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
卡洛斯有些茫然,微颤的眉睫上都沁着水泽。
卡洛斯一直把该隐当做哥哥,不知从何时起,这份犹如亲人一般的情感在悄然变质。
卡洛斯别过俊容,不敢再看该隐的眸光,该隐微沉的眸色让卡洛斯没来由的有些慌张。
该隐将卡洛斯的反应全都看在眼里,知道卡洛斯一时半会不可能接受,该隐的唇瓣微颤着,许久也没敢说出憋在心里的那句话语。
那句话语太过于沉甸甸的。
一旦说出口,好像……就再也不能拥有过去的关系了。
该隐莫名回头看了一眼亚伦,看见亚伦黑漆漆的眸子里不见丝毫喜怒哀乐,该隐又收回眸光,摆正了卡洛斯的小脸:“卡洛斯,我有话想对你说。”
“……该隐哥哥?”卡洛斯的大脑皮层蔓上了一层疼痛感,像是有什么埋在心底的记忆在喷涌而出。
该隐深吸了一口气,俊容上却满是解脱似的释然:“卡洛斯,我喜欢你。”
一直以来,都很喜欢很喜欢你。
喜欢到想永远捏着卡洛斯软嫩的脸颊,等到雷雨天气,惬意的躺在床沿的一角,等待着那个怕打雷的小家伙儿,往自己的怀里钻,喜欢看卡洛斯总是无条件的相信他,依赖他,甚至眼里只有他的存在……
该隐知道自己贪婪又阴险。
那份记仇的狡诈是刻进名字里的。
从该隐出生时,占卜的神婆就说该隐既是将来血族的救世主,也是血族的天罚灾难。
再加上该隐的身体上有着先天缺陷。
所以该隐的母亲从小就不喜欢他,甚至取了一个“该隐”这种恶毒的名字。
小该隐无数次渴望母亲能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所以他努力的学习知识,想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可是换来的却是母亲的一个冷漠的余光。
该隐的母亲很温柔,总会笑着抱起该隐的弟弟妹妹,把怀里的糖果都分给他们。
不过该隐的母亲也很残忍,不记得该隐最珍贵的生日,不曾了解该隐的喜好。
甚至有一晚,在全家人都吃过晚餐后,母亲看到多出来的一副碗筷才想起来,弟弟白天曾提到过该隐去了迷雾之森。该隐的母亲想起来后,也不过是冷漠的轻啧一声,收拾完碗筷,没有给该隐留一口饭菜。
而那一晚的小该隐,近乎是在经历着生死劫难。
几个本性恶毒的同类小孩骗他去迷雾之森寻找宝藏。
该隐抵达目的地后,却发现只有他到了,那几个小孩都是在骗他的。
这里布满了人类设下捕捉猎物的兽夹。
小该隐的脚踝腿骨,被那些兽夹硬生生的斩断!
因为血族的身体躯干有再生的能力,小该隐不会担心自己的断足,可是那刺骨般的疼痛却是真真实实能够体会到的。
那时的该隐还是少年期,他看见黑雾弥漫的森林,也会感觉到害怕无助。
小该隐就这样拖着血淋淋的断足,一瘸一拐的搜寻着出路。
小该隐稚嫩的俊容上早已经被泪水布满,他恐惧万分,该隐忘记了母亲连拥抱都不愿意给自己,只想赶紧回家,抱紧妈妈,像寻常小孩子那样可怜兮兮的诉苦。
夜深的迷雾之森透着未知的恐惧感。
小该隐走累了,索性坐在树根旁,屈膝抱紧了自己。
他的肚子好饿啊……
小该隐揉了揉早已经饿扁了的小肚皮,唇角拉的很低。
断足的血液还在不停地流淌,小该隐失血过多,有点昏昏欲睡。
他刚准备挪动一下身子,准备沉沉的睡去,蓄精养锐后再走出这一片迷雾之森。
可是身后却是几个人类的叫喊声。
几簇火把晃得小该隐的眼有点花,小该隐连忙用手挡住双眸,透过指缝,小心打量着眼前的人类。
那几个人类大概是附近村落的居民,穿着粗布麻衣,均是疑惑的挠了挠头。
“不可能啊,我那个兽夹可厉害了,没有猎物能够挣脱的!”
“谁信你啊!我们顺着这血迹也走了好久了,累死了!”
“那可不行,今天必须要抓到这个大家伙!这都浪费了我多少个兽夹!”
…………
几个人类窃窃私语,眸光顺着那血迹继续看去,恰好与躲在树后的小该隐对视了。
那几个人类还以为这是哪家调皮的小孩子,看见小该隐的断足均是吓了一大跳,想着该怎么给他接回去。
可是当人类看清楚小该隐狭长的耳尖,还有稚嫩的小獠牙后,那几个人类倏然顿住了。
这哪里是人类?
这分明就是只血族的幼崽!
那几个人类瞬间收回方才惊恐的面容,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贪婪和兴奋。
天知道,这些人类有多么痛恨血族。
既然他们对成年血族束手无措,那他们不如把这个小幼崽抓回去,好好的折磨一番!
血族的弱点便是心脏,最惧怕的便是银制品。
小该隐慌慌张张的捂紧了自己的胸口窝,蹲坐在地上,一步一步的向后挪移。
粗粝的石粒磨得小该隐的断足生疼,可是小该隐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晶莹的泪光近乎是僵在了小该隐的脸上。
小该隐胡乱的抹了一把脸,警惕的盯着眼前的这些人类。
他如果落在这些人类的手中,一定会被折磨死的!
到时候,这件消息传回了城堡,估计会让那些血族捧腹大笑吧?
那他的妈妈又会怎么看他呢?
会不会心疼他……还是说,会觉得他的存在就是一件耻辱事?
不对。
他的妈妈一定不会在意他吧?
小该隐这样想着,心尖又是疼痛了一瞬。
不过很快,小该隐收拾了情绪,随手抓起泥土里的树枝,当做趁手的武器,抵在身前,又冲着那些越靠越近的人类,咧了咧唇角,露出稚嫩的獠牙示威。
只是这个举动更是引来那些人类的发笑。
那些人类只当小该隐是在无能狂怒。
小该隐已经活了快上千年,只是他们的生长缓慢,所以,现在的小该隐看起来和人类的幼崽差不多。
正当一个人类的大手准备去抓起小该隐的衣领时,一个小石子精准的敲击在那个男人的手腕上,不知道是敲中了什么穴位,那个男人连忙捂住了手腕吃痛的叫了一声。
随后,那些人类均是警惕起来,环顾四周。
四周是血族的桀桀笑声,在空旷的森林里,空灵而又可怖。
那些人类冲着小该隐冷嗤了一声,立刻吓得连连逃跑。
他们可只敢对这个血族的小幼崽下手,要是成群结队的成年血族来,那八成能要了他们的命!
小该隐也是同样害怕。
他不敢让同类看到自己被人类折磨成这种狼狈样子,那一定会成为耻辱,让同类耻笑的!
小该隐不停的后退着,可是脆生生的声音却打消了他的念头。
卡洛斯从密密的丛林里探出了小脑袋,又是冲着小该隐咯咯轻笑:“怎么样?我刚才学得像不像?”
这个年纪的卡洛斯都有着小孩子的恶作剧心理,小卡洛斯并不知道好与坏,也不知道什么才是同类,什么才是天敌,只是弯了弯眉眼,笑着冲小该隐伸出手:“地上冷不冷啊?我拉你站起来好不好?”
卡洛斯小的时候,软软嫩嫩的长相像极了小王子,他笑起来更像是一束明媚的光。
小该隐的心跳倏然加快。
鬼使神差间,小该隐就拉住了卡洛斯肉乎乎的小手。
卡洛斯这才发现小该隐血淋淋的断足。
小声惊呼一声,小卡洛斯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你你你我我……”的结结巴巴了半天,小卡洛斯心一横,在小该隐的面前半蹲下身子,露出瘦弱的肩背,小卡洛斯的肩背很是稚嫩,他却很是男子汉的拍了拍自己的肩:“你爬到我的背上,我带你回去包扎,一定很痛吧?”
有那么一瞬间,小该隐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都亮了。
这世间所有的美好也不过如此了吧。
只不过,相比较小该隐,卡洛斯还是太过于瘦小了。
小该隐刚刚趴到卡洛斯的背上,双腿完全落地,而且卡洛斯也背不动他……
小该隐和卡洛斯愣愣的对视了一眼,倏然相继笑出声来。
那便是小该隐和卡洛斯的初遇。
卡洛斯的记忆经过了那么多次的篡改和刺激,恐怕早已经记不清他与该隐的初次相识了。
从那以后,小该隐便迷上了偷偷潜入人类的村庄,再远远的观望着小卡洛斯的一举一动,看着那个软软的,总喜欢甜甜的叫他“该隐哥哥”的小奶团子,身子骨一点一点长高,直到长成了少年……
该隐算是一点一点看着卡洛斯长大的。
当该隐看见小卡洛斯和父母一起过生日,看见卡洛斯的父亲特意去集市给卡洛斯买了一个叫做蛋糕的东西,还看见卡洛斯的母亲满脸笑意的为他唱生日歌,陪着他许下生日愿望。
小该隐的心里也是十分艳羡的。
该隐也羡慕小卡洛斯的父母,羡慕他有一个那么疼他的母亲。
卡洛斯的父母都是好人,把卡洛斯教的很好,卡洛斯从小便正直又勇敢。
而且,卡洛斯的父母也很好客,见该隐是卡洛斯的朋友,也会常常邀请该隐去他们家玩。
该隐受宠若惊,连忙把自己异于常人的尖耳朵和獠牙藏起来,在卡洛斯家里做客的那段时间,该隐又是小心翼翼,又是难以忘怀,他也很喜欢卡洛斯的父母,也好想拥有一个满眼都是自己的母亲。
可惜好景不长。
这一段美好的回忆,全都被那一天突然闯进小木屋的血族破灭了。
卡洛斯的父母躺在血泊中,从此卡洛斯的人生轨迹也偏离了原先的轨道……
……
该隐捧着卡洛斯冰冷的双手,细细的轻吻着。
他在等待着卡洛斯的回应。
该隐知道卡洛斯一定会回绝他,可是该隐的心尖还是在紧张的颤抖。
他甚至有些可悲的期待着卡洛斯能够点头答应,回应着该隐有些扭曲的喜欢,甚至还期待着卡洛斯会不会热情的拥抱自己,回吻自己……
一旁的爱洛捏了捏亚伦的衣角,亚伦安抚似的回握着爱洛的小手,只是黑雾缠绕的指尖又是冲着卡洛斯的方向轻轻一点,巨大的冲击力让亚伦连连后退两步。
亚伦的俊脸上不见丝毫变化,只是淡淡的启唇:“啊,好像是失控了。”
“……失控了?!”爱洛诧异的瞪大双眸。
紧接着,下一秒卡洛斯真的紧紧地拥抱着该隐,卡洛斯冰凉的小手不停地摩挲着该隐硬朗的轮廓,薄唇轻覆,轻吻犹如蜻蜓点水,碰触即离,卡洛斯的眉睫扑簌簌的,他也有些紧张:“该隐,我不懂这是什么情感,可能我对你仅仅只是依赖感……”
卡洛斯的话语给该隐似火的胸膛浇了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该隐所有旖旎的遐想。
该隐艰难的扯了扯唇角,刚想回应着“没关系”,可是卡洛斯却没有给该隐开口的机会,又是垂眸吻了吻该隐的唇瓣,这一次,卡洛斯吻得动情:“可是,该隐,我只想依赖你一个人,你知道吗?就算你再怎么篡改我的记忆,我也总会想起来的……”
卡洛斯定定的注视着该隐。
卡洛斯什么都知道。
可是卡洛斯不说,卡洛斯怕这些支零破碎的记忆一旦说出口,谁都会落入尴尬的局面。
卡洛斯承认,曾经确实怨怼过该隐,也恨过该隐。
可是不能否认的是,卡洛斯每一次受到伤害,第一时间出现在卡洛斯身边的,一定会是该隐。
该隐紧抓着卡洛斯臂膀的双手有些颤抖,这么多年来的等待终于得到了答案。
等待了许久,总算是如愿的等到了答案,让该隐有些想哭。
该隐刚想把卡洛斯紧紧地拥入怀中,可是下一秒,卡洛斯的身体却像是泡沫一样,在空中渐渐飘散。
“卡洛斯!!”该隐失魂的嘶吼着,想要疯狂的抓住那些转瞬即散的泡沫。
卡洛斯的俊容上是一副苦涩的浅笑,卡洛斯想摸一摸该隐的头,双手却从该隐的头穿了过去——
“该隐哥哥,你忘了吗?我已经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