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位谢道韫姐姐,久仰久仰。”
桓府内院女眷们的宴席上,谢小满走到谢菀身边,冲着坐在一旁的谢道韫施了一礼,忍不住好奇的看着她。
“小满!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看到谢小满,谢菀大惊失色,从席位上吓得站了起来,语无伦次,“你不是应该在……怎么会!”
谢小满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笑道:“嫁给桓大将军的是谢温雅,我之前见过一面,的确不负‘温雅’之名,桓大将军真是艳福不浅。”
“你的意思是……”谢菀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面前的这一幕。
谢小满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莫要再说下去,只笑道:“安石叔父为桓大将军找了个好女孩儿,过两日桓大将军怕是要去感谢的。”
浅淡一句话,其实已经暗示了一切。谢菀也是聪明人,这时候目光闪烁一下,已然明白,如今这些都是自己父亲的暗中操持。
这真是太好了,谢小满得偿所愿,谢家也没有与桓家破了脸面,皆大欢喜。
“你……”一时间,谢菀有些激动的无以言表,忍不住捏上了谢小满的脸蛋,抱怨道,“你呀!可吓死我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害得我原以为……哎!真是的!看归家之后姐姐怎么收拾你!”
谢小满嘻嘻一笑,由着她拽脸蛋:“我的好姐姐,我错了,您可轻点儿!这不是之前也没法预料结果嘛!如今桓大将军入洞房都这么长时间了,看来大将军是很满意才对。我之前一直在跟揽月楼的诗岚姐姐聊天。没想到一下子聊的忘了时间,这才过来的晚了,我给姐姐赔罪还不行嘛!”
她这话东一句西一句的,听得人有些纳罕。可是谢菀却听出了此中玄机。
嫁给桓温的人被变更之事,当事人桓温一定是不知道的,自己爹爹如此做,一来是成全了谢小满的心意。二来。也明白桓温不过是为了要谢家的一个名头,不一定非得要谢小满嫁过来。
而这件事情,如果率先就与桓温商量。不一定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倒不如趁着这个正日子,直接把人送过来,桓温一时便也骑虎难下,若是有意悔婚。岂不是要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更何况,桓温是聪明人。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也并非只要谢小满不可的。
但事情总要有其他的准备,之前谢小满这么长时间不敢露面,就是怕桓温那头再出什么岔子。
如今入洞房都这样长的时间过去了,肯定是桓温已经接受这场安排。就算有什么腹诽之词。也不会再发作了。
正是这样,谢小满才敢大摇大摆的走出来。
方才谢菀惊喜的声音太大,早就惹来了旁人的目光。南康公主也看了过来。这时候见到谢小满,不禁双目一闪。却没有发问,想必是猜到了几分。
“你口中的诗岚,可是方才在街面上唱歌的那一位?”谢道韫开口询问。
“正是。”谢小满再度看过来,心里不由得感慨,这位就是谢道韫啊,果然气度不凡,与安石公有七八分相像。只可惜嫁给了王凝之这个不成器的家伙,真是可惜了。
“啊!我忘了介绍,这是道韫姐姐……咦?不对,你方才是不是已经叫过她?”谢菀正想介绍,不禁一愣。
谢小满笑道:“是呀,方才听到你们闲聊,听到了称呼,一猜就知道是谢家的才女了。”
谢道韫摇头微笑:“‘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能写出这样诗句的人,才是真正的才女。”
“没错!”
谢小满笑着点头,不禁吓了谢菀和谢道韫一跳,心想就算是如今的名士们在狂妄,也没有这样承认自己的才华的。
却听谢小满接着笑道:“不过写这首词的是个男人,所以应该叫才子,而不是才女。”
一言毕,谢菀不禁和谢道韫面面相觑,同时笑了起来。
“你这个丫头,真是……”谢菀笑着数落,一时间却想不出什么形容词了。
谢道韫却好奇的发问:“不是小满所作?那是何人所为?”
“苏轼苏东坡,住在蜀地的一个东坡上头,他写的,我只是听来的,用一用而已。”谢小满笑道。
“蜀地?那里生活不易,到未曾听说出过这样的文采风流之士。”谢道韫信以为真,仔细的回忆着,“自三国以后,世家大族多向中原之地迁徙,似乎没有什么世家大族留在那里才对。蜀地苏姓……道韫学识浅薄,还真未曾听说过。小满曾经去过蜀地么?”
谢小满吐了吐舌头,没想到谢道韫竟然是这样一个穷究学问的人,于是挠了挠头,继续编瞎话:“我没去过,不过郭璞那个家伙总是云游天下,这一首还是从他那里听来的,就随便拿来用了。”
谢菀也在此时符合道:“对的对的,小满和郭仙师关系很近呢。”
“原来如此。”谢道韫点了点头,目光却在审视谢小满,弄得后者心里有些发毛,仿佛被看穿了一般。
真是的,这谢道韫果然和谢安一个风格,不容易骗。
“小满,不过那个诗岚,毕竟是揽月楼的姑娘,你也莫要走得和她太近了,否则,人言可畏。”谢菀不无担心的告诫。
“知道的,只是佩服她唱歌的功底,别无其他。”谢小满可是品尝过“人言可畏”的力量的,之前桓温逼婚,可不就是依靠着这一句话。
只是,她其实并非那样害怕人言的人,毕竟名声之类的事情,是她不在意的。
她志在修仙,人间更像是一个歇脚的站台,站台上的人如果谈说自己,根本就不会挂于心怀。
至于那诗岚,谢小满是真心佩服的。虽然只有见面的浅缘,可方才那一首《水调歌头》,自己只大概唱了一遍,诗岚就抓住了其中韵味,甚至还改变的更加好听了些,也更改的更适合如今这个时代的口味。
而诗岚对于谢小满也是十分佩服,不仅仅是这一首她说是听来的词,更因为谢小满吹笛子的功法。
谢小满学笛子学的浅薄,可毕竟有一些千年之后的技巧,在诗岚看来着实耳目一新。
再加上谢小满不像其他士族女子,对她这种身份的人嗤之以鼻,而是坦诚相待,就更加令诗岚感激不已了。
如果谢小满是男子,这时候难免与这位揽月楼的姑娘成就一份情缘。只是可惜,谢小满没有什么百合的潜质,于是只好与这位奇女子做个姐妹。
当然,这些事情就没有必要对谢菀说了。
一时有人来敬酒,三人便不再多言,谢菀和谢道韫行一些长袖善舞的手段,谢小满则负责吃吃喝喝,她们二人举杯她便举杯,一切行动听指挥。
那日画舫上,知道谢小满与桓温之事的,自然不只谢菀一人,此时也有人出现在宴席当中。
虽然看到谢小满时有些惊讶,但大家都是士族大家见过世面的人,自然没有人会傻乎乎的提出疑问,而是假装未曾见过,应该如何便如何,至于腹中的疑问,也只能回家再倾吐了。
南康公主的面色一直不大好,席间众人却并没有太多的疑问。毕竟夫君纳妾,要是正妻脸色好了,那才奇怪。
外院饮宴的声音也传至此间,遥相呼应着。
一番热闹喜庆,传遍建康城,也传入了郭璞的耳中。
自从昨日救了那个小鬼,他就知道自己是跑不掉的,所以,他也并未准备跑。
在揽月楼喝了两坛子十里香,郭璞醉醺醺的睡了一整天,酒醒的时候,诗岚已经归来,笑着与姐妹们说些自己的所见所闻。
“诗岚姐,你唱的那首歌实在太好听了!以往从来没听你唱过,是新做的曲子么?”
诗岚浅笑着摇头:“是谢家的一位小娘子做的曲子呢,你们想来也听到了那句‘但愿人长久’,正是那位小娘子对这两位新人的祝福。哦,对了,应和着我吹笛子的,就是这一位。”
众姐妹哗然,不禁追问其对方的名字来。
“她的闺名是小满。那可是一位奇人,非但没有因为我的身份而看轻我,反而对我十分热情呢。”
诗岚的话,传入半醉半醒的郭璞耳中,让他微微愣神,酒醒了七八分。
他撑起身子来,揉了揉宿醉的脑袋,看清了外面又是繁星点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这里醉了一天一夜。
“这倒是难得,不过依我说啊,如果那位谢小满是男子才更好呢。没准儿就会被诗岚姐的才华所吸引,这样可不就嫁入谢家了么!”
“你呀!想入非非什么呢!”
见姑娘们不再谈论谢小满的事情,郭璞便扔下全身上下所有的银钱,摇摇晃晃的拖着身子走出了揽月楼。
“客官!您慢走!您这给的也太多了!”小厮捧着银钱追上来,有些不安。
郭璞回过头来,淡淡一笑:“昨个儿你前前后后忙了一夜,多的就当是赏你的。”
他看着这华灯初上、星河灿烂的美景,低声一笑:“反正我留着也没有用了。吴忧师兄,你说,对不对?”
吴忧从一旁幽深的巷子里走出来,脸上是依旧的苦大仇深:“师弟,好久不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