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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见到隐官之前,我还好奇,得是何等出彩的奇男子,才能配得上一座天下第一人的宁剑仙,哪怕是当着我那钟兄弟的面,我都直白表露了自己的这份疑惑,还不止一次两次,直到今日一见,才晓得什么叫天作之合,月老牵线,神仙眷侣!”

“见过了宁剑仙,才知道天下女子都是庸脂俗粉,等到亲眼见到了隐官,就又知晓了何谓年轻有为,是我虚度光阴,一大把年纪,真是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对了,陈山主,忘记介绍自己了,我叫苏孤,孤家寡人的孤,道号姑苏,却是三姑六婆的姑。与钟兄弟属于性情相合,一见投缘,说实话,我之所以能够与钟魁义结金兰,同游桐叶洲,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要归功于宁剑仙的牵线搭桥。”

钟魁看着那个神色诚挚、言语恳切的胖子,怪可怜的。

倒也不算全部假话,姑苏确实多次质疑陈平安,比如这厮定然是个花花肠子的大猪蹄子,而且胃不好,吃不得半点粗粮,读了几本圣贤书,好的不学坏的学,半点不正人君子,擅长花言巧语,想来那宁姚资质太好,肯定不晓得红尘滚滚的江湖险恶,她又生长在剑气长城,多半是个不谙世事人情的小姑娘,然后就被一个外乡的读书人,撬了整座剑气长城的墙角,被陈平安用那花言巧语给迷了心窍,这类事,烟粉、游仙小说里边何曾少了?

不过胖子此刻之所以如此老实,言语这般殷勤谄媚,自然还是忌惮那个暂时不见身影的宁姚。

天下鬼物,除了怕雷法,畏惧那些黄紫贵人的龙虎山天师,更怕那些气运在身的大修士,因为会被天然压胜。

崔东山抖了抖袖子,这就很落魄山了。

自家门风,真是一桩咄咄怪事。

掰手指一算,好像也只有老观主和郑居中这样的十四境,才能避免?

这头人间帝王出身的鬼物,曾是周密留在浩然天下的后手之一,落子布局已久,只是等到周密登天离去,就像抽离了气运,很快就被仗剑飞升至浩然天下的宁姚发现踪迹,再被文庙在海上阻截追捕。

可瘦死骆驼比马大,既然是个从飞升境跌落的仙人境,所以不可以视为一般仙人,就像姜尚真,如今浩然天下几个仙人,敢说是他的对手,比如狷介清高的大剑仙徐獬,在驱山渡那边与玉圭宗的王霁朝夕相处,提起老宗主姜尚真,徐獬也只能说自己敢于与之问剑,却绝不认为自己能胜过姜尚真。

一般情况下,这头鬼物,在顶尖战力严重缺失的桐叶洲,算是实打实的罕有敌手了。

那座海中陵墓,坟冢悬空,属于天不收地不管,所以才能隐蔽多年,如果说一条行踪不定的夜航船,是只豪门大宅里的蚊蝇,到处乱窜,偶尔还会发出点声响,那么这个胖子的修道之地,就是只趴在角落不动弹的壁虎,故而更难被文庙察觉痕迹。

大概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缘故。

看着那个面带笑意的年轻隐官,胖子吃了颗定心丸,自己不过是抖搂了一手公门修行的雕虫小技,就轻松过关了。

哈。

到底是年轻,喜欢这套虚头巴脑的,要面子,不经夸。

胖子试探性问道:“陈山主,宁剑仙人呢?我于情于理,都得当面谢谢她。”

到底是忍住了,没有学那钟魁,直接称呼宁姚为弟媳妇。

陈平安笑道:“她已经重返五彩天下了。”

胖子满脸遗憾,轻轻搓手,气势就有了几分变化,虽然低着头,腰杆却是挺直了几分。

那就是你陈平安身边,当下没有一位飞升境剑修喽?

别看胖子油腔滑调,言语腻人,就只像是个不学无术的市井帮闲,可是有件事,还真被他看准了。

如果陈平安是金甲洲“剑仙徐君”的那种横空出世,胖子死活都不会跟着钟魁赶来仙都山,只敢远远待着,等着钟魁参加完下宗庆典,再继续结伴游历。

可陈平安既然前些年还是玉璞境,那么不管陈平安在蛮荒天下做出什么吓破旁人胆的壮举,胖子都可以笃定一事,陈平安绝对不是一位十四境修士,至于他如何能够打断一座人间最高城,与绯妃拖拽争夺一条曳落河,甚至还能剑开托月山,斩杀一位飞升境巅峰剑修大妖……没关系,胖子依旧咬死一个真相,走捷径的陈平安,就像个“贪天之功为己有”的大道蟊贼,等年轻隐官返回浩然,别说什么十四境了,估计能够保住金丹境就算洪福齐天了。

胖子的这个想法,是单凭钟魁与之闲聊的只言片语,最终推演出来的结果,在钟魁看来,其实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就是那个真相了。

胖子突然发现那个黄帽青衫的年轻修士,又开始笑容浅淡,似笑非笑了。

寡人修道三千载,惜哉壮哉无敌手。

要不是那位澹澹夫人,长得实在太过磕碜了点,关了灯都下不去嘴,不然一座渌水坑早就更换主人了。

陈平安转头笑道:“小陌,好好招待贵客。”

小陌点头道:“公子请放心。”

只有两种客人,才是贵客。

一种是自家公子亲自迎接,一种是能够嗑上瓜子的。

钟魁看了眼胖子,好自为之。

方才来时路上,姑苏言之凿凿,要对这座云遮雾绕的仙都山,试一试水深水浅,对方修士,只要是单挑,就不用管了,我作为山上前辈,得教他们一个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免得年轻人建立了下宗,就翘尾巴,眼高于顶,小觑天下英雄,会吃大苦头的。

可要对方不讲江湖道义,围殴,喜欢一拥而上,那你钟魁得劝架,免得我打得兴起,出手没个轻重,害得陈平安身边的小喽啰们挂彩,回头带伤参加庆典,就不好看了。

陈平安单独拉上钟魁一同散步。

万事开头难,一座崭新宗门的筹建,在初期往往涉及诸多阵法隐秘,不好聘请山上匠师、机关师,就只能是“元老”们亲力亲为了,此刻在渡口和山上两地忙碌的符箓力士、机关傀儡,数量多达两百,品秩都不高,要远远低于渡船上边的那些雨工、挑山工和摸鱼儿,不过担任苦力,绰绰有余。负责驾驭傀儡、驱使力士的“督造官”,正是三位来自玉芝岗淑仪楼的流亡修士,年纪都不大,百多岁,境界也才是两观海一洞府,三人暂时还是仙都山的不记名客卿。

钟魁才刚伸手,陈平安就已经递过来一壶酒。

钟魁揭了红纸泥封,低头嗅了嗅,道了一声好酒,笑问道:“是在托月山那边跌的境?”

陈平安点点头,“算是有借有还吧,所幸武道境界跌得不多,只是从归真一层跌回气盛,不然都不敢出门。”

钟魁转过头,朝小陌那边抬了抬下巴,“身边有这么一位护道人跟着,怕什么,换成是我,出门在外,都得横着走,跟走镖一样,亮出旗号一路喊山。”

陈平安疑惑道:“你看得出小陌的境界修为?”

“小陌先生压境巧妙。”

钟魁笑着摇头,以心声说道:“我只是看得出一些历史久远的因果纠缠,大致拼凑出个真相,比如道龄漫长,来自蛮荒天下,还是位剑修,因为死在小陌先生的剑下亡魂,其中不少地仙,至今不得解脱,自然是位极有故事的飞升境前辈了。”

凡夫俗子与山上修士,看待世界的眼光,会截然不同。那么望气士与一般修士,又有云泥变化。

两人坐在一根粗如井口的仙家木材上,陈平安从袖中摸出一只木盒,递给钟魁,“早就想送给你了,入手多年,咱俩就一直没机会见面。”

是早年在地龙山渡口青蚨坊那边,买下的一件压堂货,一整套的四枚天师斩鬼钱。

钟魁接过手,直接打开木盒,“呦,好东西,花了不少钱吧?”

陈平安也没矫情,报出价格,“不算少,五颗谷雨钱。”

钟魁感叹道:“能买多少壶的五年酿青梅酒,几只烤全羊,就连我这个当惯了账房先生的,都算不过来了。”

陈平安没来由说道:“当账房先生,还是跟你学的。”

钟魁笑呵呵道:“滋味不好受吧。”

书简湖,钟魁是去过的,只是当时陈平安疲惫至极,就躺在地上呼呼大睡,钟魁当时就没打搅。

陈平安一笑置之。

钟魁抿了口酒,只说昔年桐叶洲三座儒家书院,其实钟魁就有不少朋友。

师长,同窗,好友,故人好似庭中树,一日秋风一日疏。

陈平安说道:“听说九娘去了龙虎山天师府,这次返乡,见过没?”

钟魁白眼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沉默片刻,钟魁忍不住叹了口气,掌心抵住下巴, “去了能说啥,都没想好,何况还有可能吃闭门羹,以后再说吧。”

其实最大的心结,还是如今那个在龙虎山修道的天狐九娘,在钟魁看来,其实并非当年那个开客栈的老板娘了。

当年与骸骨滩京观城英灵高承,一起奉命去往西方佛国,钟魁曾经问过一位德高望重的佛门龙象,问了两个问题,投胎转世继续为人,我还是我吗?即便得以开窍,恢复记忆,记起乐前身前世事,彼此谁大谁小谁是谁?

陈平安大致猜出了钟魁心中的纠结,也没有说什么,有些为难,并非全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可能是当局者想得太透彻。

钟魁开始转移话题,“沾你的光,我见着了仙簪城的乌啼,他与师尊琼瓯,在阴冥路上一直藏头藏尾,因为这两头飞升境鬼物在那边,极为小心谨慎,差不多等于咱们这边的山泽野修吧,都飞升境了,依旧没有开枝散叶,打死都不去聚拢阴兵,做那藩镇割据的勾当,又有独门手段能够隐匿气息,只是缓缓蚕食清灵之气,所以冥府那边,颇为头疼,倒是谈不上什么眼中钉肉中刺,可就这么放任不管,终究不像话,有失职嫌疑。”

“所以当时见着了乌啼,我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口一个前辈,好不容易说服了他,还帮他捞了个官身,临别之前,”

“前不久听说,乌啼前辈很快就,

拔出萝卜带出泥的,小有收获,不出意料的话,乌啼前辈这会儿正忙着找那位师尊吧。”

陈平安以心声问道:“仙簪城的那位开山祖师,归灵湘如今?”

钟魁摇头道:“见过了乌啼后,我已经查过两处档案,没有任何线索。还有一处,我暂时去不得。以后再找机会,看能不能去那边翻翻名录。”

陈平安就问了一下关于“绿籍”的事情,名登绿籍,差不多等于后世志怪小说所谓的位列仙班。

比如老观主之前跟随道祖游历小镇,主动做客落魄山,老观主赠送的那幅珍稀道图,在上古时代,就属于“非有仙名绿籍者不可传授”。

其实幽明殊途,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井水不犯河水。

就像陈平安游历过三洲山河,纯粹武夫跟练气士,谱牒仙师跟山泽野修,相互间关系错综复杂,纷争不断,但是几乎少有练气士与山水神灵、尤其是城隍庙直接起冲突的案例。

而关于冥府的档案,避暑行宫记载寥寥,只有一些零星散落的残篇内容,在大骊京城火神庙那边,封姨手上那些以万年土作为泥封的百花福地酒酿,曾经每百年,就会进贡给三方阴冥势力,但是当时封姨似乎故意遗漏了某个势力,只与陈平安提及酆都鬼府六宫,以及司职地上洞天福地和所有地仙薄籍的方柱山青君,按照封姨的说法,青君所治的方柱山,作为执掌除死籍、上生名的司命之府,地位还要高出上古五岳。规矩森严,科仪繁琐,按部就班,形同阳间官场。

然后陈平安说了那个仙尉的一些事情,希望钟魁在不违例、不犯禁的前提下,尽可能帮忙查查看此人的前世根脚。

钟魁点头答应下来,记住了那个假冒道士的宝瓶洲修士,名叫年景,字仙尉,号虚玄道长,以及籍贯和生辰八字。

陈平安笑道:“朝中有人,就是便捷。”

钟魁一本正经道:“交了我这样的朋友,是你的本事,大可以沾沾自喜。”

陈平安痛饮一口酒,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学到了学到了。”

陈平安瞥了眼的胖子,心声问道:“这个庾谨,怎么会跟在你身边?”

钟魁晃了晃酒壶,“是礼圣的意思,让我怎么拒绝。不过处久了,其实还凑合,当然前提是庾谨暂时服管,不然我已经被这个性情叵测的胖子打死几百回了吧。”

这个如今自称苏孤、道号姑苏的胖子,真名庾谨,在世时被誉为千古一帝,死后骂名无数。

不管如何,一个当皇帝的,差点就要比大骊宋氏更早做成“一国即一洲”的壮举,后世史书上怎么骂暴虐,估计都不过分。只是一味骂他昏聩,就不太讲理了。

钟魁提起酒壶,与陈平安轻轻磕碰一下,“呦呵,你消息挺灵通啊,都知道胖子的真名了?”

陈平安笑道:“我这不是怕庾谨跟我寻仇嘛,知己知彼,有备无患。”

事实上,撇开一些宫闱秘史不谈,陈平安如今可能比庾谨更了解庾谨。

国号,以及各个年号,颁布的重要诏书,治国之策,朝堂文武大臣的履历、追封、谥号,但凡是文庙功德林那边有档案记录的,陈平安都一字不漏抄录了一份,此外还专程与经生熹平,详细询问了些文庙不宜记录在册的小道消息。

所以在陈平安的心湖藏书楼中,早就多出了一份秘档,专门用来针对鬼物庾谨,而且将庾谨视为了一位飞升境巅峰。

五雷正法,龙虎山雷局。只说那本《丹书真迹》上边,记载了数种专门用来劾厌鬼物的符箓,陈平安为此精心炼制了七八百张黄玺符箓,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有幸相逢,有机会款待贵客”。

有类似待遇的修士,屈指可数,比如岁除宫吴霜降,浩然三绝之一的剑术裴旻。

说句半点不夸张的,如果陈平安不曾跌境,还是玉璞境剑修和止境归真武夫,他单独一人,根本无需借助外力,就完全可以跟一位仙人境鬼物掰手腕了,反正仙人又不是没打过,九真仙馆云杪,万瑶宗韩玉树,都领教过。

如果庾谨不是跟在钟魁身边,而是一场狭路相逢,即便身边没有小陌担任扈从,陈平安不怵一个跌境为仙人的鬼物。

钟魁啧啧不已,“这话说得欠揍了。”

有宁姚当道侣,谁敢轻易招惹陈平安。

可能背地里的算计,会有一些,可要说明面上的挑衅,不太可能了。

如今两位名义上的天下共主,五彩天下的宁姚,蛮荒天下的斐然。

而且两位皆是大道可期的飞升境剑修。

十四境之下,谁不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兴许现在还好说,一来宁姚尚未跻身十四境,这个五彩天下的天下第一人,还比较不是那么吓人,再者当下尚未真正“变天”,如今几座天下的十四境大修士,做事情,都不敢太过任性。

等到变了天,宛如枷锁一去,所有十四境修士的心性,或者说道心,都会出现诸多细微变化,届时做起事情来,就不会那么循规蹈矩了。

而宁姚的脾气如何,浩然天下的山巅修士,已经大致清楚了,若是脾气好,她也不至于仗剑飞升浩然天下,却不与文庙打招呼。

钟魁一走,庾谨顿时觉得小有压力。

毕竟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又是一条过江龙,强龙不压地头蛇,真要起了冲突,钟魁这家伙,肯定胳膊肘往外拐。

陈平安那小子,好像受了伤,伤及了大道根本,不得不躲在这边闭关养伤,看来他与钟魁关系不错,竟然愿意临时出关,所以先前一身剑意道气,才会流露出来,那是道心起伏不定、境界尚未稳固的迹象。

所以方才横移一步,呵呵,示弱罢了。

胖子看着那个小姑娘,开始摆长辈架子,笑眯眯道:“听说你很小就认识钟魁了?”

裴钱点点头。

这头鬼物的心相天地,比较复杂,既有尸横遍野、千里饿殍的人间惨状,也有歌舞升平、沃土万里的盛世景象,还有一个瘦子穿着极为宽松的龙袍,坐在龙椅上,自饮自酌,怔怔看着一道道打开的大门,从北到南,视野一路蔓延出去。

庾谨唏嘘不已,点头道:“眨眼功夫,就是大姑娘了。”

裴钱扯了扯嘴角。

庾谨哪里知道裴钱的天赋异禀,胖子暂时只知道陈平安的开山大弟子,化名“郑钱”的小姑娘,是个九境武夫,在浩然山上名气不小。

却不知,自己当下面对的三位,其实分别是一位止境武夫,一位仙人,一位飞升境巅峰剑修。

更不知道那个白衣少年,等于宝瓶洲的半个绣虎。

也不知道那个黄帽青衫的青年,曾经跟老观主一起酿酒,万年之前,最喜欢与强者问剑。

事实上,庾谨在离开那座海底陵墓后,最想见识之人,正是身为大骊国师的绣虎崔瀺,被他由衷视为半个同道中人。

大好江山才是最大美人。铁骑震地如雷,踏遍山河,就是一种临幸。

钟魁突然说道:“伸手。”

陈平安递过去一只手。

钟魁如郎中搭脉。

刹那之间,天地起异象,整个仙都山地界的上空,乌云密布,云海滚滚,极为厚重,遮蔽日光,转瞬间白昼如夜。

小陌犹豫了一下,没有去往那边。

既然那钟魁是自家公子的朋友,那就信得过。

裴钱忧心忡忡。

崔东山蓦然一抖雪白袖子,祭出一把金色飞剑,好似麦穗,去势如虹,剑光在空中急剧流转,迅速画出一个巨大的金色圆环,瞬间便将那份异象好似圈禁起来,不至于对外泄露天机。

庾谨眼皮子打颤,这个叫崔东山的白衣少年,竟然是位深藏不露的仙人,还是剑修?

所以庾谨小心翼翼道:“些许误会,不如就随风消散了吧?”

惨也苦也。天底下有比自己更命途多舛的可怜鬼吗?

事事难上难,时时人下人。

与仙簪城乌啼同样是鬼仙,庾谨听钟魁说过一事,乌啼上次在蛮荒天下现身,还是与师尊琼瓯联手,跟蛮荒旧王座之一的搬山老祖朱厌打了一架,赔钱了事,还搬出了开山祖师,与朱厌求情,才算保住了仙簪城。

只是庾谨如何都想不到,眼前这个叫小陌的,却是曾经追杀同为旧王座之一的仰止,然后朱厌闻讯赶来,驰援仰止,小陌才收剑撤离。

小陌伸手抓住胖子的胳膊,笑问道:“姑苏前辈,咱俩不如拣选一处僻静地界,切磋切磋?”

胖子冷哼一声,嗤笑不已,“稍等片刻。”

然后转头望向钟魁,咳嗽几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震天响与钟魁喊话道:“钟兄救我一救!”

小陌只得松开手,放弃将这头鬼物请入一座“醉乡”飞剑天地的念头。

说好了练练手,结果对方一言不合就躺在地上,等着鞋底落在脸上。

小陌对付这样的混不吝,还是江湖经验不太够。

胖子揉了揉胳膊,眼神哀怨,“小陌先生,好大力道。”

大丈夫能屈能伸,些许脸皮算什么。

裴钱揉了揉眉心,对这个胖子有点刮目相看,一看就是个走江湖饿不着的。

崔东山开始对这个胖子顺眼几分了,是个人才。

自己得找个机会,说服庾谨去中土文庙那边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好歹让文庙归还那处修道之地,再让庾谨搁置在仙都山这边,仙都山可以代为看管,庾谨只需要定期交给青萍剑宗一笔神仙钱,万事好商量。

只是钟魁根本没有理睬庾谨,一门心思都在勘察陈平安的魂魄,片刻后,皱眉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一直留在剑气长城?”

陈平安的三魂七魄,果然有大问题。

使得陈平安离开剑气长城这一处合道所在,就要时时刻刻消磨精气神,就像一笔买卖。

也亏得是止境武夫的体魄,血气充沛,筋骨雄健,能够滋养精神,再加上剑修的本命飞剑,能够天然反哺体魄,如果陈平安只是个远游境武夫,早就皮包骨头、形神枯槁了。

钟魁曾经见过文庙那边的一幅画像,城头之上,一袭鲜红法袍,拄刀者身形模糊,再不是什么血肉之躯,就像由千万条丝线组成,纵横交错,在钟魁看来,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原本跻身仙人境,就可以稳固魂魄,结果走了一趟蛮荒腹地和托月山,又跌境了。

“留在那边,反而安不下心好好修行。”

陈平安摇头道:“何况也不算是太亏本的买卖,毕竟还能够砥砺体魄,我之所以能够一回浩然没几天,就能在太平山的山门口那边跻身止境,很大程度上就来自于这场自己与自己的问拳。”

钟魁气笑道:“就是有点遭罪?”

陈平安微笑道:“练拳哪有不吃苦的,习惯就好。”

见钟魁没有收手的意图,陈平安只得轻声提醒道:“可以了,别逞强。”

钟魁神色凝重,沉默不语。

陈平安就要抬起手,推开钟魁的“搭脉”双指。

当下自己的这副体魄内里,就像一只打磨玉石的砣子,时时刻刻在研磨三魂六魄,玉屑四溅,而钟魁就是在试图以手停下砂轮的急剧转动。

等同于一场问剑了。

钟魁狠狠瞪了眼陈平安,“瞧不起我?半人不鬼的,好玩?”

陈平安玩笑道:“既然是朋友,不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钟魁沉声道:“摊开手掌。”

陈平安犹豫不决。

钟魁却不给陈平安婉拒的机会,已经一跺脚,如一块石头砸入光阴长河当中,脚下便生发出水纹潋滟的景象,水路层层叠叠,最终呈现出向后逆涌之势,已经将幽明阻隔成两座天地的钟魁,现出法相,一身大红官袍,轻轻呵了口气,凝为一块好似专门用作批阅公文的朱红色墨锭,钟魁再双指并拢,在彩墨上一抹,以手做笔,口中念念有词,皆是晦暗不明的古语,帮陈平安在手心处,画了一张定身符。

大功告成,钟魁嘿了一声,“真是鬼画符。”

陈平安晃了晃手掌,整个人好像减少了几分拖泥带水之感。

就像双手双脚各自摘掉了一张出自杨家药铺的真气半斤、八两符。

此刻哪怕静坐原地,依旧有那如释重负与御风之感。

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拧转手腕,笑容灿烂道:“谢了。”

钟魁没好气道:“如此见外。”

陈平安调侃道:“不跟你客气几句,肯定又要腹诽我不会做人。天底下的账房先生,有几个不小肚鸡肠的?”

骂人先骂己,立于不败之地。

多说了一句气话,往往节外生枝,功亏一篑,之前苦口婆心的百般道理,悉数阵亡。

少说了一句废话,便起误会,人心处处,杂草丛生,猜忌,失望,怨怼,此起彼伏。

唯独老江湖,只在不言中。

相逢投缘,下马饮君酒,遇见不平事,杀人都市中。

钟魁说道:“我这张定身符,撑不了太长时间,至多一年半载的,不过没事,回头我再找你。”

陈平安算了一下时间,说道:“明年中,我可能就会游历中土神洲,到时候再麻烦你跑一趟仙都山。”

钟魁点点头,“说不定还能顺路一程。”

钟魁轻声说道:“容我说几句不那么喜庆的言语?”

陈平安点点头。

“如果没有刻字一事,你会很惨。别忘了,两座天下的对峙议事,第一个说要打的人,是你。甚至不是礼圣。”

“假设蛮荒战场上,若是输多赢少,还好说,浩然天下多少会念你和剑气长城的好,可如果咱们势如破竹,推进迅猛,各地战功不断,你就会很惨了,庾谨这个胖子,之前有句话,可能是无心之语,可能是有意让我提醒你的,叫‘贪天之功为己有’。”

“因为你是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所以你身上就等于承载了整座剑气长城的战功,不管你陈平安自己是怎么想的,你又到底曾经以隐官身份,做了什么,付出什么,一旦哪天,就会都变得不重要了。不过你既然在城头刻了字,不管未来天下形势是好是坏,至少在百年之内,可以堵住不少闲言碎语。”

陈平安抬起酒壶,“不如喝酒。”

钟魁手中酒壶与之轻轻磕碰,“就当我是鬼话连篇,大可以左耳进右耳出,听过就算。”

“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出手帮忙了。”

“”

钟魁站起身,“附近有没有城隍庙?”

求神拜佛找社公,拜山头。

陈平安跟着起身,摇头道:“只有一座土地庙,名为导社,地方不大,听说颇灵验,我来带路?”

钟魁摇头道:“免了,不耽误你闭关养伤,我自个儿去那边与土地老爷聊过,就去附近逛逛。”

使劲一拍身边青衫男子的肩头,钟魁一脸坏笑道:“有些酒,你不敢喝的。”

陈平安笑道:“喝花酒就喝花酒,记得别用我的名字挂账。”

钟魁一时语噎,好小子,未卜先知啊。

陈平安提醒道:“这种缺德事,劝你别做!”

钟魁大手一挥,“姑苏大爷,挪地儿了。”

胖子如获大赦,屁颠屁颠赶来钟魁这边。

两人也不御风,只是健步如飞,离开仙都山地界。

陈平安目送钟魁远去,施展云水身,之后重返门禁设置在青萍峰的那座长春-洞天,继续闭关。

胖子确定四下无人后,小声说道:“我摸底过了,水深得很呐。”

钟魁懒得搭腔。

胖子立即改口道:“陈兄弟小小年纪,就攒下偌大一份家当,可喜可贺,我心里边也觉得暖洋洋的,替他感到高兴。”

“可喜可贺是吧?”

钟魁笑问道:“你家老巢那边,就没剩下点家当?”

曾经好歹是一头飞升境鬼物,肯定家底不薄。

当初庾谨被宁姚找出,逼出老巢后,就是一场狼狈不堪的逃亡,兴许是事出突然,被一剑砍了个措手不及,胖子身上也没有携带任何方寸物、咫尺物之类的。所以这段时日,还真不是庾谨在钟魁这边装穷,胖子身上是真没钱。

庾谨停下脚步,气得直跺脚,痛心疾首道:“钟魁,何必伤口上撒盐,你们读书人若是舍得面皮不要,铁了心求财,不比商贾更心黑?文庙那边能给我剩下点残羹冷炙?”

胖子越说越气,使劲捶打胸口,干嚎不已,“心如刀绞,心痛心痛!”

钟魁脚步不停,没好气道:“行了,与我哭穷没意义。又不是我想当青萍剑宗的供奉客卿。”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是在那阴冥,研磨之物,可就比较渗人了。

胖子继续赶路,问道:“当真给钱,就当得上?”

钟魁笑道:“我只是给个建议,到底行不行,我说了又不作数。”

只是听那言外之意,这胖子肯定有一大笔私房钱?

笃定文庙那边,掘地三尺,都未能全部搜刮殆尽?还是说在家乡那边,生前曾经藏宝无数?

胖子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伸手抓住钟魁的胳膊,说道:“钟魁,你得给我句准话。”

突然间庾谨总觉得有些不妥,只是不管胖子如何思量,都没有半点头绪可言。

察觉到身边胖子的心境变化,钟魁问道:“怎么了?”

庾谨使劲晃了晃脑袋,“奇了怪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钟魁眼神怜悯瞥了眼胖子,“你惹谁不好,偏要招惹裴钱。”

庾谨将信将疑道:“那个小姑娘?我瞧着挺有礼数啊。”

钟魁笑道:“你信我一句,到了土地庙那边,好好跟土地老爷敬香。”

仙都山那边,裴钱疑惑问道:“大师兄要出远门?”

崔东山点头道:“带上小陌,一同出海访仙,碰碰运气。”

裴钱哦了一声,不动声色道:“师父那边,若是问起,我会好好解释的。”

这就是心照不宣的同门之谊了。

于是白衣少年与黄帽青鞋客,便放下手边事务,联袂风驰电掣去往海上,偷偷摸摸“揭老底”去了。

————

骑龙巷。

压岁铺子的箜篌,草头铺子的崔花生。两根小板凳,一大一小并排坐。

白发童子开始暗示对方,自己与某某铺子关系极好,可以帮忙购买胭脂水粉,打九折呢,多磨几句,有机会八折优惠。

崔花生终于忍不住了,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哪有你这么可劲儿骗我钱的,我如今挣点钱也不容易啊。

何况哥哥又不在身边,虽说铺子里边的赵登高和酒儿姐姐,都是好人,可终究是在异乡讨生活,没个依靠,要是兜里没点私房钱怎么成,结果一来二去,都给这个叫箜篌的白发童子给拐去大半工钱。

少女气呼呼道:“你当我是傻子?”

白发童子笑嘻嘻道:“你也不傻啊。”

今天白玄带着姚小妍一起离开拜剑台,来到小镇,不然她一个人不敢下山。

姚小妍嘴馋了,要来压岁铺子这边买些糕点回去,何况铺子这边,还有个师父要孝敬呢。

白玄这个家伙虽然说话不着调,但是做事情,还是有点门道和章法的。

到了铺子外边,白发童子站起身,双手叉腰,哈哈笑道:“乖徒儿。”

小姑娘笑呵呵道:“好师父!”

瞧瞧,师徒双方一家人,多相亲相爱。

白玄双手负后,行亭里边的摊子已经好多天不开张了,最近当真在拜剑台那边,好好修行,勤勉炼剑

即便比不过那个除了练剑就完全不知干啥的孙春王,比七八个姚小妍,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不马上就要破境了?

就来小镇这边晃荡,谁敢惹白玄大爷?求你来,小爷我单挑无敌。三下五除二,飞剑嗖嗖嗖。

可惜贾老哥如今不在铺子,听山门口那边的右护法说了句,升官嘞。

箜篌笑道:“呦,这不是白兄嘛。”

白玄依旧双手负后,点点头,嗯了一声,跨过门槛,开始视察铺子的生意状况。

白发童子与姚小妍问道:“为师丢给你的那七八本剑谱,练得咋样了?”

姚小妍苦着脸,“难学!”

以为要挨训了,不曾想白发童子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赞赏道:“好得很,随师父。”

当年岁除宫的女修天然,真要说修行资质的话,她与那个人,双方何止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所以隐官老祖将这个小迷糊丢给自己,真是极好极好的。

白玄弯曲手指,敲了敲柜台,对那个站在小板凳上的小哑巴说道:“阿瞒,账簿拿来,我要查账。”

小哑巴神色木然,抬起头,嘴唇微动。

看口型,是个滚字。

白玄哀叹一声,真是个小哑巴。

白玄随口问道:“石掌柜人呢?”

阿瞒继续装聋作哑。

白玄不跟小哑巴一般见识,转身去拿了块糕点,含糊不清道:“姚小妍,记在你账上,我可不能陪着你白跑一趟。”

门外姚小妍哦了一声,开始掏钱。

白发童子满脸欣慰,“不愧是我的好徒儿,做事情大气磅礴!”

“师父,你不去吃些糕点?就当是我孝敬师父的。”

白发童子瞪眼道:“师父再穷也不能穷了志气……”

白玄转头嚷嚷道:“箜篌老妹儿,要不要杏花糕?所剩不多了,你不要的话,我可就全吃了啊。”

门外立即扯开嗓子答道:“给我留两块!”

白发童子突然转过头,街巷拐角处,来了个米大剑仙。

身边还有个神色木讷的小丫头片子,好像是叫孙春王。

风鸢渡船马上就要在牛角渡那边动身去往北俱芦洲,米裕就过来喊白玄一同登船。

白玄吃过了糕点,拍拍手,跟姚小妍告辞一声,问她需不需要自己护送回拜剑台,小姑娘说不用,有师父呢。

白玄离开铺子,跟随米裕一起去往牛角渡。

到了渡船上边,白玄才以心声好奇问道:“死鱼眼都跟着了,小迷糊咋个不跟我们一起去下宗?”

米裕正色道:“是隐官大人点名要你参加下宗庆典。此外,暖树,赵树下赵鸾,还有姚小妍,他们可能都不会赶赴仙都山了。”

郭竹酒和小米粒,如今混得很熟了,每天一起巡山一起看门,乐此不疲。

白玄双手负后,嗯了一声,沉声道:“果然隐官大人还是最器重我这个小小隐官。”

米裕微笑点头。

白玄其实一直用眼角余光打量米裕,“不会有诈吧?”

米裕撇撇嘴。

白玄犹豫了一下,“米裕,你得跟我发个誓,不是裴钱喊我过去的,不然我就回拜剑台练剑了!”

米裕抬起一只手掌,“我可以发誓,绝对不是裴钱找你的麻烦。”

白玄哈哈大笑起来,“我还怕她不成?”

米裕笑而不言。

白玄这小子,拥有一把本命飞剑名为“云游”。

这把飞剑的“天授”神通,与姜尚真的一片柳叶,有异曲同工之妙,擅长以伤换命。

如果是剑修之间的捉对厮杀,占尽优势。

对付剑修尚且如此,对付其余练气士,就更不用说了。

只可惜出身剑气长城,反而鸡肋,所以早年在避暑行宫那边,只得了个“丙下”品秩。

再加上本命飞剑的数量,比不过小算盘和小迷糊,因为纳兰玉牒拥有两把本命飞剑,“杏花天”,“花灯”,攻守兼备。

而姚小妍,则是九个同龄人中,唯一同时拥有三把飞剑的下五境剑修,“春衫”,“蛛网”,“霓裳”。

别看被白玄取了个“小迷糊”的绰号,姚小妍才是九个剑仙胚子当中,那个最有希望稳稳当当跻身玉璞境的剑修。

反观孙春王和白玄,虽说肯定会更早跻身金丹、元婴,但是要说比拼破境的“顺遂”和“安稳”,还是姚小妍更具优势。

所以可怜白玄大爷,至今还觉得自己“资质一般”,只是比起刚离开家乡、遇到隐官大人那会儿的“资质垫底”,白玄已经有所后知后觉,白玄又不傻,先前在拜剑台那边,跟着一拨同龄人一同炼剑,又有隋右边偶尔指点,多多少少,知道了自己的资质,不差。

风鸢渡船在长春宫渡口停留片刻,依旧是种夫子负责拉拢山上关系。

米裕就没下船,只是凭栏而立。

渡船上,在柴芜之外,又多了几个差不多的孩子。

没有认任何人当师父的白玄。

孙春王,暂时是宁姚的不记名弟子。

还有米裕新收的弟子,何辜。

孙春王还是性情孤僻,倒是白玄和柴芜,好像比较性情契合,双方话不多,但是经常聚在一起,一个喝茶,一个喝酒,有伴儿。

米裕还是很看好孙春王的,天赋好,还努力,修行路上喜欢跟自己较劲,就是不知道这个小姑娘,跟孙巨源有无关系。

在被隐官大人带来浩然天下之前,米裕根本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剑仙胚子。

不过也正常,当年剑气长城的最年轻一辈,当然是宁姚领衔。

除了陈三秋、董画符他们这个小山头,还有齐狩他们又是一拨,此外还有高野侯,庞元济。

虽然一个个年纪轻轻的,却太过光彩夺目了,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大年份。

再年轻一些,就是“小隐官”陈李,郭竹酒他们了。

原本白玄、孙春王这些孩子,照理说是与陈李一个辈分的。

如果不是那场战争,这些孩子,再过个几年十来年的,就该轮到他们守关,负责待客外乡剑修了。

一间屋子里边,作为东道主的柴芜,提起酒壶,朝白玄和何辜晃了晃,大概是询问要不要一起喝酒。

白玄抬了抬手中茶壶,何辜摆摆手,柴芜就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何辜问道:“白玄,首席供奉,跟掌律祖师,哪个官大?”

落魄山那边,周肥,长命姐姐,也显现不出谁官大。

而下宗仙都山,米裕是首席供奉,崔嵬是掌律。

九个孩子中,个头最高的何辜,本命飞剑名为“飞来峰”,飞剑的本命神通,类似五岳山君的搬山填水。

何家在剑气长城不算豪门大族,所以没能在太象街或是玉笏街有个宅子,但是底蕴不浅,祖上剑修,皆隶属于刑官一脉。

等到豪素担任最后一任刑官,反正有等于没有,形同虚设,何辜腰悬一把短剑“读书婢”,是祖传之物。

白玄翘着二郎腿,说道:“如果按照霁色峰那边的座位安排,是首席供奉地位清贵一些,不过掌律祖师实权更大些,算是各有高下吧,也很难说谁官更大。”

船头那边,米裕趴在栏杆上。

听崔东山私底下说起一事,那座密雪峰,唯有剑修可以崖刻。

米裕已经开始期待一百年后的落魄山和青萍剑宗。

宗师辈出,剑仙云集。未来可期,将来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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