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点火?”
“怕把江将军的人引过来。”
“真的引过来了,咱们也可以接着跑,还能一直这样挨饿受冻着?”谢小满瞪了他一眼,惊叹于他的愚蠢。
邢歌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谢小满的胸口。
这样的黑夜,邢歌的一瞥自然没有什么*的意思,而是在担心谢小满的伤势。
谢小满略觉感动,叹息一声:“我没什么大事,伤势也就是看着吓人,实际上对我身体造成的损伤并不大。你也说了,我是修行者,哪里会这么简单的被普通人杀死。”
邢歌闷闷的答应了一句,只是答应的很没有底气。
谢小满这回有点生气了,刚想发火,提起一口气来想要呵斥,运气到胸口时又觉得格外刺痛,半途生生的憋了回去。
压抑着没有让咳嗽再度涌出,于是谢小满的脸上泛出红潮来。
“罢了!”谢小满平息了一下情绪,撑着冷硬的地面,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邢歌连忙去扶,却被谢小满止住。
“不生火也对,反正咱们也改离开了。”谢小满站直了身体。
“有人追上来了?”邢歌一惊,浑身肌肉紧绷起来。
“不是,”谢小满摇了摇头,“我得回去一趟。”
“回哪里?”
“回去找桓温说说话。”
邢歌以最简单的表情表示震惊。
“如果我不回去,明天晋和燕的联军就打过来了。”谢小满看了他一眼,“你觉得,你的江将军在虎口镇,能够抵挡多久?”
邢歌明白了谢小满的意思。重新合上因为震惊而大张的嘴,咬了咬牙。
谢小满轻笑了一下,叹息一声:“人啊!真是复杂。又想要这个,又想要那个,却不懂得舍得的道理。有舍才有得,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哪能人心不足蛇吞象呢!”
“谢娘子要做的。难道不就是空手套白狼的事情?”邢歌的声音有些沉闷。
“是啊!”谢小满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所以得用点血来换!”
邢歌略微沉默了一下。
这件事情,他想了一天,如今终于再也忍不住了。问出了口:“江将军那一剑刺过来的时候,谢娘子你为何不躲?”
谢小满闻言,大大的翻了个白眼:“我躲不过去!”
“啊?”邢歌有些发懵。
谢小满的白眼几乎翻到了天上:“你以为我真是神仙啊!我又不是算无遗策,谁知道他江北海出手那么快!剑到我胸前了我才反应过来。根本来不及闪躲!”
邢歌傻乎乎的张着嘴巴。
谢小满一撇嘴巴。
“那……”邢歌的声音几乎有些发颤,“在下和谢娘子你初见的时候。从背后刺进去那一刀……”
“对啊!也是因为我根本躲不开啊!”谢小满有些气急败坏了,“我背后又没长眼睛!谁知道你会在我身后捅刀子!”
邢歌几乎傻了,三观狠狠的被颠覆了一下:“可是,当时谢娘子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淡定的让我以为、以为……”
“以为我是故意挨了那么一下,只是单纯的想要给你们展示一下,我这个修行者逆天的能力?”谢小满挑着眉毛。
邢歌连忙点头。
谢小满用舌头剔了剔牙,不屑道:“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么!”
邢歌彻底晕了,欲哭无泪。
谢小满挥了挥手:“挨一刀生疼的。谁有病啊,为了装酷还做这种事情。”
邢歌脱口而出:“那您现在还要回去?”
“不回去不行。”谢小满收敛了玩世不恭的表情,认真道,“虽说战争和邻居打架一样,一个巴掌拍不响。可若是晋燕两军真的在虎口镇外头叫嚣,终究难免会起争端。而且,我怕桓温会硬攻!到时候,两边得死多少人?”
邢歌不说话了。
“我这个人不聪明,甚至有点笨,所以能够想到的办法实在少的可怜,以至于看起来有些简单粗暴。但是我谢小满相信,很多时候,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谢小满伸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我们体育老师说过,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所以跑四百米的时候,在原地站着就好了……”
面对听不懂的冷笑话,邢歌呆愣愣的眨了眨眼睛。
谢小满翻了个白眼表示不爽:“总之,现在我已经这样决定了!虽然我的能力有限,头脑有限。我想,如果是别的穿越者,现在没准儿在朝堂上呼风唤雨,通过外交手段安抚国际争端了!但是我比较笨,只能用本方法,而且,也只能先一点点解决眼前的问题!”
“先让赵国不出兵,再让晋燕两军老老实实的在窝里呆着。虽然我也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办法,却是我现在能够想到的唯一的办法。”谢小满自嘲一笑,“其实我也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地方在杀戮,在战争,在死人。如果用我这种蠢笨的方法,是一定管不过来的。可是,我这个人的眼界很窄,只能看到眼前的危机,能够解决……或者不能解决的,也只有眼前的事情。”
“如果这场战争我没有阻止成功,使得两军对垒,或是兵临城下,最终血流成河的话,我会不安心的。”
“我能处理的,只有眼前的事情。甚至,也未必能够成功处理,但,总要一试的,对不对?”
谢小满在黑夜中笑起来,眼若繁星。
邢歌看着她,只觉得她瘦削的身子,似乎在黑夜中扛起了什么沉重的东西一般,却又依旧挺得笔直。
邢歌看着她,忽然觉得她的身影是那样的孤单,于是下意识的。往谢小满的方向走近了一步。
想要,支撑她。
“谢娘子……”邢歌咬咬牙,心里不是个滋味,“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再回晋军军营去,他们对待你,就不会是以前的态度了。”
“嗯。知道。”谢小满心里盘算着自己打赢薛子承的几率。又想着如果夏花在那里等着自己,又会用什么招数来收拾她。
桓温上次说,如果再见到她。就一定要跟自己一决生死。郗超早就要撵走自己。就连征西军大部分的将士们,看到她的时候也都是一脸的厌恶。
虽然说不上众叛亲离,可这样被人孤立敌视的感觉,的确不怎么舒服……
谢小满舔了舔微干的嘴唇。看着身旁邢歌,心想。还好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
向前迈出了半步,谢小满伸出双手,抱住了邢歌。
邢歌彻底傻了,整个人僵直的彷如尸体。一动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停了。
“谢谢你。”谢小满轻声道,“谢谢你陪着我。”
邢歌的脑子嗡嗡直响。嘴动了两下,一个音节都未曾发出。
“话说起来。”谢小满舔了舔嘴唇,眼珠子乱转,“你们这时候有没有止疼药什么的?伤口是真他妈疼啊……”
……
……
这一夜,夜黑风高。
江北海也没有入睡,他沉默的坐在几案旁,身前打横摆放着宋将军的尸体,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羊毫。
羊毫上的墨汁已经干了,江北海却依旧没有下笔。他在思考一些问题,比方说,应该用什么借口解释宋将军的暴毙,用什么方法掩盖宋将军身上的剑伤,以及,一些更加复杂的问题……
他想起了谢小满,想到那个女子受伤后苍白却又依旧骄傲着的面庞,想着她说过的话,心里泛起了微微的涟漪。
但那都是十分轻微的,以至于他脸上的表情,对此没有分毫的体现。
江北海略微思索,听着窗外的北风呼啸,重新用笔沾墨,工整的落笔。
笔落无声,一封军报,片刻而成。
有人在外面通报,邰寻常请见,江北海将人叫了进来。
邰寻常的面色很不好,仿佛在一天之内便苍老了十岁,头上原本半白的头发,如今竟仿佛被白雪覆盖了一般,只剩下一片白白的雾霭。
江北海放下笔,抬头看他。
邰寻常看着屋子里面宋将军的尸体,半晌没说话。
外面偶尔有火光闪过,那是正在值夜的卫兵,手握火把走过。
“将军想好如何奏报朝廷了?”邰寻常开口,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暗哑浑浊。
江北海看着他的双眼,他的眼睛也是浑浊的,像个老人。
或许,他真的老了。
“燕军派修行者行刺,我江北海承担保护不周之责。”江北海言简意赅,“行刺者姓谢名小满,女,年不满双十,建议全国追缉。”
这样一来,宋将军死亡的责任,便一股脑的推到了谢小满的身上。
邰寻常面色更加不好,身体也更加佝偻。
他不喜欢这样的欲加之罪,却有不得不承认,事到如今,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虎口军的其他人自然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可是那个周芷逸……”邰寻常想到了什么,提醒了一下。
“谢小满成了通缉犯,既然做不成虎口军的军官。留给修行者的辅佐之责,只好劳烦他周芷逸暂为出力。”江北海说得依旧简单。
周芷逸与宋将军原本就是朝廷党争中两派各自的人物,选择了周芷逸就是选择了司徒大人一派,这样的姿态摆出来,另外一派即便想要处置江北海,也必然会束手束脚起来。
邰寻常看着江北海淡漠的面容,心里渐渐泛起一股寒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