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群山幽静,白露未曦。
朝阳从山谷间升起,唤醒群群飞鸟,晨风渐起,王家寨上千百道黄符簌簌摇动。
斐清坐在石塔二层,此处东西方向各开一窗,用以吐纳紫气与月华,此时他向东而坐,长长吐气,一道宛如白练般的气息被他吐出一丈外方才消散。
一只两寸长宽的黄色纸鹤从东方飞来,颤颤巍巍停在斐清身前,他睁开双眼取下纸鹤展开,目光扫过扭曲如蝌蚪的墨纹,自语道:“师兄终于也要到了。”
他眉间隐有忧虑,离开钟灵毓秀的飞流宗天璧山来这王家寨中已有五日,回宗召集人手的师兄已快要赶来,但昨日来的那四人中却有修行人,若他们向昆南城走的话,便有可能经过那灵物出没之处。
斐清起身下楼,走出石塔,便看到听到寨子东边数百步外传来“啊”的伸懒腰声,偏头望去,司马承舟便已走到居双烟借宿的楼下,吟道:“真是孤云出远岫,初日照清秋呀。”
楼里没有动静,他又喊:“双烟道友,如此佳期正适合出来散心……”
话没说完,一道银光乍现,从楼内飞出斩向司马承舟,司马承舟面色一变,掐诀踏步,一片龟甲状蓝色虚影笼罩他周身,道纹流转,古朴神秘,而那银光一发即收,又飞回楼内,紧接着那青衣小道姑推开楼门,鄙夷道:“胆小鬼。”
不远处的斐清瞳孔一缩,这两个竟也是修行人!
没看清二人用的是什么道法,斐清皱眉心说:“此二人年纪尚小,修为应当不高,但也是麻烦事……”
此时他既想让四人快些离开以免听到风声,又怕四人去昆南城的途中遇上那灵物,当真心急如焚。
没一会,王冲从楼中走出,住得远些的李长安也和三人汇合。
李长安夜里见过王成武,昨夜回去后,知道要尽早离开,而此时也有寨民过来送客,显然是王成武早就交代好的。
李长安已在寨民家中补充了十八根箭杆又给牛角弓上了防潮的漆,重新装满一葫芦烈酒,原本还想换取一些修行所用的玉石,但那寨民家没有,而眼下有要事,便也没有再寻他人。
四人本就没打算在寨中多做停留,眼下就准备出寨。
斐清便走到了四人身边,“四位这是要往东去?”
王冲呵呵一笑:“你这人有意思,我们还能再往山里钻不成。”
斐清面色一僵,心说此人怎么说话愣头愣脑的,强笑又问道:“诸位是往昆南城走?”
李长安大概能猜到他心中所想,是以不动声色,倒是居双烟斜他一眼道:“问了做什么?”
昨日斐清曾让人赶四人出去,是以脾气不好的小道姑对他没好脸色。
斐清憋了一肚子气,心里连念三遍“大事为重”,才对居双烟笑道:“诸位若要去昆南城,那便要绕开二十里外的阜金山走。”
“绕路?”王冲一听不乐意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深山老林一绕路就不知到哪去了,平白无故就会多上几天路程。”
斐清道:“是这样,但那山中曾有妖兽出没,是以我飞流宗在山中布下许多禁制法阵,若伤到诸位道友也不好。”
司马承舟当即便道:“这不妨事,若看见阵法避过就是了,在下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斐清面色越变越不好看,“我这是为你们好……”
此时李长安终于说话,对其余三人道:“各位,咱们便绕路也无妨,权当游山玩水。”
斐清松了口气,王冲一愣,睁大眼睛,“都游一个多月了还有什么好游的!”
李长安笑道:“王掌柜,走吧。”直接揽着他肩膀,便向寨外走去。
居双烟狐疑地看了斐清一眼,又看着李长安的背影,也走了出去,而司马承舟若有所思,随即跟上。
斐清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
待出了寨子,司马承舟便嘿嘿一笑:“这人有猫腻。”
李长安奇道:“你看出什么了?”
司马承舟道:“他那副藏着掖着的模样,多半连王冲都能看出不对劲吧?”
“什么不对劲?”王冲茫然道。
“当我没说……”司马承舟无奈摆摆手,“总之,那阜金山我们要去一趟,多半那里边有什么好东西,所以那家伙才不让咱们过去。”
他表情中带着点小得意,而此时居双烟也没有反驳,也在斐清的反应中察觉了不对。
李长安却面色古怪,心想究竟要不要吐露真相。
昨夜回去后,他将王成武给予的兽皮卷细看了一遍,里面便写着那灵物出没的山头,并非阜金山。去昆南城其实有两条路,其中一条要经过阜金山,而另一条路,与阜金山相隔有十余里,那才是真正的灵物出没之处——白骓峡。
斐清此人,竟故意以阜金山吸引注意,而想让他们忽略另一条路。
李长安自认,若王成武没有将这个秘密告知于他,他也要上斐清的当。
半个时辰后。
以四人的脚力,终于遇上了那个岔路口,向东北方向是阜金山,东南方向便是白骓峡,虽然两条路最终仍会殊途同归,但过程会截然不同。
李长安看着司马承舟与居双烟的背影,心想灵物一事,是王成武托付的,若他现在告诉司马承舟与居双烟二人,那灵物最终归属又该如何计较,他们会不会仗着实力高强而据为己有,会不会愿意让给王武头那三滴灵兽精血?”
李长安忽的停下脚步,前方三人闻声回头,司马承舟问道:“长安兄,怎么了?”
李长安笑了笑,“我想若那山里真有什么宝贝,咱们又该如何分配。”
所谓亲兄弟明算帐,何况李长安与眼前几人也完全算不上熟识,若不提前说清楚,到时真要计较就可能闹得更难看,往日在淮安城里十几年,见识过有兄弟分家为了几副桌凳而斗得头破血流的荒唐事,他知道有些事虽然摆上台面来会尴尬,但早些挑明却更好。
而且他也有试探司马承舟与居双烟二人的意思,他们虽年纪小,但到底是什么心性,李长安却完全说不上了解。
若司马承舟与居双烟中某一人仗着修为高要据那阜金山中莫须有的“宝物”为己有,李长安便会与他们分道扬镳,若不然,李长安倒想交这两个朋友。
而且李长安也没有被那所谓的灵物冲昏头脑,那斐清也要等宗门支援才去捕捉灵物,这灵物定然不是信手可得的,王成武委托于李长安,多半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没抱太大希望。之前李长安在樊外楼中便听过鸦云观中人说司马承舟是蕴灵境巅峰,若他配合,捉到灵物的可能性便要高不少。
李长安心念几转,司马承舟却看起来没想那么多,怔了一下便笑道:“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就算真有宝物,能分的那便是见者有份,若是分不了的,那就有缘者居之,总不至于咱们结伴同行的还要争来抢去。”
李长安松了口气,心知自己想太多了,也只怪刚入青牢山时就被那杨智算计,才让他与人打交道时如此警惕。
便指着去往白骓峡的东南方向道:“好,那我们不走阜金山了,去白骓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