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便是灵的一种,生人死后可化,亦有自然聚集者。这院子的鬼气,你能看到多少?”
郗府的人正在主家的指挥下忙前忙后的准备东西,香案烛台、幡布熏香等,一干人在郗路的催促下手忙脚乱。
郭璞恐怕是此处最为清静的人,他大马金刀的盘坐在榻上,一面喝着酒,一面跟谢小满闲聊。
谢小满闻言又四处瞧了瞧,蹙眉道:“只是能看到个大概的影儿,而且似乎,只有偶尔才能看到。”
郭璞点了点头:“你灵识未开,看不到很正常。”
“那这位郗路呢?”谢小满不解的问道,“他既然并非修仙者,为何能够看到这些东西?而且听他的描述,可要比我看得清楚多了。”
“正如天地之间,每个地方灵气高低不同一般,世上的人也如此。像郗路这样的人,天生就有灵识的,所以夜能见鬼,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虽然不常见,但这样的人也差不多每一百个人中就有一个。”郭璞灌了两口酒,笑道,“不过这种灵识自然也分高低,大部分的人只是能够感觉的到,能够看到的便极少,能够看清楚的就更少。说句实话,这种人如果并不修仙的话,这种灵识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困扰。每天都能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眼前晃,对于普通人来说,的确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
谢小满腹诽:何止是对普通人,我现在心里还突突着。
仿佛是知道了谢小满心中所想,郭璞笑道:“其实你不必担心,即便是鬼也分成善恶两种。九成鬼都是不会害人的,当然,若是你主动去招惹他们除外。”
“那这里的鬼?”
“并非恶鬼,只是被郗路看到,自己吓自己罢了。”郭璞不谢一笑,“世上之事,大多如此。”
夜已深了。
“郭仙师,东西都已经备好了,请仙师施法!”郭仙师随口点破他的遭遇,郗路便觉得有了希望,这半天整个人也愈发活泛起来。
郭璞闻言便应下,随手拿着一小坛子酒,边走边喝。
有些东西,只有郭璞自己看得到。
其实早在七天前,郗路还没有“犯病”时,郭璞就已经感觉到了此处的灵气波动,猜到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但他有一些自己的小计较,并没有即刻上门驱鬼,而是磨磨蹭蹭的,等到对方来请。
至于其中原因,养名赚钱自然是一方面,不过还有一个原因,现下还不足为外人道也。
香案设在了郗府的五鬼位上,这是内院的一处柴房门外。此处平素人气极少,这时旁边虽然设了香烛,却仍旧晦暗不明着。
大部分仆从早已远远离开,只有一些胆大的,还有一些走不开的,硬着脖子站在这里。
郗枫也跟在父亲身后,也不知道是否是心理原因,只觉得周围阴风阵阵,一股凉气从脖颈后蔓延开来。
心虚的四处瞧了瞧,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只是院中一株老槐树枝叶横斜,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有些可怖。
郭璞仰头将酒喝尽,随手将酒坛子一扔,走到香案之前,道袍无风自动。
他能够看到很多人看不到的东西,比方说笼罩在郗府上空的赤色半球薄雾,就彷如浮动着的潮水一般,随着夜风微微晃动着。
至于在谢小满眼中看不真切的人影,落在郭璞眼中却是一个个清晰可见的红衣人。
红衣人的数量实在太过惊人,从郗府的外头就站了百余,仿佛要围城攻打似的,将整个院子都包围起来。
至于府内,更是密集的让人头皮发麻,即便是这个只堪十人左右站立的院子,就有六七个红衣人在其中。
普通人看不到红衣人,更加触碰不到。他们的身体偶尔会与那些红衣人交叠,甚至穿过,于是那种心里发毛、阴森的感觉,就会愈发明显。
郭璞看了一眼身旁的郗枫,发现他正站在一个红衣人的身体里。这些红衣人都是成年人大小,郗枫弱冠年纪,肩膀还未完全长开,这时候倒恰好能够嵌在其中。
郗枫自己却不知道身体的处境,只觉得心中恐惧之情无来由的愈发严重,恨不得郭璞快些施法。
“郗公现下看不到红衣人吧?”郭璞挥了挥手中麈尾,回头问道。
“的确看不到。”郗路点了点头,稍显恭谨的回答。
郭璞微微一笑:“一会儿诸位见到什么,莫要慌张。”
说罢,郭璞右手掐诀,低声念了句什么,左手从怀中摸出两张符纸,在香烛上燃了,向空中一抛。
那符纸便仿似有生命似的,并不缓缓飘下,而是径直飞向那株老槐树,一左一右贴在了树干之上。
符纸虽然燃烧着,却没有像其他黄纸一般瞬间烧尽,更像是有实质一般“踩”着火焰,那火焰也愈发明亮起来。
郭璞挥动手中麈尾,手在身前虚画了什么图案,于是下一刻,郗府内外成百上千的红衣人再度出现。而这一次,不只是郗路,所有人都看得到。
谢小满原本只是看得到模模糊糊的影儿,这时候看着近在咫尺有如实质的红衣人,下意识的倒退一步,却发现身后还有一个,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站定了,只做不见。
她这边尚能冷静,其他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这时候府内外惊叫连连,而这一方小小的院子里,三名仆从吓的瘫软在地,甚至有两人直接尿了出来。还有一人跪地不起,伏拜连连。
只有一名上过战场的护院,毕竟胆子大些,这时候看着身旁的红衣人,虽然觉得瘆的慌,却一发狠挥动了手中的大刀砍去。
但让他失望的是,这一刀什么都没有看到。虽然眼见着从红衣人身上划过,却只是砍到了空气,而用力过猛的护院,却因为力量的牵引斜斜倒了下去。
那红衣人倒也并非毫无反应,这时候竟侧过身来,低头“看”了那护院一眼。
说“看”似乎有些牵强,因为红衣人的脸根本让人看不清楚,到底它们有没有眼睛,怕是没人说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