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大户为什么要让人闯自己公堂?
很显然,他是想试探自己态度,试探自己与前两个月的知县易嬴相比究竟有多大变化?易嬴一边听着大堂外真真假假的打板声,一边在堂上翻弄着状纸想到。可今天这事情容易过去,易嬴却知道自己得尽快换批衙役了,免得安全都无法得到保证。
张二牛、李三今天能拿着西瓜刀冲入戒备森严的大堂示威,明天他们就有可能直接砍了易嬴脑袋。
易嬴虽然不信万大户真会这么疯狂,但以易嬴积累下的现代官场经验,易嬴更不会将自己的生存希望寄托在其他人的恩惠上。
绝对不能让万大户将自己吃的死死的,这是易嬴唯一确定下的念头。
“大人,二十大板已经打完,他们说是流犯宋天德指使他们冲击大堂的,你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易嬴还在思索自己与万大户的关系,鲍英已经带着张二牛、李三回来了。不过这次不用张二牛、李三再去触易嬴霉头,鲍英直接就将商议好的结果说了出来。
易嬴却听得一愣道:“流犯?……”
古代刑罚与现代刑罚截然不同,现代刑罚不提倡杀生,主要是坐牢和拘役。而在古代刑罚中,死刑和流放则是主流,根本没什么将牢底坐穿的说法,朝廷也没有平白供养犯人的习惯。
在北越国,流放主要有两种形式。
一是流放边疆给披甲人为奴,也就是给驻边的边军做奴隶,一辈子再不能翻身。除非遇上朝廷大赦天下,根本没有活着回来的一天。
再就是在境内设置一个个流放地,将那些罪不至死的官员、官眷流放到一些偏僻的下县限制生活、限制人口流动,然后再看看有没有机会重新任用。基本算是法外开恩,只有那些罪行不重或背景深厚的待罪官员、官眷才能得到的极品待遇。
好死不死,兴城县居然就是一个这样重要的流放地。在兴城县下面的几个乡村里,总共有十几户人家都属于这种流犯xing质。
人多生乱,远在京城的朝廷虽然看不到兴城县这边的小事,可被流放到兴城县的犯官增加到一定数量后,他们也渐渐开始活跃起来。
虽然不敢有什么大的违法举动,但就连万大户都不敢轻拈虎须,难怪鲍英要将事情推到流犯身上。
“宋天德是什么人?”
两个月来,知县易嬴光顾着讨好万大户,根本不知道辖下有多少流犯,都是些怎样的流犯。这却便宜了易嬴,问起来毫无顾忌。
鲍英说道:“回大人,宋天德乃是前任户部尚书,于半年前被流放至本县,至于以什么原因获罪,属下不知。”
“户部尚书?好,签字画押。”
易嬴即便对北越国官场了解不多,但也清楚户部尚书是个掌管全国土地、赋税、户籍、军需、俸禄、粮饷、财政收支的重要大臣,往小的说,至少是个财政部长。往大的说,那可相当于现代官场中主管财政、税收、民政、金融、公安等部门的国务院副总理。
易嬴没想到兴城县还藏有这样的大人物,立即为知县易嬴感到不值。
因为在易嬴眼中,兴城县根本没有值得治理的价值,与其去巴结万大户,还不如去巴结宋天德那样的前任户部尚书。
即便宋天德现在是流犯身份,可不说以宋天德为官的经验、阅历,随时都有可能重新得到朝廷任用。仅是宋天德手中的人脉渠道,已经足够易嬴在登朝列班前使用了。
人脉是什么?人脉可是做官最大的资源,比金钱还重要,这可是现代官场的至理名言。
虽然古代官员一向以谨小慎微著称,每逢其他官员获罪都避之唯恐不及,但这可无法阻挡易嬴这种现代官员寻求进步的脚步。
因为易嬴如果能趁着户部尚书落难时尽量与之结交,即便知县易嬴已经活不了几年,可也总算有个奔头了。
“签字画押?什么签字画押?”看到易嬴突然眉飞sè舞起来,鲍英一脸愕然道。
易嬴却双眼一横,“啪!”一声拍下惊堂木叱道:“还有什么签字画押?他们不是说受流犯宋天德指使冲击大堂吗?本县就要他们签这个字、画这个押。没有他们的供词,你叫本县怎么去找流犯宋天德理论?还是他们又想翻供,让本县大刑伺候不成?”
“……属下不敢。快,让他们签字画押。”
鲍英现在是彻底无法理解易嬴了。
虽然鲍英让张二牛、李三扯出宋天德的确是为给万大户出气,可鲍英也清楚,仅凭两人一面之词,别说易嬴只是个知县,就是知府、知州来了也无法给宋天德定罪,何况这话本就是胡扯。
但鲍英就是不明白,易嬴要这份供词又想干什么,难道易嬴真想以此去找宋天德问罪不成?
等到书役在一旁将供词写好,交给张二牛、李三画押后,易嬴才小心翼翼将供词收入怀中道:“很好,将他们两人放了。”
“放了?”突然听到易嬴要放走两人,鲍英一脸愕然。
因为,易嬴如果真要以这份供词给宋天德定罪,那就是肯定要将张二牛、李三关上一段时间。可易嬴即便不准备给宋天德定罪,别说拿这份供词有什么用,这世上又哪有拿到供词却把犯人轻易放走的道理。
或者说,易嬴真是看在万大户面子上,不将冲击公堂当犯罪?可易嬴要这供词又想干什么,鲍英百思不得其解。
易嬴却一脸不耐地挥挥手道:“不放他们,本县还能干什么,替你养着他们吗?本县可没这闲钱。要养你自己养,带走、带走。”
一边在嘴中吆喝,易嬴再不管鲍英和那些衙役如何吃惊,自己就先行走入了后堂。
易嬴知道,在整件事中,张二牛、李三根本就是两个小丑。不管万大户的目标是否与宋天德有关,易嬴的目标却已从万大户转到了宋天德身上。如果在现代官场,易嬴绝对要不到这样的口供,可在古代官场,易嬴却能连打带唬将口供弄到手。
有了这些口供,不管要挟还是什么,易嬴都等于多了块敲门砖。不然仅以易嬴的知县身份,人家一个落难尚书又凭什么理会你。
眼睁睁看着易嬴离开,跪在地上的张二牛欣喜若狂道:“鲍捕头,刚才知县老爷是说我们可以离开了吧!”
“哼,不离开还想我养你们吗?快走,快走,别让我看了生气。”
鲍英从没想过会出这种事。
虽然县丞范泾和主簿赵柯一开始都说会帮易嬴在放告ri好好把关,但在知道万大户有意在放告ri试探易嬴后,两人就全都躲了起来。身为衙门班头,鲍英却不能躲,结果却遇上了这种一辈子都不可能碰到的离谱事。
鲍英不是不知道一些新任官员可能不懂衙门规矩,但再不懂规矩也比不上易嬴不懂规矩。
如果易嬴将张二牛、李三扣下,那他的下一步行动还很容易推测,可易嬴偏偏在要到供词后就将两人给放了。不能说这是儿戏,却比儿戏更儿戏,现在根本就没人知道易嬴到底想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