的开始。
右眼皮猛然跳了两下,刚想眨眨眼,突然感觉马失前蹄,身体失去控制,在空中猛地向前一窜。
余光只看见身后的战马嘶鸣一声,浑身飙血。
血光飙的老高老高,一个从路旁草丛中窜出的汉子,提着一杆被鲜血染红的朴刀,狰狞的笑着站在那里。
那汉子的脸也被战马的鲜血染红了一半,红的发亮,好似朱砂,在半空中晃荡着,晃荡出重影。
然后杨志闷哼一声,感觉一股剧痛,眼前发黑,几个金星闪过,便人事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