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从宫里回来的时候都没能见着易夫人和明珠,她刚刚换下那身繁重的礼服,正冲菊羞感慨:“好在是这还春寒料峭,否则光这一趟可就够折腾人了,得了个宜人的诰命虽有好处,但千万少受宫里的贵人们重视才好,一想到要换作三伏天入宫,里三层外三层捂着这些件儿,还得带假髻花冠,别说听训了,便是去赴宴席受到热情款待怕都难免中暑。”
彭夫人就赶到斥鷃园来献殷勤了。
一把将春归摁在了炕上,惊得菊羞险些没有撸袖子抡巴掌上前护主,到底是被春归翘起的玉足拦了一拦,才容彭夫人表示她着实没有恶意:“春儿不用再去踌躇园,你前脚刚入宫,易夫人和周王妃后脚就来了,老太太原还想着歪曲事实哄骗易夫人及周王妃冲你施压,我就晓得老太太这是痴心妄想,果然非但没有得逞还挨了易夫人的奚落,虽气得直喊心窝疼,想来却是不敢再为难你了,横竖你再不用巴巴地去踌躇园听训。”
春归咧了一咧嘴:“二叔母有话好好说,我原本也没想着去给祖母添堵。”
这是真话,除非苏嬷嬷来“请”,她是闲着没事干会主动送去踌躇园听训受气么?赵大爷反正是有言在先,让她不用“叨扰”老太太“静养”,就好比昨日,要不是苏嬷嬷来三摧四请就差没有泼闹耍浑了,她又着实不想让兰庭太过难做,才无可奈何去听老太太那番无理的诉求。
彭夫人便安安生生地坐下了,满脸是笑地开口:“易夫人待春儿是确真亲厚,也亏得春儿才品不比寻常才能赢得易夫人视若亲出,虽则台哥儿的婚事与晋国公府并不直接相干,但易夫人看重的外甥女品行自然是无可挑剔的,我实以为,相看这些过场大可减免了,免得易夫人误解太师府傲慢。”
春归料也能料到彭夫人这般殷勤的原因绝对不是改过自新,为的无非两个儿子日后的好歹罢了,她不介意,着实兰台、兰阁两个小叔子肖祖不肖父,品性正直才德兼优,不应为父母连累确该享获喜乐安好,但春归也着实受不了彭夫人一口一声“春儿”仿佛她们
从无嫌隙一样。
“先不论门第品貌,大爷注重的还是二叔日后与弟妇的恩爱和谐,姻缘之事不能急于一时,二叔母应当也知其中道理。”
想来二叔与二叔母无论出身门第还是年岁品貌都甚相当,应了那句“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老话,但明明单论品性而言,两人可谓是臭味相投,不过臭味相投的人却仍能过得反目成仇,就足证情投意合的重要性了。
姻缘既是终生大事,就万万不能草率,更何况春归目前是承担此项重任的人,她可不能因为彭夫人的心急就乱了节奏。
又听彭夫人千回百转的一声长叹:“我眼看就要去金陵族里,着实希望台哥儿的婚事能够快些落定,否则我怎能安心?”
这话外之意就更加得寸进尺了,似乎还想求情着能在京中再久留一阵儿,这让春归顿生不耐,彭夫人虽然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心愿,但她可不会因此便将前事一笔勾消,也说不上还有多少仇怨,但对彭夫人的厌恨着实不能因为她是受老太太的指使而减消,春归是大不愿意和轻贱人命之流为伍,所以坚决不会体谅彭夫人的“慈母之情”。
“二叔母迟早都将动身前往金陵,便是二叔的婚事了有结果,二叔母也无法看着二叔迎娶新妇,日后二叔金榜题名之喜二叔母也将错过,所以便是大爷允了二叔母多留一阵儿,二叔母到底也是不甘心的,侄媳有一句劝言,二叔母还是安安生生的往族庵忏洗,以赎往前罪过,日后才有与二叔、四叔母子团圆的一天。”
彭夫人遭此无情拒绝,心里自然不是滋味,但就她如今的处境可再不敢挑衅家主与主妇的权威,更何况赵洲城是万万指靠不上的,等孟氏生下腹中孽障,指不定如何偏心庶生子女,她的两个儿子乃至日后的孙儿孙女只能依赖着兰庭夫妇庇全,那么她就半点不敢强硬,她是再也不能连累两个儿子了。
“我还有些陪嫁,给台哥儿、阁哥儿留了两份,另一份我已经交给了樨姐儿,樨姐儿眼看就要出阁我不担心,只是台哥儿兄弟二人……就怕他们两个那杀千刀的老子逼要这
笔钱,所以我都委托给庭哥儿和春儿,台哥儿兄弟但凡有何需用,会找兄嫂支取。”彭夫人仿佛交待身后事一般。
听闻彭夫人终于还知道补贴樨时了,春归便满口答应下来:“二叔母既信得过大爷和我,大爷和我也必然不会辜负二叔母的嘱托。”
这晚兰庭回来斥鷃园,并不见苏嬷嬷过来相请,他反而觉得诧异起来,就担心春归又再替他去踌躇园挨了训斥,问起时春归连忙否定:“大早上因着皇后召令我便入宫去了,怎知今日义母和明妹妹竟来串门儿,我不在家,她们便去见了老太太,义母和明妹妹当然不会听信老太太那些无理诉求,该是说了些有违老太太意愿的话,老太太见确然没法子逼压我,也就懒得再见了。”
“皇后也是想要胁辉辉吧?”
“自然是担心太孙会被废位,软硬兼施让我给迳勿带话,不过我也拒绝了皇后,说我不敢妄言外政。”
“那皇后一定被这话堵得大发雷霆,没多为难辉辉吧?”
“而今这局势储位已然是岌岌可危,皇后也明白若再强势干预只会使局势更加恶化,也就是气急败坏把我斥退了而已,不过到如今皇上仍然没有宣告对太孙的处治,我只担心废储一事仍有变故。”春归对弘复帝的性情并不熟知,不过曾经也听王太后评价以“孝悌仁厚”四字,但这回太孙犯的可是谋弑尊亲的极恶大罪,虽然是因江氏引诱,不过太孙并非是被诬篾,律法也规定了教唆者与行凶者同罪,并不因为行凶者是受唆使就能宽免罪行,但弘复帝直到此时仍是将太孙软禁在慈庆宫听待处决,并非比照江氏立时废位及江琛立时夺爵,春归担心弘复帝若连太孙如此极恶大罪都能再次宽宥,废储之事便只能通过非常手段达成了。
兵谏逆逼,这种极端的方式就算成功也会让继位者担负篡位的恶名,帝位得获并非正统名义必然只能用更加血腥残酷的手段镇压诽议巩固君权,这会造成天下变乱迭生,这绝对有违兰庭的初衷,不应是他趋从的方式。
春归对接下来的局势发展难免充满了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