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苍白修长的手缓缓张开，让鹤讯停在了他的手心里。
他慢慢的展开了鹤讯，纸上的字迹出奇的潦草，不，不是潦草，就是丑，丑的很有个性，仔细辩认了好久，才依稀辩别出一句话，他低声念了出来，“你再不来……你，咳咳，你媳妇儿就死了。”
他抑不住的剧咳了两声，喃喃的“翻译”了一遍：“我再不去，我媳妇儿就死了……我媳妇儿……咳咳……”
…………
唐小昔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回鹤讯。
但即便没有回，能发出鹤讯，仍旧让她振奋不已，她家的谪仙人站在前头等着她去救，这让难得软弱的小姑娘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嚣张神气的北宸掌门。
她抽出一条帕子折好，系在了眼睛上，蓝思归道：“听说小孩儿的眼睛被强光灼伤，用人奶滴入就可以治，我们找找下头有没有人烟。”
唐小昔嗯了一声，然后拍拍他：“找个地方落下。”
蓝思归答应了，慢慢的飞低，尽量不用眼睛，而用耳朵去听，半天才道：“下面，好像有村子？我嗅到了一点烟火气。”
唐小昔也侧耳听着，道：“似乎有一点声音，离他们一里半里的落下。”
蓝思归就慢慢的落下，敛翼化为人形，伸手扶住她，一边侧头看了她一眼。
她本来就娇小清瘦，这段日子又清减了不少，小包子脸都瘦出尖下巴来了，此时帕子系住了眼晴，只露出半张脸，就愈显得那嘴小的可怜兮兮的。
她似乎在很专心的听，是瞎子那种特有的侧头的姿势，耳发一半系在了帕子里，一半在外头卷曲着，他情不自禁的抬手，想帮她整理一下。
唐小昔下意识的避开，道：“孔约？”
蓝思归反应奇速，迅速伸直手指，做出一个“摸”的姿势：“师父，你还好吧？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唐小昔道：“就是眼睛疼。”
蓝思归道：“忍一忍，我听到人声了。”
再这么情不自禁下去，她一定很快就会察觉。他心里崩紧了那根弦，告诉自己一定要小心，别再露出破绽，一边屈了手臂让她扶着，慢慢的往前走。
其实这会儿如果唐小昔能看到，立刻就会发现不对，蓝思归那双凤尾目不红不肿，黑白分明，一点受伤的样子也没有，可惜她根本看不到。
两人沉默的往前走，每走几步，唐小昔都会驻足听一下。她忽然道：“你说……”
蓝思归转头，她道：“晓渊哥最后赶过来，到底是想跟我说什么？他听起来好着急，叫了一声，昔昔，蓝……蓝什么？”
蓝思归心头狂跳，道：“我觉得他应该是想叫‘昔昔，蓝孔雀’吧，他时常记不住我的名字，之前在观里，也是经常叫我蓝孔雀。”
“不，不对，”唐小昔道：“一定有事情发生，很重要的事情。金九公那个时候还给我传了一个鹤讯，他这还是头一回主动传讯给我，要知道，他认为天师必须经历挫折，所以，除非生死大事，他是不会传讯给我的。可惜我还什么也没看到就……”她轻轻摇头。
蓝思归不答，迟疑着是不是要说出那天龙晓渊来找他的事，说出来，她是会打消怀疑，还是会怀疑更浓……他一向工于心计，算计人心无往不利，可唯独在她面前，患得患失起来。
就在这时，唐小昔又突兀的问了一句：“你那时，为什么要开屏？”
蓝思归背上一凛。
他打开尾翼，是为了更多的释放妖力，好吸引结界打开，但当时她根本看不到，她怎么会知道的？
蓝思归喃喃的道：“我……我开屏了么？”
唐小昔不答，也并没有表示出迫切需要追问的样子，蓝思归心头忐忑，假装沉吟了一下：“我……师父，那时候实在是太乱了，我真的忘了。但是我们孔雀，这……这是天性，我们天生不会打架，所以一遇到危险，就会情不自禁的打开尾翼，用雀眼来震慑敌人。”
唐小昔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可了这个解释：“嗯。对。”她想了一下：“最后几天，结界再也没打开，是它临时封闭了，还是它升高了？如果是升高了，为什么我们进来的时候，我没有感觉到任何风声，或者吸力，或者通过任何的阻碍？就这么一下子进来了？”
蓝思归喃喃的道：“我不知道。”
他实在没想到，在当时那种极度混乱，意外频发的情形之下，唐小昔仍旧能注意到这一点，他轻声道：“师父，对不起，我那时候，其实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没注意，我就是想着别伤到你。”
她摸索着伸出小手，轻轻拍他手背：“没关系的，我当时也没注意，这时候才想起来的。孔雀本来就不擅长打架，这不怪你。”
蓝思归看着那只手，比他的手足足小两圈，他低声道：“师父，我是不是很没用？”
她温柔的道：“不是的，每一个人擅长的事情都不同，像玄瞻这样全才全能的人绝无仅有，我们都是平常人，没必要妄自菲薄。”
他默然，两人慢慢的往前，离那个村庄越来越近，有个蹲在墙根下的人似乎是看到了他们，忽然向这边跑了过来，两人都不由自主的凝神戒备。
蓝思归想往前迈，却被唐小昔抓住，两人就这么肩并肩的等着，那人已经跑到了面前，绕着他们乱蹦乱跳，道：“媳妇儿，回家吃饭！”
蓝思归一凝眉，见那人是个中年男人，面黄肌瘦，正自痴痴而笑，蓝思归愕然道：“是个疯子？”
唐小昔不答，她反手把剑连鞘摘下，猛然向那人挥出，那人不避不让，还伸手想来拉她的剑，嘻嘻笑道：“媳妇儿，回家吃饭啊！爹在家等我们呢！”
唐小昔慢慢的收回了剑，蓝思归看的分明，那一瞬间，那人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手臂身体也没有任何要反击的崩紧，所以这真的是个疯子？
他一直绕来绕去，试图拉住唐小昔，蓝思归就伸手抵住他：“这不是你媳妇儿，你媳妇儿在家呢！你……你带我们回家看看好不好？”
他道：“媳妇儿在家？我媳妇儿在家等我呢！”一边就带跑带颠儿的走了。
蓝思归快步跟了两步，见唐小昔还站在原地，就道：“怎么了？”
唐小昔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