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月垂首,低沉道:我所修行,都是为了拯救母后,可明知母后将葬身于妖皇大祭我却无动于衷……我又算什么呢?
母后的道伤无法痊愈,但若是我以身为引,以金蟾吞日异象现世,当能再度激活我族的天狐拜月图,到了那时,母后便能再临巅峰,将逆贼镇压!
我虽年幼,但也算有一个幸福的童年,母后能为我牺牲,我又如何不能反哺她呢?再说,我有混洞通宝护持,未必就会死去……
诚然,我可以闭目不见、充耳不闻,不管妖庭发生何等血祸,我自自闭门户,潜心修行,待他日修成之后,化身锋利的复仇毒刃占尽一切逆贼。
但是,自从离开了南疆,我发现我真的无法放下母后,哪怕我知道她已经最好了赴死的准备,哪怕我在离开之前,也已经被她洗脑,心甘情愿的去寻找生机。
可是我真的后悔了……
我开始恨那个离开妖庭的自己,开始不喜自己的怯懦与苟活的心。
我知道我身上肩负着的族人的希望,不过是母后为了让我心安理得地活下去而塞给我的借口。
我也知道,一旦妖皇大祭过去,不管我未来能否手刃妖魔,我的母后都不会再活过来了。
那株要桃花树下将再没有为我梳头的身影,我死去的族人也再也无法嬉戏于青丘十万里桃花、芳泽之中。
我不想做青丘最后的狐狸,我不想要旷世的寂寥和余生的悲伤。
如果青丘将亡,我将葬于青丘孤坟之下……我的魂灵会随草木升腾,我将与族人之魂交融,辉映狐族的源起。
我……
好了好了……周玄赶紧打断她,小孩自己家家的,平时日无口无心无表情,煽起情来巴不得手里抓个麦克风再放点泰坦尼克号的音乐。
你不会死,不会葬到桃花林下,也不会魂灵飞升。周玄认真地说道,你会去三清道宫修行,会成为传说之中的天狐,你会在太阴星上起舞,在星河之下享受月光浴。
胡月挤出一抹浅浅的微笑,眉宇之间却依然有着化不开的愁。
周玄知道胡月的担心,便问道:你母后被关押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救她。
南疆妖庭十万万里,周玄曾彻视过,却并未发现青丘狐族的踪迹,他推断出那裴目妖皇或许将它们关押在了某个隐蔽的空间之中。
胡月闻言,眼睛忽然睁大了一些,眸中闪过异彩: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周玄微笑道。
胡月便道:这数月以来,我一直在碧珍大雕的口中听到一个叫做天目庭的地方,但据我所知,妖庭之中并没有这个地方,所以我推断它将母后监禁到了某个隐藏空间之中。
天目庭?听起来倒像是那裴目妖皇的老巢,你确定是隐藏空间?周玄思忖道。
胡月点了点头,皓腕一翻,将一枚羊脂一般的宝玉递到了周玄的面前:这是母后的魂牌,要是她出事了,宝玉就会自行碎裂,但一直到现在,魂牌都安然无恙。
周玄顿时眯起了眼睛,道:好,那你稍等片刻,容我一观。
他准备再度彻视四方。
诶对了,那裴目妖皇是个什么东西,我着重找一下它的位置。他忽然想到了这个关键的问题。
胡月道:裴目妖皇就是那只七彩孔雀,据我所知,它的老巢也在西域,但具体的位置,我却不知道,依稀记得是一座生长着五行神树的山,唤作五玄峰……
五玄峰?五行神树?周玄眨着眼睛嘀咕道。
胡月解释
道:是一株缭绕着五行之气的神树,那裴目妖皇的血脉之中,流淌着一道神通,名唤五色神光,传说能够降服蕴含五行的法宝,更能克制五行一类的神通。
那裴目妖皇以自身血脉祭炼五行神树,它的真身定然就在那里,但天目庭……如果是它所开辟出来的空间的话,就只有它才能够打开……
周玄明白了胡月的意思,便沉吟道:让我先来瞧一瞧。
你小心一点,不要被它发现了。胡月关切地提醒道。
周玄认真地点了点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说罢便自温床上盘膝坐下,闭上双目。
他随手掐了个印诀,紫金色的元神便缓缓飘飞了出来。
胡月第一次见到周玄的元神,不禁好奇地多看了几眼,却发现从她的视角里往上去,周玄的元神仿佛笼罩在一片混沌之气之中,竟然只能够看到一道朦胧的轮廓。
这是什么元神?胡月心中有些吃惊,元神出窍却见不得,真是令人不解。
周玄不知胡月所想,手作剑指抹过阙庭,隔垣洞见催谷,天眼实时开启,射出一道金光,烛照妖庭西域。
很快他就找到了一座汇聚了五行之气的神峰,在那神峰的半山腰处坐落着一座别院,院中生长着一棵五彩树,高十丈,树身粗壮如水缸,枝桠交错宛如祥云,树冠按五行运转之规律有序生长,彼此之间界限清晰又彼此交融,形成了一片复杂却有序的五行场域。
那便是五行神树。
定睛视去,只见丝丝缕缕的五行之气从树冠上垂挂下来,像五彩的云雾一样,洒到了一只孔雀的身上。
那孔雀没有化成人形,却以类似人形的姿态盘坐着,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只见那七彩孔雀均匀地吐纳天地,其周身随之而浮动着孔雀浮云开天屏的异象。
那就是裴目妖皇?周玄彻视其身,发现这裴目妖皇的修为在人仙巅峰,所修之法乃是五行大道。
其尾翎呈七彩,除却五行五彩之外,似乎还有一灰一金两种颜色,暂时无法判断与什么神通有关。
正当周玄准备以空间道纹窥探裴目妖皇是否真的涉猎了空间之道时,虚空之中忽然升起一道冰冷的气息,宛如蜂刺一样向他攻来。
同时,一道冷漠而略显苍老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不知是哪路神仙法驾,以神通烛照此间,可敢现身一见?
五玄峰中,忽有法力螺旋呼啸而出,宛如江河奔腾一样逆冲而起,演化成一尊七彩孔雀的法相,那孔雀法相庞大无比,好似一座宝塔般笼罩着五玄峰,以法力扭曲了周玄的视界。
诡道仙?周玄眸光一凝,心底微微一惊,这南疆妖庭之中,竟然遁藏着一头诡道仙?
那裴目妖皇的背后,看来还有人啊!他的心中同时泛起了冷笑,看来这南疆妖庭是来对了!
他双目同时睁开,阴阳道瞳加持天眼,三目具开,刹那间四方天地无有屏障,他直接在五玄峰的深处发现了一片扭曲的空间,那空间之中,赫然盘踞着一头羽毛尽数泛着灰白的苍老孔雀!
那灰白孔雀的身上,像热气一样不断地升腾着诡道气机,在它的周围,更是盘踞着无尽的生灵死气、怨气、阴煞邪气,无尽的因果业力盘踞在它的头顶,与诡道气机纠缠,让它的诡道体无时无刻不再变得更加强大!
这头孔雀业力缠身,不只有人道的怨气,更有无数的妖族怨气……莫非它这一身修为,就是祭道所得?
难道那一方空间就是天目庭?
周玄果断以空间神文宇感悟空间,却发现那灰白孔雀隐藏极深,
其所在的空间似乎得到了某种加持,虽然能够看到,但就像一条穿了许多层***的修长美腿一样,层层叠叠地套在一起。
以他在空间之道上的造诣,根本扒不掉那么多层。
他没有回应灰白孔雀的问候,直接收起了神通,从温床上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有发现吗?见周玄醒来,胡月便出声询问道。
周玄微微颔首:直觉告诉我,我应该发现天目庭的位置了……
胡月淡漠的粉色眸子里闪过一抹异色,语气隐隐有些波动:那太好了,你发现母后和我族人的踪影了吗?
周玄道:别急,先听我说。
首先,我的能力还不足以隔着在隔着这么远距离的情况下洞察一个里层空间。
其次,我在那个空间里发现了一只灰白羽毛的孔雀……所以我想问你一下,裴目妖皇是这个样子,而不是这个样子的对吧?
说话间,他以法力凝聚出了两只孔雀的样子。
一只是他才五行神树下见到的七彩孔雀,另一只则是那隐藏空间里的灰白孔雀。
胡月指着那七彩孔雀道:这是裴目妖皇,至于这只……
她看着灰白孔雀,眼里浮现起一抹呆萌的疑惑之色:这只我就不知道了,我根本不知道妖庭里还有长着灰白色羽毛的仙境孔雀,或许我母后才知道……
它很强吗?
周玄严肃地点了点头,肯定道:如果不考虑昆灵界天地规则的压制,它应该有真仙境的战力……
胡月闻言,脸色微变:那我们岂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周玄无奈地笑道:怎么会没办法?真仙而已啊!也就那样了。
胡月闻言却直接愣住了。
什么叫……真仙而已啊?
那可是真仙啊!
拜托啊大哥,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也只是陆地神仙战力吧?胡月扶额,无语道。
周玄摇头,伸手揉了揉胡月柔顺的头发,哂笑道:小妹妹呀,我的战力吧,和你解释不清,但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说实话,他如果想要打死灰白色孔雀的话,只需要祭出不周来那么一下,就能把那只灰白孔雀连带着那一片空间一起给打穿。
但他一旦出手,就只能一股脑儿将之打穿,如果月狐妖皇和其他的青丘狐族也在其中的话,就会给那只灰白孔雀陪葬。
和我说一下那个妖皇大祭的事情吧!周玄推测这个妖皇大祭和月狐妖皇应该也有关系,不然胡月也不会一听到妖皇大祭的事情就急着回来了。
胡月低沉道:新皇登基时,需以旧皇之血祭祀天地,开新皇之基业,这就是妖皇大祭。
我母后的上代妖皇,死于对抗九蚀帝君的战斗中,它死前将传承给了母后,所以母后才能够立妖庭。
按照传承,母后会在大限将至、或合适的时机将妖皇之位禅让给下代妖皇,然后再选择最近的妖皇大祭,以旧皇之血为祭,开新皇之庭。
而裴目妖皇谋反,强取妖皇之位,母后肯定不可能甘愿祭出皇血,所以裴目妖皇一来没有办法,而来为了树立威信,便决定在妖皇大祭上将母后作为祭品,献祭出皇血来……
周玄颔首:就是说,在妖皇大祭之前,你母亲性命应该无忧。
胡月担忧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周玄赶紧道:算了,事已至此,怎么想都没用……还有六天妖皇大祭就开始了,到时候我带你过去,一看到你母亲我就把她救下来,然后……大开杀戒!
胡月认真地
点了点头:嗯!
好了,你先歇着吧,六天之后,我们去血池。周玄道。
好。胡月应道,闭上双眼,调息了起来。
周玄则是往温玉床上一躺,闭目养神的同时,更是放开神识检察天地,一刻也没有松懈。
……
五玄峰。
神识来回扫荡好几遍天地,灰白孔雀没有半点发现,这才缓缓地收回了神通,沉默不语。
整座五玄峰中的妖魔,都是裴目妖皇的心腹和亲信,见灰白孔雀绽放法相,恐怖的威压好似镇压一切,一些蛇精便死死地盘着身躯,将蛇头埋在躯体之下惶恐发颤。
而一些走兽则是齐齐跪伏在地,瑟瑟发抖不敢抬头,口中念诵着裴目妖皇之命。
它们却不知道,就连裴目妖皇本身,也是被陡然惊醒,从五行神树下吃惊地睁开了双眼。
老祖!裴目妖皇看着灰白孔雀的法相,也是跟着跪在了地上。
那灰白孔雀法相消散之后,凝成一具化身落到了裴目妖皇的身前,背负双手,沉声问道:裴目,你招惹了哪路神仙,怎会引来法目烛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