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刘真年龄小,但是无论从哪方面都不能把他当成一个单纯的孩子来看待,比如......
看着前面那个爬山如履平地的刘真,郝正阳猛男落泪,你倒是等等我啊。
刘真终归还是只想恶作剧一下,看到郝正阳为了自己那点大人的自尊心累的气喘吁吁,他不经意的放慢了速度。
郝正阳发现随着他跟刘真越来越熟之后,他才真正展现他作为一个孩童的本性起来,这跟他之前的推测基本相符。
他愈发对刘真的师傅感到好奇起来。
这一路上果园是见到了果园,不过也只能看到零零星星开着的鲜花,果子倒是没有着落。
“你要是要是再早一两个月来,就能看到花海了。”刘真可惜的对郝正阳说,“不过你可能接下来要住在山上很长时间,到时候再看也不迟。”
在山上住很长时间吗,郝正阳暗暗的想着,跟刘真长谈之后,对于以后日子的迷茫也冲淡了些。
果园里除了种桃树,也种诸如柿子、山楂之类的品种,不过桃子才是最主要的,郝正阳是没有刻意绕路去看了。
再往上走,就又进入树林范围了,刘真认真的引着路,还特意叮嘱这树林中的路跟陷阱。
突兀的,郝正阳眼前一道棕黄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小真!小心。”郝正阳低声的提醒着,这应该是野生动物吧,希望不要是老虎那种。
“叔叔不用担心,那就是一头鹿而已,五爷每年都会上山清理一遍的,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这山上会有陷阱。”刘真倒是看清了这位“不速之客”。
“那就好。”
......
随着越走越高,前方的雾气越来越大了,郝正阳起初没有在意,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刘真的踪迹。
“小真!小真!你在哪里。”郝正阳大声呼唤着刘真,但是他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眼前的能见度只有三米左右,虽然翠华山并不算高,但只是相对于那些名山大川而言,能被称为山的能矮到哪里去,他感觉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方,稍有不慎,就会跌入山谷。
希望刘真这孩子不要有事,郝正阳心想,但是刘真在这山上生活了这么久,他更该担心的也许是自己吧。
本来绝症让他有了必死的心思,他又在刘真身上看到了一线希望,这种站在黑暗中看到一线光明的感觉让他越来越不想死了,他真的想活着,好好的活着,他想实现自己的抱负,他想娶一个向刘灵雨一样优秀的女子,他想报答自己父母的养育之恩,他想......
要不我回去找村长?开始向来时的路走,越是回头,雾气越是稀薄,郝正阳内心在疯狂的挣扎,他如果回去,一定会错过什么。
...
原本只是覆盖到观前的云雾已经弥散到了院子里。
伴随着雾气的升腾,郝正阳被从里面“吐”了出来,老道大袖一挥,卷起一张黄色的布帛,落在了院子中央的大鼎旁。
那布帛上密密麻麻的写着老道昨天亲笔写下的祷天之语,此刻显现着神异的光,陆言落在布帛上就像是一片轻轻的羽毛,没有一丝的动静。
“师兄,有把握吗?”陆言站在老道的身旁,侧过脸看着老道。
老道没有开口,只是举起巨大的紫色线香,安插在正殿中央的大鼎上。
“没有...改命本就凶险,偷天之举也是无奈为之,这一切都要看他自己。”
飘忽的声音传到了陆言的耳朵里,带着一股深深的疲惫情绪,不过在隐匿法门之下,身旁的俩姐弟都没有听到。
“会成功的,一定会成功的。”陆言微微一笑。
“承你吉言。”
“话说...师兄你就不能给我们看一下正阳幻境中的情况?一个人吃独食怎么行?”陆言有些不满。
“我也想看啊,我自己都没得看,怎么给你看?”老道白了陆言一眼。
这次就是一次练心之旅,如果郝正阳能够得到“玄元观”的认可,便可拜入门下,从此,那个码农、绝症郝正阳将会彻底逝去,一个传承着上一代文明种子的“玄元观第三十七代传人”将会重生。
也是唯一能够勉强让天道同意的办法。
只看...他自己了。
陆言眯着眼睛,他昨天晚上闲着无聊,拉着老道用传音之法说了很多今天的安排,以及修仙界的基本情况。
嗯...挺有意思的世界吧。
不过,眼看着郝正阳躺在这里,看不到他的练心之旅,也挺无聊的。
许是陆言的无聊触发了什么条件,在没有人看到的某个“视界”,陆言身上牵动郝正阳的那根“蓝色”的缘线,剧烈的颤动了一下,他的意识被彻底的拉入了一片迷雾空间。
这是...
陆言站在高高的天穹上,下方是一座扭来扭去,并且...断掉的桥。
桥上,一个小小的东西跪扶在地上,艰难的朝前挪动着,一下,一下,又一下,像是蚂蚁、像是蜗牛。
即便相隔这么远,陆言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郝正阳。
此方天地的世界主角。
...
郝正阳小心翼翼的在这条路上摸索着,此时的他只能看见自己双脚下那一片仅存的土地。
这是一条非常窄小的小径,小径的两旁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楚,郝正阳用脚扫落一块岩石,许久许久都没有听见岩石落地的声响,他暗暗的吞了一口口水,这个高度,掉下去必死无疑。
但是回头是不可能回头的了,回去之后享受剩下的那一天吗?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体内的癌细胞在疯狂的分裂、侵占他身体的其他组织。
从确诊开始,他流鼻血,还有他有时突然就晕过去的情况越来越频繁了。也许前面的确很危险,但是回头就意味着慢性死亡,他想搏一搏。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到一些其他的事情,小时候班级作文送去参赛,他觉得要跟这么多人竞争呢,放弃了这次机会,等到同班同学拿到奖项,他借来同学的观看,不免有些我要是当时上去就好了的酸味。
同桌的那个爱笑的女孩,一份契合他理想的工作,一个挣钱的机会。许许多多,他在这一生碰到过无数的转折点。有的他抓住了,有的没有抓住,抓住的他没有重视,没有抓住的成为很长一段时间的遗憾......
这次也一样,不过这也许是他人生当中最后一次机会了,他想要握住它,迎来新生。
郝正阳蹲在地上,用手摸索着这条小径的两边大概范围,用着最笨的方法去保证自己的安全。
他慢慢的向前爬行着,蠕动着。
“好累啊...好累啊...”
郝正阳也记不得自己爬了多久,他机械的、失神的向着前方,而前路仿佛永远也不会到尽头。
“啊!”郝正阳一只手猛地撑空了,他一半的身子都吊在了半空中,前路断了!
要不是刚刚反应快,他牢牢的用手撑住断崖的壁,他此时已经掉了下去。
下方是没有雾气遮蔽的,借着这断口,郝正阳这才好好的观察这下面的这片黑暗。
按理来说郝正阳能看清楚脚下的路就说明这地方是有光源的,但是下方任然是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上面是雾,中间是小径,下方是无尽的漆黑。
“等等!”
郝正阳见到“黑暗”仿佛翻滚一一下,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看到这个东西,郝正阳感受到了一种无穷的恐惧感,但是有又几分熟悉......
此时的他已经被吓醒,全身的倦意被一扫而空,刚刚重复的往前好像就是为了此刻让他掉下去,他心惊肉跳,但这并不是最令人恐惧的,前面没有路了,前面断掉了,他又将去往何处?
回头看去,浓雾依旧,这滔天的雾气就像是一只混沌巨兽,它贪婪的吞噬着一切。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郝正阳在心里疯狂的质问着自己。
“我要是回头还能活一天呢,为什么!”
负面情绪在脑海里疯狂的滋生,他已经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一定还会有办法的,我会找到路的。”
郝正阳赤红着眼,像是一个输光一切的赌徒。
他原路返回,在小道的两旁摸索着,路一定藏在这条路的某一个部分!他要活下来,他要活的好好的!
他陷的更深了......
没有!没有!
如果往前走的路意味着是断崖,那么往后原路返回的路已经找不到了,他爬着、爬着,摸了很久很久,也没有摸到有那一条岔道,而前方只有无尽的浓雾与永远向前的甬道,他陷入了一个无限循环的怪圈......
“啊!!!”郝正阳绝望的嘶吼着,仿佛这能让他好受一点。
...
玄元观院中,有一座巨大的香炉鼎,通体金黄,三足两耳,足上刻有兽首,耳上遍布着云纹,中部刻着“玄元”二字。
炉中本燃着一根香,此刻已烧去大半,这香通体呈紫色,表面有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跟小香每次燃去一点便吐出大量的烟雾,熏得整个正院烟雾袅袅,令人惊奇的是烟雾只笼罩在这小小一正院,丝毫没有逸散。
老道在炉前盘膝而坐,闭目养神,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是整个人坐在那里便有一种天地尽在胸中的气势。
他背后平躺在地上的,赫然是郝正阳!
刘真在屋内焦急的走来走去,没有了往日的沉着,此刻线香已经燃去了大半,叔叔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刘灵雨神色平静,她看着眼前已经冷去的清茶,不知在想些什么。
...
“这就是死亡到来的恐惧感吗?”陆言看着下方垂死挣扎的郝正阳,有些沉默无言。
死亡这件事情他也不是没有见过,但是每一次带给他的感觉都有着不一样。
父母的是一种空旷的沉默,寂静的仿佛能够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小北的是洒脱,视死如归。
而眼前的郝正阳...那是一种顽强的抗争,那是一种莫大的不甘心与遗憾。
每个人都会死亡吧,这是自然赋予所有人类的平等的权力。
就在这一瞬间,他做出了某个决定,轻而易举,没有一丝的犹豫与踌躇,甚至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眨了眨眼睛,陆言继续看着地上的郝正阳,他没有插手的想法,郝正阳会自己走出难关的。
...
郝正阳也不记得自己在这条窄道上走了多久,当他崩溃痛哭五六次之后,他开始陷入一种奇怪的境地。
下方是死亡,上方是无尽循环带来的孤寂感。此时的他胡子拉碴的,原本的寸头变成了一个鸡窝。
孤独带来的是一种心灵上的沉寂,郝正阳开始进行思考,真正的思考,其实每个人都会思考,但是随着现代化、信息时代的到来,进行深度思考的人变得越来越少,网络根据你的需求,能快速准确的把录入过的信息传递给你,这种高度集成化的信息带给人巨大便利的同时也遏制了人们独立的思考。
郝正阳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思考最多的时候居然是小时候,那时候没有千度、没有疼讯。他总会在自家阳台上呆呆的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思考着听来的故事与大人的行为。
智慧是人类最大的财富,郝正阳这才想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雾气缭绕的窄道就是他的内心的劫数,它象征着自己在绝症之后的心态。
无线循环的窄道是自己内心的闭环,那两边的深渊是他自从查出癌症以来一直都在害怕都在逃避的东西——需要负却又担负不起的责任!
至于在深渊中惊鸿一瞥的那个东西...是他自己。
对无法回报父母养育恩情的愧疚,对于心动女生的遗憾,对于自己一事无成的悔恨!
这!才是他一直在逃避希望死在无名之地的根本原因!
自己的推测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朝闻道,夕死可矣”!
当郝正阳想明白这一层的时候,天上的雾气突然消失了,脚下的断桥也开始一段一段的崩塌。
郝正阳长啸一声,三分缅怀,七分激昂,他纵身一跃,张开双臂没入了无穷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