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已经死了?
该隐恍恍惚惚间,倏然认清楚了这个事实。
可是该隐还是不顾一切的想要抓紧那些泡沫,直到最后,卡洛斯的笑容渐渐消失在该隐的面前,该隐拼命地抓紧,手里只留下了一串青藤编织的手环。
这手环,该隐最熟悉不过了。
是他们当时还住在小木屋里,该隐特意编制给卡洛斯的。
那个时候,该隐在努力学习人类的技能,学会了编织竹筐,又跟着那个眼神昏花的大妈学会了怎样编织手环,该隐笨拙的编好后,便套在卡洛斯纤细的手腕上。
卡洛斯纤细的手腕,被青藤衬得越发白皙,爱不释手的在阳光下照来照去。
卡洛斯还曾甜甜的冲着该隐笑。
他很喜欢这份礼物。
该隐还以为卡洛斯自从和他决裂后,就会厌弃的将这个手链也一并扔掉。
可是卡洛斯没有,原来他一直在好好的保管着。
该隐吃力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凄苦的惨笑。
那份沉甸甸的话语终于说出口了,可是该隐还是说的太迟了。
或许仅仅是他的内心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常常忘记他再也看不到卡洛斯明媚的笑容了。
爱洛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亚伦:“你不是把他复活了吗?那个卡洛斯怎么又……?”
亚伦淡淡的回望爱洛,唇角抿着怅然的轻笑:“卡洛斯可是个人类啊,人类怎么可能会有死而复生的奇迹呢?”
爱洛眨了眨眸子。
显然,从小就被灌输“美丽的公主会和坚强勇敢的王子,永永远远的生活在一起”的爱洛小公主,一时间有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甚至还觉得是不是亚伦在蓄意报复该隐。
“亚伦,其实该隐和卡洛斯也很可怜,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是我真的不能理解,他们到底错在哪里了?”爱洛的眸光又淡淡的落回该隐颓靡的背影上,清秀的眉头微微皱起,第一次对自己的判定能力产生了怀疑。
“他们到底有没有做错事情……又有谁能知道呢?”亚伦微勾唇角轻笑着。
亚伦的指尖把玩着因灵力而汇聚成一片的黑雾,黑玉似的眸子里深不可测。
活了这么久,他见过太多太多的人和事。
有的东西不能站在独自一面的立场,带着同情心,先入为主的判断对错。
或许他们要是结局圆满,那便是对那些惨死的冤魂的不公。
亚伦顿了顿,又是微微启唇:“人死不能复生,所以,还是要珍惜当下。”
人类还能有多长的寿命呢?
亚伦回望着身旁娇小的人儿,心底暗暗思索着,她还能活多久呢?
爱洛感受到亚伦灼灼的视线,心尖微颤:“亚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果你舍不得我,我就努力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最后熬成了头发花白,牙齿掉光,满脸皱纹,很丑很丑的老太婆……那个时候,你可别嫌弃我,别不要我啊……”
“我怎么会舍得不要你呢?”亚伦好笑的吻了吻爱洛的眉睫,一字一顿很是认真的回应着爱洛,“就算你熬成了头发花白,牙齿掉光,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也是最好看的老太婆,那我就把自己变成最帅气的老头子,给你做最好吃的饭菜,给你买最喜欢的东西,你的所有愿望,我还是会一一满足,从未有怨言,让其他的老太婆羡慕死吧!”
亚伦的声音轻轻,低沉而又动听。
亚伦的指尖捻起爱洛脸颊上的碎发,挽到耳后:“所以你不要担心,好吗?”
亚伦是一团恶煞,只要这人世间还有怨气还有嫉恨等丑陋的心绪,亚伦就不会消失。
他可以把自己变成想变成的样子,也可以在爱洛去世后,再去寻找着她的轮回。
爱洛怎么可能会和他分离呢?
亚伦捏了捏爱洛的耳尖,那里早就有他刻意留下的印记了。
众血族终于攻破了团团的恶灵,顺着浓重的气息,来到了这阴森可怖的冰窖里。
看到这里的一切,众血族终于领悟了。
原来,这一切的不对劲,把这整个血族搞得天翻地覆的罪魁祸首就是该隐!
他们将该隐团团围住,势要拿了他的命,换取整个血族的安宁!
该隐抱着那根青藤手链,牢牢地摁在心窝处,低低呜咽了好久,这才抬起头,淡漠的眼神顺着众血族的面庞上一一掠过。
该隐有着浑然天成的魄力,那清冷凛冽的眼神,让众血族瞬间一句质问的话语都说不出口,整个冰窖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银制品在阴冷的冰窖里仿佛绽着寒芒。
他们都是来取该隐的命。
可是该隐太过于强大,他们紧紧地攥紧银制品,聚在一起忍不住瑟瑟发抖,谁也不想成为第一个替死鬼。
该隐阴鸷的眸光微凝,让那些血族又是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终于,该隐的喉结微动,舍得出声:“想让我死是吧?”
那些血族回以一个冗长的沉默,全都屏住了呼吸,谁也不敢出声。
众血族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该隐始终护在身后的那口棺材,说是棺材,不如说是最为华丽的单人床,只不过里面铺满的娇艳蔷薇在迅速地枯萎。
该隐倏然笑出声,阴桀的笑声有些刺耳恐怖。
众血族中走出来一个长者,那血族捻着自己花白的胡须,提高了低沉的音量,怒目圆瞪:“该隐!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什么想要辩解的?!”
所有的矛头全都指向了该隐,他已经无法为自己脱身了。
该隐依旧是猖狂的大笑着,甚至眼角都已经笑出了泪光,顿了顿,该隐笑着扬了扬手:“没有什么想要辩解的,只是觉得你们真笨,到现在才发现内鬼是我——你们极力拥护的首领!”
“我们当时就是被你的谎话连篇蒙骗了!!瞎了眼才会推崇你为首领!!”
血族里一个黄毛小子按捺不住激动地心情,冲着该隐猖狂的叫嚣道。
那个年轻的血族就是因为刚才那一大片涌入的恶灵,而永远的失去了自己的父亲,所以现在的情绪很是激动。
该隐没有多说一个字眼,只不过是一个阴冷的眼神扫射了过去。
那个少年立刻就被自己的母亲紧紧地捂住了嘴巴,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无奈的放弃叫嚣。
空气里仿佛又凝结了一瞬。
所有血族都屏住了呼吸,他们永远猜不到这个已经疯了的该隐,下一步都会做出些什么事情。
该隐又是冷然哼笑,眸光清冷的从少年的面庞上掠过,又看向了少年的母亲,唇角的笑意又是有些凄惨:“真好,还有母亲保护着,你们都很幸福,而我……呵,我什么都没有。”
该隐摊了摊手,俊容上吃力地想要挤出笑容,可是眼眶里的泪水却在不停地喷涌。
该隐的前半生渴望着亲情,到头来才发现,原来那根本就是一个妄想。
后来,该隐遇见了热情的人类,看见了人间的丑陋还有真善美,该隐就仿佛是发现了他还要活下去的理由。
所以该隐会拼了命的想要守护卡洛斯一家三口。
最后发现,原来这还是一个妄想。
他到底应该用什么理由继续活下去呢?
该隐眨了眨眸子,仔细的想了想,他好像有点搞不懂了。
复仇?
他的仇人太多了,而且想保护的人也已经死了,报仇变得没有意义了。
那他为谁活下去,仅仅是为了自己吗?
该隐笑得更是荒唐,他自己都嫌弃这条烂命。
倏然,该隐想通了。
他想去陪着卡洛斯。
卡洛斯一个人去天堂和地狱的分叉口一定会迷路的。
该隐无所谓,他做了那么多坏事,早就应该就地狱里游荡一圈。
可是卡洛斯不可以,该隐一定要顺顺利利的带着卡洛斯走进天堂!
该隐又是笑出声,冲着那些瑟瑟发抖的血族又走进了一步,示意他的举起手里的银制品。
几个离该隐最近的血族,有些茫然的举起了手里的银制品,不知所措的对视了一眼。
他们有些搞不清楚该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按理说,照该隐的性子,难道不应该和他们拼命吗?
或者说,凭借着该隐的能力,他们此行肯定会无一生还啊!
该隐不屑的冷嗤一声:“白痴就是白痴。”
都死到临头了,这个血族里的叛徒还在挑衅怒骂?
几个血族有些按捺不住小脾气,举起手里的银质棍棒就要冲着该隐拼命。
只是他们均是冲到该隐的面前便收住了脚,谁也不敢再往前走几步。
该隐已经张开双臂,等待着那股刺痛穿透他的胸膛,可是,该隐等了半晌,也没能等来被戳穿胸口的痛觉。
该隐微微一愣,又是睁开双眸,有些不耐的冲着那几个血族看去:“你们是不是不行?我都这样了还杀不了我?要不然我自己来?”
开什么玩笑?
该隐都已经被包围了,到头来还需要他自己亲自了结生命?
这群血族平时在人类的面前挺张狂的,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一个个怂的像个孙子似的?
该隐一时间有些恨铁不成钢,刚想随手从一个血族的手里抢过银质棍棒,想要亲自了结生命,只是这一个举动,倒是把那个血族吓得不轻,紧紧攥着银质棍棒不肯松手,连连后退了几步,甚至是害怕到紧紧闭上眼睛!
“怂货!”该隐又是冷嗤一声。
这群血族还真是挺能折磨人。
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时间不知道僵持了多久,一直沉默不语在一旁观望的萨尔,突然站了出来,从一个血族的手里接过银制品,一步一步的冲着该隐走了过去:“该隐,让我来吧。”
“哟,你的勇气倒是挺大的?”该隐依旧是满脸不屑,“也不知道是谁刚才哭着喊着躲在亚伦的身后。”
该隐说话从来不遮遮掩掩,以往的萨尔定会直接炸毛,可是现在,萨尔居然还会平静的笑了笑:“还不是会有长大的那一天嘛。”
该隐的经历教会了萨尔很多。
萨尔恨他间接的让他的奶奶灵魂破散,可是又觉得他是个卑微的可怜人。
毕竟,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杀了该隐,也算是给他的奶奶报仇了。
萨尔扬了扬手里的银制品,这根棍棒被特意削的尖尖的,可以很轻松的深嵌入皮肉之中,刺穿他们血族左胸膛处汩汩跳动的心脏。
“怕不怕?”萨尔低低的哼笑着,他已经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该隐的面前。
见萨尔还敢和他调侃,该隐自然是不甘示弱,“我都死过多少次了,还怕你这种小把戏的手段?”
萨尔的指尖摩挲着银制品那尖锐的顶端,若有所思的小声喃喃:“如果你……我是说,如果你又见到了卡洛斯,你会怎么办?”
“这些就不劳烦你多操心了吧?”该隐觉得眼前这个少年真的是越发啰嗦,不耐的拉过萨尔的手腕,对准了自己的心脏处,左胸膛是该隐最脆弱的地方,也是他小心翼翼保护了那么久的地方,一旦遇到危险,该隐都会下意识的捂紧自己的左胸膛,因为他要捡回一条命,他还想再见一眼卡洛斯。
“在这里,用力的戳下去吧,最好一次结束,算我谢谢你了。”该隐低低哼笑着,就把自己最脆弱的地方展露在银制品的面前,等待着生命线的结束。
“放心,我不会让你太痛苦的。”
终于,萨尔高高的举起手,那尖锐的顶端彻底戳穿了该隐的胸膛。
鲜血喷涌,飞溅在萨尔的脸上。
该隐因为刺骨的疼痛,瞬间麻痹了全身的知觉,双眸不受控制的倏然瞪大。
许久,该隐才适应了这种钻心的疼痛感,伸手摸了摸自己还在不停血涌的胸膛,感受着浑身的力气在一点一点的抽离,该隐吃力的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虚弱的笑意——
“萨尔,你做的很好,谢谢你。”
谢谢给他一个解脱。
该隐满足的闭上了双眸,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身体迅速的变得冰冷而又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