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遵骑在马上,心里只比吃了黄莲还苦。
他怎么也想明白,自己在家待的好好的,怎么就傻子一样提兵讨贼呢?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五千官兵,居然被一帮草寇全歼了,一个没跑,尽为贼军所擒。
“狗大户,敢害人,小民莫憋屈,申冤且找和尚军。和尚军,不扰民,老小莫惧怕,贪官污吏要小心。”
不由自主地,蔡遵心里又浮现出这条童谣。
随之浮起来的,还有莫名的恐惧。
莫不是这帮贼寇做的都是对的?蔡遵摇摇头,把这个可笑的念头祛除出脑海。
贼寇怎么可能是对的!绝对不可能!
方天定跟在后面,笑道:“蔡都监,想什么呢?”
蔡遵强笑道:“没什么。”
方天定也不管他,说道:“只要助我破了睦州和杭州,就放都监离开,我义军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蔡遵无言,小命捏在别人手里,自己又不想死,只能乖乖听从摆布咯。
日落时分,四千先锋大军到了建德城下。
因为清溪县贼寇横行,建德城早早关了城门,城墙也有人值守。
看到城外有大军前来,城墙上立刻响起了号角声,兵丁也都执弓引箭,严阵以待。
一阵纷乱后,城头上探出一个脑袋,问道:“城下何人?”
方天定打马而出,骂道:“瞎了你的狗眼,都监相公剿贼归来,还不让你们知州滚出来迎接。”
嚣张无比,完全符合蔡遵的人设。
听说蔡遵在城下,守墙官不敢怠慢,连滚带爬去通报知州去了。
知州得了汇报,不敢怠慢,连忙亲自上城确认。
仔细一看,不是蔡都监还能有谁?身后的兵,也都是官兵装扮,并无二致。
只是听闻,五千官兵全军覆没,何故全然无损的模样?
由不得知州多想,蔡遵喝道:“还不开门,更待何时?欲让我叔父参你一本乎?”
“都监莫急,马上开门。”知州惶恐,连忙喝令开城。
蔡遵本人在此,不管此去胜败如何,这城都必须开。
得罪了蔡遵,就是得罪了蔡京。
蔡京虽然失宠,可对他这样的官员还是山一般的人物,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去崖州吃老陈米。
为了保住官位,必须开门。
城门大开,知州亲自带人迎了出来。
“抢门!”
方天定大喝一声,立刻策马狂奔,手中方天画戟左右一挥,残肢乱飞。
一声呐喊,蔡遵身后百余骑同时抢出,直奔城门。
“贼寇进城啦~”
守门官肝胆欲裂,刚叫了一声,就见方天定已经奔上城来。
方天定取刀在手,一刀砍翻守城官,又领着各将领杀散了城楼兵卒,控制城门后,大军鱼贯而入,直扑各地。
建德距离清溪不远,众人也耳闻方腊义军的作为,除了自知必死的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负隅顽抗,其余人只是躲在家中,并不出门。
大军入城后,按照情报,首先占据县衙、粮库等重地,然后分兵围攻各大宅院。
不过一个时辰,害民大户破灭,城内再无抵抗。
建德城,得手。
诈开西城门,其余方向都有游骑警戒巡逻,建德城中,没有一个跑掉的。
城中平歇,潘文得问道:“大郎,蔡遵等人被马践踏而亡,下一步怎么办?”
方天定的计划,是利用官员媚上的心理,让蔡遵诈开城门,攻取建德后再取杭州。
现在蔡遵死了,这个计划自然不可行。
沉思片刻,方天定下令,道:“封锁全城,严禁消息泄露,再令水军立刻赶来。”
水军是方腊拉扯起来的,有大小船只二三百,渔民船夫千余人,统制官是严勇和李玉两个好汉。
作战的话,肯定比不了梁山好汉,可是用来运输,却也堪用。
天明时分,船队赶到,后军六千并一千民夫同至。
方天定已经连夜安排了城中事务,有清溪县前例在,祖士远完全可以处理剩余事务。
原有加上投奔而来的好汉,一共二十余名将领齐聚知州衙门。
方天定问严勇道:“沿江直趋杭州,要多久?”
严勇回道:“大约五个时辰。”
作为水中老手,严勇常来往于杭州,对富春江的水势很了解。
方天定又问道:“若是两千人,夜间乘船去杭州,要多久?”
“约莫六个时辰。”严勇迟疑了下,问道:“大郎,你想直接袭取杭州?”
方天定沉声道:“不错,杭州城高壕深,一旦有了戒备,以我军的实力急切难下,趁其不备,夜袭方是良策。”
潘文得劝道:“大郎,杭州深处腹地,若是攻取不下,怕是凶多吉少。”
严勇亦劝道:“是啊,沿江还有桐庐、富阳二城,守军并无多少,一处处打过去就是了。”
“我意已决,无需再劝。”方天定又道:“点选两千精兵,特别是善于攀登者,多带挠钩,随我取杭州。”
方天定继续下令道:“建德已下,睦州再无大兵,潘文得带兵两千分取各县并就地招兵训练,刑政领兵两千取桐庐和富阳,一应事务如清溪故。
庞万春领兵四千,水陆并进绕过两城,为我后援,后日必须到达。”
“是!”各将领命,自去调兵不提。
把睦州事宜托付给祖士远后,方天定自去歇息。
下午,两千精兵饱餐一顿后,在方天定的带领下上船。
一百余条大船,每船二三十人,船夫都是严勇李玉精心挑选出来的。
没有心思观看沿途好风光,方天定召集各将,转达杭州情报、细致分解任务。
反复强调,确认无误后,天已经彻底黑透。
方天定也没心思休息,来到了船舱外。
此时十一月初,水雾寒冷,扑在脸上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空中只有几点繁星,还不如粼粼波光明亮。
哗哗的水声中,船队顺流而下。
严勇笑道:“大郎,何不歇息一会?兄弟们都是惯划船的,水势又熟,不必担忧沉没。”
方天定道:“白天睡的饱了,此时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透气是假,放松是真。
急袭杭州,方天定也不知道是成败如何。
两千人马,他损失得起,只是失败给他的威望和军心的打击就太大了。
然而,方天定却不得不如此冒险。
梁山好汉带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必须抓紧时间,努力壮大自己,只有足够的地盘和兵力,才能同梁山好汉对抗。
而杭州作为东南第一大城,又是海外贸易的大港,必然要握在手中。
越早越好。
是故,方天定决定冒着风险,发动偷袭。
顺风顺水,船队于半夜来到杭州城十里外的一个无名小渡口。
这里地处偏僻,只有两户船家。
不需要吩咐,已经有人跳下船,控制住这两户人家。
随后火把点起,士卒陆续下船。
集合完毕后,方天定沉声喝道:“兄弟们,全取杭州,就在今天。出发!”
全军快步前进,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急行军中,方天定只觉得一阵心悸。
抬头看时,远处一条黑影如同巨龙,沉默地卧在大地上。
方天定召开向导,问道:“此乃何山?”
向导回道:“此山名五云山。”
方天定了然,按照原着记载,附近便是自己身死之地,难怪会有心悸的感觉。
只是时间紧迫,也来不及多想,方天定按下一探究竟的心思,继续赶路。
打下江南,有的是时间来看,不必急于一时。
不一刻,全军到了南门。
城高墙厚,又有水流环绕,若是强攻,定然难下。
此刻城墙上黑漆漆一片,只有城楼上有几点火光,却也不见兵卒走动。
江南承平日久,士卒失于训练,官员毫无戒备,自然不会有人顶着寒冷到处巡视。
又没有加班费。
沿着城墙走了一段,方天定选了一处低矮无人处,吩咐抛掷钩索。
叮叮当当一阵响声后,三十条钩索成功搭在了城墙上。
黑夜中,响声清澈悠远。
方天定暗暗懊恼,应该给铁钩上包上布帛的。
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会,城墙上毫无动静。
“首领少待,俺先上!”
张苟抢到方天定前面,手心吐了口唾沫,向上爬去。
片刻功夫,张苟三十人上城。
城墙上空荡荡的,一点阻碍也没有。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依次拉着绳索攀缘而上。
此时的杭州戍卫,可不是宋江讨伐方腊时的守军,绝对不可能干出“引人上城,半处而击”的好事。
一炷香后,两千人全部登城。
杭州城,到手了。
这个时代,城墙不止是军事防线,更是心理防线,城墙易手,还能抵抗的少之又少。
最起码,此时的杭州官兵不会有这个意志。
清理了门楼里死睡的守军,大军下城,分成四队扑向府衙、库藏等各处要害。
突然,一个更夫撞出,见到黑压压的人群,惊呼道:“有贼!”
来不及犹豫,方天定一刀把更夫砍翻,喝道:“义军取城,百姓勿出!”
“义军取城,百姓勿出!”
随着方天定的呐喊,所有人全部跟着大喝。
东南西北遥相呼应,呼喝连绵不绝,一时间,竟不知有多少人进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