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满是被喧嚣声吵醒的。
这声音有些特别,从未听过,仿佛千军万马,又像是有许多人在开运动会似的,闹闹哄哄、纷纷乱乱,偶尔夹杂两声“快些”的命令,其他乱七八糟的嘈杂,什么都听不清了。
只是单纯的声音大,菜市场一般。
谢小满强烈觉得自己还没睡够,于是皱着眉头梦呓了一句,翻身准备接着睡。却又恍惚间觉得身上的衣服,怎么这么难受,胸前似乎被挣脱掉了,有些微凉。
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自己果然处于袒胸露背的状态。
这本身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原本谢小满就习惯裸睡的,只是这一回,手上依旧有布料的触碰,顺手还能摸到边上翻覆细密的花纹儿。
谢小满闭着眼睛昏昏入睡的同时,心里不停的盘算,我还有这么复杂的衣服呢?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外面的声音依旧吵闹,甚至偶尔会有马嘶,间或夹杂着几句“桓大将军”如何如何的话语。
谢小满微微愣怔,不明白自己做个梦,怎么还做到了桓温那个家伙身上?
之前似乎有见到他,给刘氏驱鬼的时候。那时候自己还冲进了水池,之后的事情,便都有些记不得了,那桓温……
“嘿——”
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夹杂着十分熟悉的戏谑。
谢小满心头一惊,连忙睁眼,果然看到了桓温的脑袋。
桓温的目光充满了审视与讥诮,这时候在谢小满的胸前转了一圈,又玩味一般的收回。
被这触目惊心的目光看得难受。谢小满一低头,入目的竟是自己的胸脯。身上的衣服果然不是自己的,宽大的要命,只不过稍稍一动,就会从肩膀滑下大半截。
虽然觉得自己的身材没什么值得欣赏的,可一觉醒来就面对此中情形,着实令人恼怒。
谢小满猛地撑起了身子。正准备对桓温进行一顿劈头盖脸的人文主义教育。没想到手臂一软,嘭的一声,整个上半身又砸了下去。
人文教育没成功。倒换来了满眼的星星。
“你老实点,身子弱的跟什么一样,竟然还敢逞强。”桓温低笑着吩咐,“一会儿要行军。你也不必担心,咱们直接上船。你若是走不动。我抱你上船就是。反正来的路上,你也已经被我抱习惯了,连军士们都不会有意见。”
谢小满的脑子是一片浆糊,一时间不明白桓温的意思。睁大了眼睛,一直等着眼前的黑雾散尽,桓温的面容模模糊糊的显露后。才哑声问道:“这是哪里?”
四处瞧一瞧,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帐篷。里面的陈设倒也简单,除了床榻之外,只有些书案与洗漱用的东西,再加上一些武器与军图。
“我营中。”桓温似笑非笑,目光又瞥了瞥谢小满的胸前,“女孩子这个年纪真是不错,女大十八变,此言果然不虚。”
谢小满哪里不知道桓温在说些什么,这时候白了他一眼,默默的将身上的衣襟收拢。
“害羞什么呢?你之前不但对本将军投怀送抱,甚至还占了本将军的便宜,如今却知道害羞了?”桓温眯着双目调侃。
谢小满闻言,脑子微乱,一时间难以完全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桓温所说是真是假。
不过话说起来,纠缠刘氏的鬼气,的确有让人思春的作用,桓温这话也未必全然是假。
谢小满倒是不会因为这种事情闹死闹活,这时候只微微抿嘴,发问:“我为何会在此处?”
桓温双臂一抱,笑道:“你不但占了我的便宜,还抱着我不肯松手。但是我奉命行军,总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耽误了军令时辰,只好把你带来。”
“哦,那你现在是要离开了?”谢小满微微挑眉,懒得看他,“不送。”
桓温嗤笑出声,上半身凑近了去看她:“你被我抱来抱去的事情,都已经被全军将士得知了。你的身子,嘿,也归我了,难道还能说走就走么?”
谢小满抬头看他,桓温的身形极有威势,影子完全将谢小满笼罩起来。谢小满却没有什么畏惧之意,只幽幽地看他,问道:“那又如何?”
“如何?”桓温微觉焦躁,冷笑一声,“你就不怕自己的清誉受损么?放心,”桓温伸手去挑谢小满的下巴,“本将军会对你负责的。”
谢小满眼眸深邃的看他,刚想说些什么,帐篷外面已经有人禀报。
“将军,船已经准备好,该动身了。”
“知道了。”桓温直起身来,抱着膀子,居高临下的看她,“你自己能走么?”
谢小满审视自己的身体,灵气虽然依旧充沛,可肉身受损太过严重,以至于完全失了力气。
否则方才不过简单的起身,自己也不会做的那样狼狈了。
这种时候没有必要嘴硬,这是没有任何作用与必要的事情,所以谢小满摇了摇头。
桓温低声一笑,随手便将她抱了起来,撩开帘子就往外走去。
外面,果然是一片千军万马,军士们都在准备自己的东西,背负行囊、牵着马匹往不远处的港口走去。
东方初吐的鱼肚白在天际间形成一道极细的白线,并没有太多的亮度。
周遭的亮度是军人们手中的火把点燃的,劈劈啪啪的声音,伴随着空气中弥漫的松油味道,浩荡长江的水气在空气中弥漫,让鼻子觉得十分舒服。
长江的声音十分清晰,浩浩汤汤,横无际涯,只不过,在这样的天色里,看不真切罢了。
光亮在这样的黑夜里弥漫开去,在黑色的大幕上悠悠荡荡,仿佛虚幻的海市蜃楼,双眼看上去显得极不真切。
火光的蔓延似乎没有尽头,军士登船的声音在夜色中黏腻成一片,几乎无法分辨某一道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只是庞然混杂在一起,却又莫名显示出威势来。
原来这就是冷兵器时代的军队。
谢小满这样想着,心口某个位置被莫名震撼了一下。
连抬一抬手指的力气都缺乏,谢小满索性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桓温怀里。
一路上见到不少人,对她投来的目光十分复杂。
有人觉得惊奇,有人觉得不齿,有人觉得愤怒。
谢小满略微抬头,入眼的是桓温坚毅有力的下巴,倒也看不大清表情。
大概是感觉到了谢小满的目光,桓温低头看她,笑容显得有些欠揍:“怎么,又想对本将军做点什么?虽然我不介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办了你,不过如今军令紧急,咱们上船之后再行好事。”
谢小满闻言翻了个白眼,当然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至于原因,一来是谢小满对于自己的身材和长相有绝对的“自信”,二来,说着也是有趣,对于桓温,谢小满是拥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赖感的。
至于方才想要看他表情,更多的只是好奇。
身旁人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桓温不可能感觉不到。作为军中主帅,更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形象,否则军士们不服气,这队伍还要如何带领?
军士们投向自己的目光如此不友善,桓温却似乎毫不在意。这样的人,到底说他是气定神闲呢,还是穷兵黩武呢。
正思付间,桓温已经抱着谢小满登船,长江水奔流声愈发放旷,几乎惹得人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跟随着奔流起来。
“将军,请往这边来。”
熟悉的声音传来,谢小满偏头去瞧,果然见到了郗超。
“郗大人?尊夫人如何了?”谢小满冲着郗超招了招手,问道。
郗超连忙躬身一揖,郑重其事:“多谢谢参赞,家人之前传信过来,说是内人已经无碍。此时还要多谢谢参赞,改日必定重谢!”
参赞?
谢小满愣了愣,不明就里,还没等多问,桓温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将她往船舱里抱:“别费那么多话,谢参赞还要好生休息,你们忙你们的事情去。”
“遵命!”郗超恭谨应下。
这一番话语并没有避着旁人,不过其他人倒也听不大懂。
这时候桓温抱着谢小满离开,与郗超相熟的几位将领才忙不迭的上前询问起来。
“弟妹的身子可是有了什么问题?与那娘们儿又有何关系?”
郗超笑着将前因后果讲了,又道:“莫要用什么‘娘们儿’相称,那位谢参赞是我们郗家的救命恩人,手段上又比薛子承薛大人不遑多让的,否则桓大将军怎么能高看一眼?而且谢参赞是正经八百陈郡谢氏的出身,能够在我军中挂一个参赞的职务,就已经能够说明很多问题了。诸位,莫要小瞧了她。”
众人这才有些明悟,纷纷道:“我说桓大将军什么时候这样亲近女色过,果然其中原因复杂。只是,那谢小满就算是身份再特殊,也毕竟是个女子,留在军中就已经……更何况还被桓大将军这样抱着,实在是,影响不大好。方才我的几名裨将还问我那娘……啊不对,谢参赞的来历,我们这些手下也实在不好解释。”
此言一出,其他人也都赞同,都说谢小满这样的女子,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军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