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齐问道:“什么事?”
“你猜。”宁俊琦的声音传了过来。
猜?楚天齐哪有心情猜,他心道:难道她也知道了墓碑丢失的事?不能吧?可那会是什么事呢?
听不到他的声音,宁俊琦“嘁”了一声:“猜个事都这么难,至于吗?你没听到传言吗?”
越听越觉得像是墓碑丢失的事了,可是那事不应该传的满大街都是呀。楚天齐脑子里没有任何印象,只得应付道:“没听说,我成天忙的连放屁工夫都没有,那有闲心打听那些八卦?你以为我是长舌婆呀?”
“粗俗。”宁俊琦训斥着,然后又大声道,“好啊,楚天齐,你竟然指槡骂槐,把我比成长舌婆。”
哎,真是越描越黑。虽然知道对方是在撒娇,可楚天齐哪有心情?只得哄着道:“俊琦,我不是说你,我怎么舍得说你呢?我这人说话一直就是这么洒脱,你又不是不知道。”
“别给自己抹粉了,还说什么洒脱?我看就是粗鄙。”宁俊琦娇嗔后,语气一缓,“不和你逗了,没劲,一点都没情趣。我告诉你吧,牛正国书记提前退休了。”
楚天齐很惊讶:“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上午的事,千真万确。人们都传是因为你,是因为得罪你,他才不得不提前退休,说你背景强大。”宁俊琦的语气充满戏谑,“我怎么不知道?难道你是红二代、官三代?”
“别跟着起哄,我最大的背景就是你了。”楚天齐回了一句后,疑惑的说,“那天牛书记来开发区发聘书的时候,特意和我坐了七、八分钟,聊了一会儿,并没有说起要退休的事。他当时只是隐诲的向我讲了‘举报’中的个别细节,而且还有道歉的意思,再一个就是对我夸奖了一番,也对我提出了一些建议和忠告。”
宁俊琦轻声道:“那是你当时没注意,其实这些话本身就有道别的意思,否则他一个在职的纪委干部,不可能婆婆妈妈的讲那些建议。这是由纪委人的性情决定的,除非他不再有那个相对神秘的身份,除非他变成普通的老百姓。”
“嗯,现在想想,应该是有道别的意思,当时我太粗心了,竟然没有注意到。”楚天齐附合着。
“这倒不是主要的,你要考虑这些表象背后的原因。”宁俊琦关切的说,“当我听说这个消息,尤其听说是你把他弄下去的,即觉得说法可笑,也不得不感叹人们的无限想象力。我告诉你这事,就是提醒你一下,现在你的一举一动,都可能成为焦点,你一定要多加注意。这可能是因为你的名头大,经常做焦点人物,更可能是有人在推波助澜,把你放到舆论的风口浪尖上。从而把你的优缺点无限放大,让你时刻处于人们的监督下。”
“有这个可能,真是他娘的小人行径。”楚天齐忍不住骂道。
“骂人有什么用?还是多在自身找原因吧。”说到这里,宁俊琦又道,“我马上要开会,先挂了。”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握着手机,楚天齐忍不住骂了一句:“真他娘的,我比窦娥还冤呢!”
怪不得楚天齐叫屈,“举报信”的事刚平息,跟着就成了盗墓嫌疑人。正为嫌疑人的事发愁,不曾想,自己又成了逼退纪委副书记的凶手。楚天齐不由得唯心的自言自语着:“难道是因为今年分九?难道是因为分九没穿红裤头?即使分九的话,也只是暗九呀,不是说暗九没有明九厉害,注意不注意无所谓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楚天齐马上中止了自己的言论,不由得向四周看了看,然后笑了。他心道:俊琦刚叮嘱我要注意言行,自己又信口开合了。这要是被别人听到,再被别有用心的人一宣扬,我岂不是又多了一条罪证,而且还可以变成上纲上线的一条罪状——党员信迷信,不是真正的唯物主义者。
又想了想,楚天齐觉得,应该给牛正国打个电话。当然,这不是为了澄清自己的嫌疑,只是问候一下。他相信,牛正国肯定不会相信外面的传言,肯定知道提前退休的原因。
虽然不清楚对方提前退休是因为什么,但楚天齐觉得肯定跟举报的事有关,否则不会时间挨的这么紧,也不排除跟那次发聘书有关。无论是那件事,都跟自己有些联系,即使自己是受害者,牛正国落了这么个结果,也相当于间接的受自己牵连,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打电话问候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对方手机号码已经牢牢印在脑中,楚天齐在手机上按下这串数字,拨了出去。
回铃声响了好几次,里面才传出牛正国的声音:“小楚啊,有事吗?”
楚天齐道:“牛书记,在哪呢?”
手机里稍微停顿了一下,传出牛正国的笑声:“哈哈,特别行风监督员开始履职了。报告监督员,我在家里收拾屋子。”
“牛书记,听说您提前退休了”楚天齐问出了关心的话题。
“退了。无所谓早不早,早晚都得退,反正也该退二线了。早点退,给年轻人腾腾位置。在家弄弄花草,干干家务,也挺好,还有打麻将时间了。”
从这几句话中,听的出,几日不见,牛正国的声音少了许多威严,多了一些随和,也流露出浓浓的落寞,还有些许无奈。
楚天齐真诚的说:“牛书记,您还五十不到,现在就提前退休,人们都说是因为前几天的事。看来,是我给您带来了麻烦,我这心里很过意不去。”
“没那么多说法。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牛正国说到这里,“哈哈”一笑,“现在还有人说,是你把我弄下去的,如果我要是当真的话,那不是要郁闷后半生了?别人怎么说无所谓,主要是自己看的开就行了。你能给我这个没什么用处的老东西打电话,我已经很高兴了,这是今天下午接到的第一个电话。好了,不和你说话,该干活了,要不老伴一会儿回来,肯定剋我。小楚,再见。”
不等楚天齐回话,手机里声音戛然而止,对方挂掉电话了。
在刚才的通话中,听得出,对方没有一点要怪自己的意思,相反还很高兴。牛正国的话,看似很洒脱,却流露出英雄迟暮的苍凉,还有一丝不甘与无奈。
……
拿着手机,牛正国长嘘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感慨无限。
曾几何时,全县大多数干部,对自己毕恭毕敬,有的人甚至噤若寒蝉。那时候,牛正国从人们对自己的态度中,得到了权利满足,甚至误认为是人们对自己的敬畏。只到今天,当自己落寞的离开那座熟悉的楼房,离开那个院子的时候,人们都远远的避开自己,站在远处观望着。从人们的神情中,牛正国已经看不到任何敬畏,看到的只是讥讽,甚至厌恶。
那一刻,牛正国才彻底醒悟,平时人们接触的是纪委副书记,是党风廉政监督室主任,根本就不是那个叫“牛正国”的人。他顿觉悲凉,但悲的不是人们的冷漠,不是人们过于现实的态度,而是自己这么多年的自以为是。他深刻理解了那两句诗的意境: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一下午,牛正国就在用做家务打发时间,以排解突然赋闲、突然退出官场的寂寥。
其实,在那次紧急常委会上,当牛正国客观的讲说举报那件事的时候,他就预感到,自己的表现可能会让领导不满,领导可能会对自己颇有微词,甚至远离自己。他知道只要会议一结束,领导的质问电话就会过来。
果然,刚走出会议室,领导的电话就来了。没有想象中的责怪,更没有申斥,领导只淡淡的说了句:“小牛啊,你快五十了吧,该休息了。”还没等牛正国说话,手机里已经响起了“咔嗒”一声,显然是电话听筒重重扣在话机上的声音。
领导的话再明白不过了:退休吧。
这个结果,牛正国是做梦也想不到,不就是一次没有听话吗,至于吗?但从领导的态度可以看出,肯定是至于的,否则,不会是这个结果。他不明白,但他知道,领导太看重这件事了。
所以,从挂掉电话那一刻起,他就没准备向领导道歉。他既不想违心的说自己“错了”,而且他也清晰的意识到,说什么都没用,事实是改变不了了。虽然这次会上违背了领导的意图,但他知道领导刚刚说的话,必须要听,也不得不听。否则,领导虽然远在千百里之外,但是要想收拾自己太容易了。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牛正国大脑中一直回荡着一个字:冤。他觉得自己太冤了,不就是说了一次真话吗?而这件事,在自己所经办的那么多案子,那么多事情中,太微不足道了。但是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事,却终结了自己的仕途,自己不成窦娥了吗?
回到办公室,牛正国又想到了一个人,他觉得自己要是窦娥的话,那这个人就比窦娥还冤了,他想到的人是楚天齐。为了公众,楚天齐全身心辛劳着,结果平白无故一盆脏水泼到身上。现在虽然楚天齐被认定是无辜的,但这件事一直会被公众做为可疑的污点,扣到楚天齐头上。
楚天齐还年轻,以后的还很长,不能就让他一直冤下去。于是,趁着没有办理退休手续,牛正国经向纪委秦俭书记请示,给楚天齐弄了一个别样的聘书。虽然聘书似乎有些不伦不类,但足以让公众知道楚天齐的清白了。
看来自己没有看错,虽然楚天齐今天仅仅打了一个电话,但足以证明对方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自己为他说句公道话,是非常值得的。
把手机放到柜子上,牛正国又开始麻利的收拾起屋子里的东西,嘴里还哼唱着:“咱老百姓啊,今个要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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